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脸上有花?”秦栩君突然开口, 眼神都没离开他手里的书卷。
何元菱正认真盯着他呢, 冷不丁地被吓了一大跳。
“皇上恕罪!”
虽说皇帝和言悦色,可他到底是皇帝, 何元菱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完全无视宫里规矩的地步, 这种不走心的话, 自然是张口就来。
“知道上一个这样盯着朕的宫女,后来是什么下场?”秦栩君放下书册, 终于斜睨向何元菱。
这语气不紧不慢,实在听不出情绪。
何元菱有些忐忑,又觉得天降大任于己,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一命呜呼, 小心应对便是。
于是道:“奴婢不知。”
“猜猜看?”
我去,皇帝还喜欢玩“猜猜猜”游戏。
何元菱当然也得配合:“被皇上训斥了?”
秦栩君摇了摇头, 似笑非笑道:“也太简单了吧,朕是这么没有想法的人?”
也对, 皇帝大人向来出人意料。前天惩罚自己,就是罚的研墨,很有想象力的那种。要他训斥人……就他懒洋洋的腔调, 也没什么杀伤力啊。
何元菱又想了想, 不确定地猜:“莫非皇上罚她盯了一整夜的灯烛?”
这回倒让秦栩君一愣,随即竟笑了:“这个可以有, 何宫女很有想法,快和朕一样有想法了。下回可以这么罚。盯一晚上灯烛,只怕接下来三天, 眼前全是灯烛晃动吧,倒也有趣。”
虽然被表扬了,但何元菱显然还是猜错了。
“这也不对啊……”她又绞尽脑汁开始想。
秦栩君略得意:“你想得这些,都太便宜她了。朕没有这么幼稚。”
呵,好意思说自己不幼稚?鬼信咧。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何元菱倒是心中一凛,顿时起了不太好的联想,怯怯地道:“皇上不会挖人家眼珠吧……”
“咦?这是什么混蛋话?”秦栩君皱起了眉头,“瞧你清清爽爽一个小宫女,脑子里怎么这么穷凶极恶。”
何元菱汗颜了:“奴婢实在猜不出来,毕竟奴婢哪有皇上那么有想法啊。”
这马屁拍得挺到位,秦栩君将书卷扣在书桌上,起身缓缓走到何元菱跟前,低头望她,这一望凑得很近,脸和脸只离了一尺,笑眯眯直视着她。
一尺,这离得也太近了。何元菱也不敢闪避,万一皇帝大人不高兴呢?
只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等待皇帝大人的答案。
“不许眨眼。”秦栩君突然道,“看着朕。”
“啊……”何元菱懵了,为什么不许眨眼?她眨了眨眼睛,想不太明白。
真是找死也没她这么积极的。皇帝大人刚说不许眨眼,她就眨个不停,实在很不给面子。等她突然回过神来,赶紧瞪大眼睛时,秦栩君已经没劲了。
“没用。”他嘟囔着,“比那宫女差远了。”
“皇上……请明示。”
秦栩君站直了身子,终于离到她两尺开外:“那宫女不是喜欢盯着朕吗?那朕也盯着她,朕也不眨眼,她也不许眨眼,谁先眨眼就算输……”
这还好意思说不幼稚?何元菱简直无语了。
可无语归无语,还是得做出一副“皇上你好厉害”的表情,眨着眼睛问:“输了呢?有什么惩罚吗?”
“当然有。谁输了,就把对方的鼻子割下来。”
喵了个咪,何元菱服气。
皇帝大人输了,割宫女的鼻子,宫女从此没脸见人,毁掉一辈子。宫女输了,割皇帝大人的鼻子,宫女绝对诛连九族,毁掉全家人的一辈子。
这根本是死亡选择。
何元菱心里真的有点同情那个宫女了,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问:“后来……谁输了?”
秦栩君眉毛一扬,仙人变得生动起来:“当然是朕赢了。从小玩‘木头人不许动’,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玩不过朕。”
“木头人不许动”是小孩子的游戏,就是比赛的大家都不动、不说话、不眨眼睛,谁先犯规谁就输掉。
这个“不幼稚”的弘晖皇帝,居然玩这个还能玩成高手,真让人服气。
服气之余,何元菱还是担心地望了望他的鼻子,显然,那宫女输了,但也并未割掉皇帝的鼻子,谁敢啊,她又不是傻。
秦栩君知道何元菱看自己的鼻子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为惋惜地道:“可惜,这宫女输了不认账。她眨完眼睛,哇地一声就哭了,还连滚带爬地跑到外边要投井。还好仁秀给拦住了,不然朕可说不清了,外头那些不要脸的,不知道怎么编排朕。”
太有画面感了。
一个宫女,从年轻的皇帝寝宫跑出去,哭着要投井……这怎么看都是一场十分狗血十分曲折十分高潮迭起的受辱剧情啊。还能怎么编排你,肯定说你□□宫女呗。
见皇帝大人保全了漂亮鼻子,还一脸惋惜的样子,何元菱也是有点哭笑不得。
“如此,倒要感谢皇上放过了奴婢。”何元菱自问,自己玩“木头人”也从小就是菜鸟,屡玩屡输的那种。
哪知秦栩君不情不愿地哼哼:“朕才懒得罚你。人家下不去手,你就难说。切西瓜那个爽利啊……万一真把朕的鼻子割了……”
他又摸了摸鼻子:“你一直盯着朕瞧,朕突然觉得,朕的鼻子应该挺好看的。”
真是……这个皇帝正经的时候正经,不正经的时候,那是相当幼稚外加臭不要脸啊。
“奴婢倒不是看皇上的鼻子。”何元菱撇了撇嘴,用表情告诉他,什么叫哧之以鼻。
“哦?那是……”
“皇帝看书,也太快了。这样的书,若是奴婢来看,怕一刻钟也就能看两三页,皇上这一会会,看小半本了。奴婢就看着皇上一页一页地翻,心中好奇呢。”
何元菱终于把话题引到读书上了。
她记着靖圣祖的话呢,要知道皇上读了什么书、懂了什么道理。他虽有了一颗治理天下的雄心,却有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呢?
秦栩君的神情,顿时也变得有些微妙。
何元菱啊何元菱,说你没有企图,你怎么竟然发现如此细节,问得也太针对了。可要说你有企图……怎么会连皇帝大人的丰功伟绩都不知道呢?
她不仅不知道秦栩君最不喜欢女人碰他,还不知道秦栩君因为宫女无礼的眼神,把人家“逼”到差点要投井。
这两桩事,在宫里可是赫赫有名,也是皇帝幼稚胡闹的两大罪状。
派她来的人,怎么可能连这都不说清楚?
秦栩君缓缓地回到书桌前,背对着何元菱,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但不管转多少个念头,他都可以确定,这个何元菱不是来征服他的。
也就是说,对他绝对是没有恶意的。
既然昨日已经向她表露了自己的野心,不妨,再让她看看自己的能力吧。
打定主意,秦栩君伸手去拿书桌上的书册。
何元菱见皇帝不回答自己的好奇,却转身去拿书,心里也很是不解。
她哪知道皇帝心中转了那么念头。
何元菱的信息来源,只有八位先帝、以及不太能接触到权力核心的那位砍头老臣,还有已经传送到“时空宝库”的那些何家藏书。这些信息,只能告诉她弘晖朝之前的事,却无法提供一点点关于弘晖皇帝本人的细节。
加之进宫后,宫里的人都谨言慎行,也不会将这些狗血往事去讲给刚刚进宫的何元菱听。
这种奇妙的处境,无形之中竟然帮助了她,所有派到弘晖皇帝身边、有企图的人,都经过严格的培训。何元菱天真懵懂、一往无前。
如果非要说她是谁派来的,秦栩君想了想,只有一个答案:老天派来的。
书桌边,秦栩君拿起书册,终于转过身来。
“你是觉得朕看书不认真?”他问。
何元菱倒也老实:“奴婢也不敢这么想,就是觉得,皇上看的都是先贤哲人的巨著,凝结了先人无数的智慧,囫囵吞枣地看,怪可惜的。”
真是关心得够多的,朕的师傅都不敢这么关心朕,朕可是会叫他“滚蛋”的。
秦栩君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朕是囫囵吞枣呢?”
对啊,我怎么知道呢,所以我不得考考你么?我也不是故意要考你,是替你的先人们考考你,看你认不认真,有没有能力治国。
何元菱也大着胆子:“是不是,奴婢一试便知。”
秦栩君扬扬眉,刹那间,他觉得眼前这宫女真可能有勇气割自己的鼻子,她胆子太大了,是偷来人生吗?就这么不怕死吗?
“如何试?”秦栩君凤眼斜睨,却是犀利异常。
“皇上只说,今儿您看的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秦栩君缓缓道:“是先贤管子的思想言论汇总,讲述君之威、国之固、百姓之处境,可谓字字珠玑。”
好吧,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何元菱也不知道这书到底讲什么,看他说得这么郑重,想来是没错的。不过,皇帝平时看的书,应该大致都是这些内容,也不排除他信口就来啊。
“能否说两句来听听?”
又找死。你的鼻子也要保不住了。秦栩君捏了捏书册,毅然递了过去。
“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
“等等!”何元菱一把扯过书册,着急了。
这皇帝怎么说背就背,这在第几页啊,奴婢翻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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