第82章 第 82 章

    或许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 肃州的局势已经到了需要放手一搏的地步。石达毅听完这话并未多做犹豫,率先肯定了这计策的可行性。而他与同僚商议的结论也只不过多了一道保险。

    ——为确定“侍卫”的功夫确实足够精湛, 不会打草惊蛇, 他让连微将人召来,亲自下场进行了一番试探。

    或许是终于明白连微确实不可能弃城随他们离开, 陈陵卫在这计划中意外地配合。尽管石达毅带着“若有分毫不妥, 宁肯亲自上阵也要求个万无一失”的心态,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批人在轻身功夫和隐匿行踪方面,简直世所罕见。

    他凝眸看了始终安安静静坐在校场旁的连微一会儿, 最终没有开口说什么。只默默定下了行动时间。

    行动安排得很急, 因为肃州没有多加拖延的余裕——兵士们根本是在连轴转, 每多拖一天,就更疲惫一分。

    石达毅调出了仓中所剩不多的滚木狼牙拍一类的守城器具, 让健壮些的民夫以此撑一个白天,为精锐留出宝贵的休整空隙。

    而这一天的亥时,沉入夜色保护中的肃州, 西城门大开。

    经过了白日里肃州城的疯狂反击, 吴胤手下这支兵马尽管在人数上占了便宜, 依旧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鏖战过后,巡逻守夜的卫兵也露出了明显的疲态。加之在这半月余中肃州守军都是固守不出, 城下营地从未受到过攻击, 放松的守卫索性围着篝火坐下,好缓一缓连日强攻带来的疲惫。

    攻城毕竟也是个体力活。

    哔剥火光前,一个卫兵将佩刀搁在腿上, 看了眼隐没在夜色中的城墙的方向,向同伴抱怨道:“明明也没有多少人,怎么就一直攻不下来,再不回去,连新耕都要赶不上了。”

    这时候还多是屯田制,若是赶不上新耕,虽不至于让兵士自生自灭,但军饷是要因此削减不少的。

    同伴安抚道:“放心吧,看今日这阵势,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今日的反击明明比前几日都要猛烈。”卫兵不信,“怕是来了援兵吧。”

    “符贼从前就是在主公手下做事的,哪有什么援兵,这怕是欲盖弥彰。”同伴显然是读过几本兵书,也颇有些小道消息的路子,“正是撑不住了,才更打得激烈,就怕被咱们看出破绽,不管不顾地猛攻呢。”

    “那便好……咦,刚才过去了个什么?”

    守卫擦了擦眼睛,看向同伴身后不远的树丛。刚刚一错眼,仿佛是有一根枝条晃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后方穿过。

    他犹豫着想站起来去看一眼。

    同伴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看见黑黢黢一片的树丛被风微微吹动,拉住他笑骂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胆小,怎么今儿被个风都能吓成这样?别瞎折腾了,大将军定能看破对面的伎俩,休息着准备明天的战事吧。”

    这交谈的片刻,树丛后低伏身体悄然而过的陈陵卫,已经又前行了几十米。

    吴胤大军的营地呈环形层层铺开,最中心的便是领兵的将军营帐。陈陵卫从四面分散潜入,如墨汁溶于夜色,在无人察觉时纷纷将霹雳弹藏好,自己则捏着火折子躲进营帐之间或是树丛背后的阴影中。

    更有几人专挑了看上去较大的营帐藏在附近,手中握紧了锋刃被涂成黑色的匕首。

    西城门外,精挑细选的几千精兵已整装完毕,人衔枚马裹蹄,静悄悄地绕到了营地两侧的林中。

    安静等候。

    子时,是第一班守卫值守的接近尾声之时。换班的兵士还未被喊起,而前一班守了半夜,正好疲惫,整片营地处在最松懈的时候。

    石达毅从树枝间漏出的空隙看了看月色,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手腕,抽出身后背的劲弓,令亲卫点燃箭头上以布条细细缠裹的□□,张弓搭箭,瞄着空隙一箭射入夜空——

    一点明亮的火光划过营地上空,转瞬即逝。

    值守的卫兵无人察觉,而时刻注意着空中每一点异常的陈陵卫们,齐齐掏出怀中火折子,引燃了用棉纱浸油捻成的长长引火线。

    而后手腕一翻,将几枚霹雳弹,都滚入帐中、火边。

    “这是什么?”

    有守卫听到铁皮滚动撞在碎石上的声音,强打起精神搜寻,发现不知何时,一个怪模怪样的黑球滚到了脚边。

    他犹豫一下,弯腰伸手去捡——

    “轰——”

    一声巨响撕破夜空,烟尘随之滚起,淹没了那一小片营帐,也淹没了其中惨叫声。

    兵士们纷纷惊醒,上一声巨响仿佛还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下一秒,爆炸声已又在耳边响起,震得脑袋隆隆作响。

    ——这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早在最开始就被铁片撕碎了身体,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第一声巨响仿佛是一个信号,更多火光和巨响紧随其后在营地的每一处炸开,火舌顺着帐布卷上,近一半的营帐在被唤醒的瞬间,就陷入了混乱与火焰的包围!

    “敌袭——敌袭——!整队迎敌——!!”

    队正和百夫长们的呼喝声慢了一拍响起,有听到的士兵趿着鞋拎着刀匆匆汇集过去,却在绕开浓烟和着火的营帐的干扰后,只看见队正的尸体倒在地上,喉间鲜血汩汩而出。

    在火光背后的阴影里,陈陵卫们劲瘦的身形一闪即没。

    一旁的山林中,石达毅看到火光如计划中一般映红了半片夜空,举起长刀,用力斩下:“攻!”

    他扬鞭纵马,率先奔袭而出。掏空家底选出的数千兵士也都披甲策马,紧随其后!

    山林到吴胤大军驻扎的营地,急速奔驰只需片刻。在多数敌军尚未披甲,甚至武器都没有拿好时,这支披挂停当的骑兵已如尖刀一般,直直向营帐中心刺去。

    “先杀敌将!”石达毅喝道。

    混乱之中,敌军固然都成了散在各处任人屠戮的羔羊,但十余倍的人数差距下,毫无目的的杀戮能造成的破坏也很有限——只有杀了敌将!让这支军队彻底分崩离析,才是取胜的唯一办法!

    “杀——!”

    外围的敌军早已如一盘散沙,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便刺穿过去。但再往里,靠近中军的部分,真正的精锐主力已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构筑起了临时防线。

    石达毅并未勒马,手中长刀依旧直指向前!

    这里里中军大帐不过数十米,混乱之中敌军主力也没能齐集,装备士气更是低迷——这是他们最有可能到达胜利的一次了!

    两方兵马直直相撞。

    石达毅手中刀光如雪,借着奔马的气势向前直冲。对面匆忙形成的薄薄的防线很快被冲出一道小口子。感觉到这一处过大的压力,对面一名领头的小将低喝一声,拍马迎上,主动与他缠斗起来。

    石达毅憋着一股狠劲,刀刀都势大力沉,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冲破这一圈精锐组成的防线!

    然而,哪怕甲胄都没有穿戴好,武器可能不是最顺手的,甚至有人的马匹在混乱中走失,只能步战——

    无人后退,哪怕只能用倒下的身躯再绊一绊来袭营者的马蹄,围拢过来中军帐前的兵士,依然只多不少,前仆后继。

    石达毅估量了一下周围敌军整队的速度,意识到今日要斩杀主将是不可能了,再拖下去,反而会将这支人马陷在这里。

    他回身一刀将那小将逼开些许距离,向属下吼道:“集队撤回!”

    见好就收,几千人分散成数十个小队从中心杀出去,也够这支兵马肉疼一阵子,好歹能让他们缓口气,或许能撑到主公回来。

    命令四散传开,突袭的精锐按出发前分好的小队分散汇聚,预备掉头向外冲杀。

    但从突然而来的袭击中逐渐冷静下来的吴胤兵马,已经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慢慢集结成型,开始向中央包围。

    ——是受限于兵力不足,继爆炸之后的攻势不够猛烈,导致实际上持续的混乱时间,比原本估计的要少上不少。

    “突围!”石达毅再次喝道,这是要兵士们不再追求杀敌数,仅以顺利脱身为第一要务。

    一批训练有素人马具披挂甲衣的骑兵,一心突围,倒确实不好阻拦。眼见主将的军帐逐渐被甩在身后,石达毅沉沉吐了一口气,顺手收割了手边两个人头。

    即使战果不是最完美的,总归是一场小胜。

    他正要收拢部下,最后在外围吞掉一些力所能及的兵马,忽然眼尖地看到东方的山林处,仿佛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大片林鸟惊起,隐隐似还有马蹄声……他心下一寒。

    难不成,吴胤还有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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