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仁秀公公那张胖脸被吓到呆若木鸡的样子。何元菱不由笑出声来。
这一笑, 惊动了旁边的吕青儿。
她悄悄凑过来:“何宫女, 做美梦了吗?”
何元菱被惊动,赶紧撇了聊天群, 转过身子, 压低了声音:“梦见了好吃的。”
吕青儿一声怅然:“羡慕何宫女, 我连美梦都好久不曾有了。”
这话让何元菱听了颇有些心疼。所以当初自己打定主意要进宫,束俊才会百般相劝, 深宫便是这样噬人的,吕青儿本该是天真烂漫在爹娘身边撒娇的年纪,进了宫,她的人生便只有了三个字:吕宫女。
屋子里黑漆漆的, 有宫女累极,发出轻微的鼾声;也有宫女满怀心事, 在铺上翻来覆去弄出动静。
何元菱望不清吕青儿的脸,只看到黑暗中她的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自己。
这样怯懦的人, 也会为自己说话。
何元菱心中视她已与别人不同,低声道:“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这是后世一句“鸡汤”, 在困境里, 却也着实激励人。
吕青儿低低“嗯”了一声,半晌才轻声道:“我的梦想就是能吃饱饭。”
多少宫人, 就是因为在民间活不下去,或自行“了断”,或被爹娘发卖, 就图着进了宫能吃一口饱饭,不至于在民间的饥荒中饿死。
可其实,他们进了宫才发现,这里的绝大部分低等级太监或宫女,压根也是吃不饱的。
“会实现的。要相信自己。”何元菱鼓励她,柔声道,“快睡吧,已经吃不饱肚子,再睡不好觉,你就真的不长个了。”
吕青儿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嗯”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
何元菱一时没睡,她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能不能招来先帝、能不能吓到仁秀,暂且不说。何元菱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在皇帝身边站稳脚跟。
今日皇帝对自己着实坦荡,按他一直都低调行事的作风,坦荡之后必定还有后手。
他不可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宫女,暴露自己隐藏了多年的心事。除非他对这宫女有所企图。
第二日天未亮,宫女们已是早早起床,就着凉水擦脸洗漱。
王宫女是司造间的管事宫女,从院门口走进来,喊道:“何元菱——”
何元菱刚擦完脸,赶紧跑过去,提手行礼:“在。”
“去玉泽堂当差吧。这几日都别回来了。”
其余宫女一听,皆是惊了,想起昨日有人爆料说何宫女和皇上说说笑笑,难道竟是真的?不然皇上怎么会调何宫女去玉泽堂当差?
一道道羡慕又忌妒的眼神已经扫射了过来。
只有吕青儿是当真为何元菱高兴,她一直送何元菱到院门外,还是那样细声细语:“你晚上还回来睡么?”
何元菱倒也不知,实话实说道:“要看仁秀公公安排,我也不知去几天,又是当什么差。”
吕青儿有些不舍:“万事小心啊。”
虽是年纪小,她在行云山庄也是待了很久,每年夏天都听其他宫女皇帝长皇帝短地唠叨,知道皇帝身边也不是那么好待的。
“会的。”何元菱应着她。心中也是暗暗赞她。
一个吃不饱的孩子,真诚地关心着一个去到锦绣乡的伙伴,她弱小却清澈。
东方晨曦已起,天空渐渐亮了。想起皇帝让自己日出时分去,这可就快到时间了,何元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玉泽堂。
还好,来得还挺早。仁秀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只见太监们挑水的挑水、扫院的扫院,还有几个太监满满当当拿着物件已经在东殿外头等候。有端盆的、有托巾子的、一个个屏气凝神。
看来皇帝还没起床。
见何元菱过来,仁秀向她招手。院子里不能大声说话,怕吵醒皇帝,何元菱倒也机灵,赶紧就跑到仁秀跟前。
“你就站这儿,等会儿皇帝醒了,你跟他们一起进去,伺候更衣。”
更衣这种旖旎的事儿,昨日何元菱已经学了一点,当下应了,和那些太监一同列队站在东殿门口等候。
仁秀指挥完了院子里的事儿,也走了过来跟他们一起等皇帝起床。
见着何元菱,又想起了什么,对一个太监道:“回头在西辅房收拾一间出来,给何宫女住。”
咦,这是要自己搬来玉泽堂居住的意思?
何元菱忍不住问:“往后奴婢住玉泽堂这边?”
仁秀嫌弃地望着她:“那边宫人舍太远了,当差不方便。”
“是。”何元菱欣然应了。
玉泽堂只有自己一个宫女,其余都是太监,不可能住大通铺了,刚刚仁秀公公叫人收拾一间出来,看来要比司造间条件好多了。
虽然可能只住几日,何元菱还是挺高兴。
享受当下嘛。
正“享受”着,突然一阵银铃声大作,从东殿内室传出来,瞬间一道道地响过去,整个玉泽堂大殿和院子,都被悦耳的声音围住。
“皇上醒了!”
仁秀一声轻呼,终于伸手推开了东殿的门。外头本来已经敛容以待的宫人们,躬着的身子又压了一压,以更加谦卑的姿态,跟在仁秀身后,进了东殿。
不是谁都有幸看见皇帝大人刚起床的样子。
何元菱跟着一行太监进屋,等着他们伺候皇帝洗漱的空隙,偷偷望着皇帝。哪知眼睛才偷偷一瞥,已望见皇帝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偷看被逮到,有点尴尬。
还好皇帝没生气。何元菱讪讪地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再直视皇帝。
但是,皇帝大人刚起床的样子,她已经看清了,而且入心了,一时忘不掉了。
皇帝一身白色丝绸里衣,似乎还是手感很好的那种。乌黑如缎的长发倾泄满背,慵懒而又出尘。一时,何元菱不由感叹,皇帝大人的睡相一定很优雅,这里衣总像新穿上似的,都不起皱呢。
要知道,这种薄如蝉翼的丝绸,是非常容易起皱的。要不怎么民间传说“有钱一身皱”呢,那是有根据的。
秦栩君望见何元菱跟在一堆太监中间进来,就已经留意她了。
这丫头,居然还偷看自己。
不,偷看还是克制的。昨天早上叫她更衣,她似乎还偷摸了自己。
要不是那一摸,秦栩君还真不敢跟她说那些心里话。
虽然何元菱用了两个笑脸击中他,虽然何元菱讲乌鸦喝水的故事打动他,但作为身处困境的帝王,秦栩君是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相信某个人。
但这丫头偷摸自己,这就很好笑了。
如果她是对手派来、想处心积虑潜伏在自己身边,她绝不可能那么冒失地偷摸自己。
她的主人一定会告诉她很多宫里的禁忌,比如,皇帝大人不喜欢被女人摸。
曾经被抬进长信宫的嫔妃,多了去了。按捺得住的,安然过上一夜,第二日原样送回去;按捺不住、动手试探的,何时开摸,何时滚蛋。
她头一次伺候自己更衣,就犯了禁忌。若是个细作,那也实在是个非常不专业的细作。
秦栩君的对手,没这么蠢。
终于洗漱完毕,仁秀公公上前给皇帝梳头,才走了两步,转头用眼神示意何元菱跟过来。
也是,所谓造型,发型和服装都要会。仁秀公公这是要把自己培养成皇帝的“造型师”啊。何元菱当然还是欣然接受,立在旁边看仁秀如何给皇帝梳头。
皇帝的头发真好,乌黑亮泽,如丝如缎,在江南进贡的黄杨宫梳的梳理下,每一梳子下去,都是丝丝缕缕的优雅。何元菱看得好生羡慕,所谓“秀发如云”,当如是啊。
还是往日那根青玉簪子,绾住一头长发,刚刚还懒散如仙人的少年,顿时变成了贵气逼人的模样。
何元菱也是眼睛甚亮,早望见一边放着的丝袍,猜到是今日皇帝要穿的。待仁秀将头发一梳好,何元菱便立即过去取了丝袍,帮皇帝穿上。
系扣子时,秦栩君低头望着何元菱头顶的秀发,一丝少女特有幽香传来,叫他心神一荡。
果然何宫女系扣子,比仁秀系扣子要耐看啊。
一想到以前,一低头总是仁秀那颗花白的脑袋,秦栩君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怎么早没叫何宫女过来伺候呢?
没有骆应嘉来送折子的日子,皇帝的生活非常无聊。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又或者坐在窗口看看天空飞过的鸟儿。
今日也是如此。
秦栩君依然如仙人一般坐着,手里随意地翻着书。
书是何元菱帮他拿的。何元菱识字,省了他不少功夫。
何元菱在旁边垂手站着,望着安静的皇帝,突然想起昨晚靖圣祖问的那些话:皇帝读过哪些书?上过哪些经课?
她在玉泽堂已是第三日,这三日里,起码看见皇帝读了不下三本以上的书。
比如眼下,这本书还是早上刚刚拿的,一个时辰的功夫,皇帝就已经看了一小半。
这些先贤圣人的书,哪是这么容易读懂读透的,他看懂了吗?看进去了吗?有思考了吗?
何元菱好想考考皇帝大人,让他讲讲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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