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宗皇帝一定是在陵寝里寂寞得太久, 问题想简单了。
你这遗诏一出, 也太有针对性了吧。别说大臣们要怀疑是假的,就是弘晖皇帝本人, 也很难相信一个宫女手里, 会有先帝的遗诏啊。
而且还是这种“量身定制”的遗诏。
何元菱赶紧大喊:“宁宗皇帝稍等!”
靖宁宗内心满是冲动:“群主放心, 朕虽然很久没有写诏书,但功力还在。朕的书法, 很不错的!”
“不是不是。”
何元菱哭笑不得:“宁宗皇帝,您要设身处地。要是人家说,不行,女的不能当总管。刚说完, 我刷一下,拿出一个‘女的可以当总管’的遗诏, 您觉得,是不是太奇怪了?”
一贯慢半拍的靖仁宗都笑了:“是挺奇怪。若是朕, 会把你当妖女。”
何元菱立即道:“瞧瞧,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我可不想还没当上总管,就被当妖女处置了。”
靖宁宗也冷静下来:“群主言之有理, 仁宗皇帝也言之有理。待朕想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还没想出来, 靖世宗却想出来一件事。
靖世宗道:“朕在位时,倒处置过一桩妖女案。和群主当下的情形倒有些类似。”
何元菱问:“如何类似?”
“该女子手持灵石, 进献给当地官府。因灵石上有逆天之言,被官府给抓了起来,当作妖女, 判了秋后处斩。文书送到京中,大理寺核准勾决时,发现女子供词中预测之天相,竟与当年春夏大旱不谋而合,急呈圣断……”
这故事有意思。何元菱心中一动,自古有异能者,或许皆有自己难言的故事。并非神鬼,而是这个大靖朝的科学,还没有进步到可以解开谜底的地步。
或许这位妖女和自己一样,是一位穿越者;也或许和自己不一样,是一位重生者;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位能预测未来的隐士。
只是,事出反常皆为妖。是古代世界的普遍认知。
何元菱不由问:“后来呢?”
靖世宗道:“地方官员当时所判,亦谈不上错。女子妄言天下大旱,是蛊惑人心、动摇民心。但转头再看,却发现妄言竟是预言,此案便要重新审视。女子之错,在于进献,而非预言。朕本着仁爱之心,想这女子之妖术,若为我朝所用,或是幸事一桩。便命人将女子从大牢中提出,送往钦天监,专事天相预测。准则免罪,不准则秋后行刑……”
这下,不止何元菱追问,其他先帝都纷纷追问:“后来呢?”
靖世宗道:“后来,妖女变成神女,成为钦天监一代女术士。”
妖女变成神女。何元菱琢磨开了,按这个道理,自己倒可利用古人对神鬼的敬畏,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有神通好了。说不定反而能保护自己。
那边,靖圣祖却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
靖圣祖道:“世宗朝,钦天监有女术士?”
靖世宗回答:“回父皇,确有此事,亦仅此一位。史书上应该有记载。不过,到底钦天监亦是破天荒头一回有女人当术士,此事并未大张旗鼓,亦算是小小的皇室隐秘。”
靖圣祖多么聪明绝顶的人,立即有了主意:“如此,朕有了法子。群主?”
“群主洗耳恭听呢。”何元菱立即道。
靖圣祖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于何元菱。
旁的先帝们则献计献策,确保万无一失。反正,离何元菱进宫还有两天,足够他们好好商议完善。
趁着先帝们开足马力商议的功夫,何元菱进了“时空宝库”,将《世宗实录》调取了出来,匆匆一翻,翻到他所说的妖女案年分,果然实录中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下终于心里有了底,先帝实录,配上先帝诏书,真正是“大闹天宫”的良方。
遥想不久之后,大靖内廷即将掀起的“海啸”,何元菱激动得实在有点睡不着,扒着那本《世宗实录》,将妖女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把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一番闹腾,等她真正入睡时,天都快亮了。
晨曦照上寝宫窗户的那一刻,何元菱被惊醒。
自从进了宫,她对晨曦就极为敏感,若晨曦已照上了窗户,那就已经起晚了啊!
立刻地,眼睛还没睁,何元菱就从床上弹起……
“啊!”
“啊!”
秦栩君和何元菱同时一声惊叫。
撞上了。
“皇上!您怎么在这儿?”何元菱捂着额头,抬头一看,望见秦栩君立在床边,一手捂着鼻子。
指缝里流下了血。
“皇上,您鼻子流血了!”何元菱顾不上再问他为什么好好的大清早杵在自己床前窥视,急得从床上弹下,鞋子都来不及穿,“赶紧喊仁秀公公进来!”
也不待皇帝大人同意,冲过去就按响了银铃。
可是,银铃才按下,何元菱又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调取了《神宗实录》第十一到第三十卷,整整二十卷啊。
立即转头一看,二十卷书册,赫然就在自己刚刚睡过的床榻之上。
外头已经响起太监们的脚步声。何元菱情急之下,冲到床榻边,一把抓起薄被,呼啦一下盖住了书册。
仁秀公公带着太监们进屋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皇帝陛下和何宫女,衣衫不太整,一看就是刚刚从床上起来。
而何宫女没穿鞋、光脚,正紧张地拉着床榻上的被子,似乎在遮掩着什么。加之何宫女小脸蜡黄、满是彻夜未眠的可疑,眼圈黑黑的,和平时娇艳灵动的模样大不一样。
最最可疑的还是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可是仙人啊!人家起床,向来是床铺不乱、衣衫不乱、发型不乱,可今天……哪里都乱就不说了,还流鼻血!
而且是站在何宫女的床榻旁边流鼻血。
何元菱还没发现自己的样子很可疑。她急急地接过一个太监手中的巾子,去擦拭皇帝大人鼻子里的流血。
擦拭时,秦栩君默不作声,也没显得疼,也不见肿胀,何元菱估摸着,骨头肯定是没事,但还是吩咐道:“快取些棉花过来,先替皇上止血。去个人叫太医……”
秦栩君打断她,抗议:“没事,不用叫太医。”
何元菱才不理他:“不行,得让太医确定一下鼻子没折,奴婢才放心。”
这语气,实在不太像宫女跟皇帝说话的语气啊。
仁秀和一众太监都看愣了,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战况竟然激烈到皇帝的鼻子都差点断了?
突然,何元菱望见两个太监进来收拾,一个走向龙床,也就算了;另一个却走向自己值夜的床榻……
“别动!”她大喝一声。
那太监一惊,已经伸向薄被的手被吓得缩了回来,惊惧地望着何元菱。
“我自己来。不劳烦公公了,等下我自己来。”
秦栩君早就望见了床榻上的书册,也知道何元菱在紧张什么,不由泛出会心的微笑。
可这一切,看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乱室、孤男寡女、男人的微笑、女人的慌张……仁秀欣慰地笑了,觉得自己一眼就望穿了事情的本质。
一直到何元菱伺候皇帝更衣结束,自己去洗漱的时候,望见水面里倒映的自己,那脸色、那黑眼圈,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仁秀公公的眼神,是那个意思!
她顿时脸红起来。再回想早上寝宫里的情形,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怎么办?要不要去解释?不行不行,解释也显得很奇怪啊。
其实从头到尾,自己和皇帝大人就是很奇怪啊。皇帝成年后,自己是头一个留宿在他寝宫的宫人,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就算今天早上,二人衣冠端正、脸色就像读了一夜圣贤之书那样若有所思、表情就像批了一万本奏折那样忧国忧民,别人就不会乱想了吗?
算了算了,马上都要成“妖女”了,也别在乎这点名声了。
何元菱胡乱洗了脸,反正今天自己的美貌就和名声一样,不太可靠了,不如好好计划一下,如何给皇帝大人提前做点功课,好让他看到父皇那份“遗诏”时,不要惊吓过度。
回东殿时,守在廊下的郭展傻乎乎地问:“何宫女脸色不好,是晚上没睡好吗?”
如果所有太监都乱想了,郭展一定没有乱想,他就是这么单纯的娃。
何元菱于是也一本正经:“睡惯了宫人舍的床铺,头一回睡寝宫的床榻,竟有点不太习惯。又担心皇上,不敢放心睡,就没睡踏实。”
郭展点头:“值夜本就很辛苦。我来玉泽堂,只在廊下值过一回夜,第二日都觉得疲累。若何宫女也疲累,不要硬撑,禀明皇上歇息一下应该也无妨。”
歇息?
今天、明天,大伙儿还能在兴云山庄待两天,后天一早,所有人都要回宫了。时不我待啊,哪里能歇息。
何元菱笑道:“谢谢郭公公关怀。倒也不疲累。”又问:“太医来了没?”
“替皇上看过了,说是皮肉伤,没啥大碍,已经回去了。”
何元菱点点头,进了东殿。
只见皇帝大人鼻子上贴着一个小小的膏药,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她。
一见她进来,秦栩君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你额头没事吗?还疼吗?”
额头和鼻子比,还是额头比较坚强。
何元菱摇摇头:“不疼,皇上的鼻子还疼吗?”
秦栩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上的膏药:“是不是……挺丑的。太医非要朕贴上,朕不贴,太医都要哭了。”
“噗哧。”何元菱掩嘴笑了,“不丑,但奴婢可以让皇上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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