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泽堂……”何元菱假意思索起来。
其实, 靖世宗早就将玉泽堂那些张挂的画儿整理过了, 但凡在世宗朝之前,一一写了文字说明, 何元菱也早就熟记于心。这会儿终于有机会用上。
“世宗皇帝说的那些琐碎, 奴婢还真不记得了。不过有个事, 奴婢却记得……”
何元菱转头,瞬间, 秦栩君望尽一脸的桃花,有些恍惚。
“皇上,您记得玉泽堂有一幅画儿和别的不一样吗?奴婢还问过,这幅怎么没有落款?”
秦栩君点头:“记得。”
心里却想:何宫女, 你这一脸桃花,看得朕甚是心跳。朕这是生病了吗?还是紧张你的答案呢?
皇帝大人心慌慌的当口, 何宫女已经眨着她的“桃花眼”开始“说书”。
“世宗皇帝在梦里头说自己懂画儿,奴婢说, 既然这么懂,就考考先帝。玉泽堂有一幅《水牛图》,瞧着也是颇有年头, 却没有落款, 先帝若说得出来历,奴婢就信你。皇上您猜怎么着?”
秦栩君还沉醉在她的“桃花眼”里, 随口问:“怎么着?”
“世宗皇帝竟然说……”何元菱学着世宗的语气,“哈哈哈,这幅水牛图, 是朕的亲笔!”
“啊?”秦栩君顿时被震醒,“再说一遍?”
“哈哈哈,这幅水牛图,是朕的亲笔!”何元菱居然还把“哈哈哈”也重复了一遍。
这下秦栩君是又震惊又好笑。
他是多爱画儿的人。玉泽堂张挂的这些,早就被他研究得透透的。唯有那幅《水牛图》,既无来历、也无落款,又偏偏画得非常出色。
既非是大师的画作,却又能张挂到皇帝的寝宫,这本身已经说明,这画作一定来历不凡。
秦栩君将这幅《水牛图》不知道细细看过多少回。其实他在其中一头牛的牛腹,瞧出过一些端倪。那牛腹与水面接触处,漾起的水纹中有极细的“平”字,若不细究,完全看不出来。
历来诸多名家,都爱玩这些画中藏字的把戏。玩了把戏还能将画留在宫中的,帝王的可能性就极大。
靖世宗,年号“嘉平”也。
但秦栩君起了这猜测,却跟谁都没说过。是不想说,也是无人可说。虽是何元菱曾问过他,但彼时他对何元菱尚未完全信任,便也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知。
却没想到,何元菱竟在梦中知晓了《水牛图》的来历,而且还如此不当一回事。
他不假思索,拽起何元菱的小手,又从内寝急急走到书房,冲到那幅《水牛图》之前,激动地道:“你竟能在梦中与朕的先祖对话?朕早就猜测此画是世宗皇帝之作,却不能断言。”
何元菱也愣怔:“这……不可能吧。民间都说“乱梦颠倒”,梦境不是胡说吗?怎么能当真?”
见她还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样子,秦栩君情急:“小笨蛋,旁人的梦或许是胡说,你的梦却是有些神通的。”
“哦?”何元菱欣喜起来,“如此说来,此画莫非真是世宗皇帝之作?”
秦栩君指着牛腹处的水波:“你看此处水纹,是不是很像一个变形的‘平’字。世宗皇帝年号嘉平。世宗皇帝将落款隐藏在水纹中,是因为此画布局已是浑然天成、水牛乡野意趣盎然,若再加落款,恐有伤画局。”
何元菱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么多说法。也难怪奴婢只能画那么粗陋的桃花妆,果然与书画不通。”
她抬头望秦栩君,“桃花眼”里的笑意隐去,变成了抱歉:“皇上给奴婢画这么好看,奴婢却把皇上画这么惨,好生冒失。”
秦栩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无妨,只你这份心意,朕已是很喜欢。”
何元菱脸一红,还好,被“桃花妆”遮住了羞涩。
“何宫女……”
“嗯?”
“你可曾梦见过朕的父皇、宁宗皇帝?”
“倒不曾。”
秦栩君有些黯然。片刻,却又微笑起来:“上回也是提了画作,你才梦见世宗皇帝,今日朕命你赶紧梦见朕的父皇,听到没有?”
“是!”何元菱乐呵呵地大声回,又问,“若梦见了,奴婢跟他说什么呢?”
秦栩君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数下:“你和父皇说,朕终于理解他的恐惧,但朕不困扰。大靖,会越来越强盛。”
原来他并非没有话说。
靖宁宗传位时,秦栩君四岁;靖宁宗驾崩时,秦栩君七岁。以他的早慧,七岁已足以和父皇对话。他只是没想到何元菱真的有某种神通,能在梦境里与古人对话,才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不愿让人察觉。
只是,何元菱不明这“恐惧”二字,可见秦栩君也并没有解释之意,便笑着点头,“好,希望奴婢能早些梦见先帝,如实转告。”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仁秀的禀告。
“皇上。”
“进来。”
两个字一出口,秦栩君才想起自己和何元菱脸上都带着“桃花妆”,要藏已是来不及,只得尴尬地望着仁秀进来。
也亏得进来的只是仁秀,却没有别人。饶是如此,仁秀也吓了一跳。
乖乖,皇上可真会玩儿。自己脸上画画也就罢了,何宫女脸上也画了个灿烂若霞。而且这手法,一看就不是何宫女的水平能办到的。
昨日一宿,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啊!
不过仁秀心里虽然转着很多念头,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皇上,宫里来人了。”
“谁?”
“徐超喜,徐公公。”
呵呵,是暂代总管一职的徐超喜啊。他比成汝培聪明多了,知道姿态放低,听说皇上要提前回宫,不仅亲自过来对接,而且没带几个随从,很低调地来玉泽堂求见。
“让他进来。”
何元菱一听,赶紧道:“那奴婢回避一下?”
秦栩君点头:“好。”
何元菱正要躲到屏风后去,想了想,又道:“能不能麻烦仁秀公公叫人送盆水进来?”
“嗯?”秦栩君一双凤目立时就瞪圆了,“谁允许你洗脸了?”
这可是朕的作品。
朕画过的西瓜,朕不赏人,谁敢下嘴;朕画过的脸蛋,朕还没看够,谁敢洗脸。
嗯,脸蛋。何宫女的脸蛋真好看。
于是,何元菱就在屏风后听着徐超喜徐公公进来,毕恭毕敬的汇报事务。
不得不说,徐公公的声音听上去比成汝培要舒服很多,但,也仅仅就是舒服而已。
言谈之间,何元菱能听出来,成汝培太得意,猖狂过了头。这徐公公却不同,事事周到、句句体贴,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其实,这样滴水不漏之人,很可怕。
一切谈妥,这几日宫里会派人过来,后天接嫔妃们回宫,再过两日接皇帝回宫。又说长信宫已准备好,就等皇上回去了。
秦栩君没有发表太多看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宫里的安排。
当天晚些时候,皇帝鼻子上画了一朵桃花的事儿,就传到了宫里。
程太师思忖良久,对其余机枢大臣道:“皇上总是出人意料,玩心太重了。”
孙太后也思忖良久,对连翘道:“玉泽堂这是缺纸吗?脸上都画?”
连翘却轻声道:“徐公公说,画技甚是粗劣,不像是皇上自己的出手。”
孙太后再一想,也就明白了,冷笑道:“准是那个在他身边的宫女。不知道会不会带回宫里来。”
连翘道:“徐公公没问,皇上却也没说。”
“这怎么能不问?宫里头人手安排,都是繁琐事儿,得提前问好。”
连翘却笑:“太后,这要一问,皇上明说要带回来,您还能再插手吗?”
孙太后顿时醒悟过来,点点头:“这倒也是。彼此就不说透,到那天去接驾,横竖那宫女也上不了御驾,半道上摔死了便是。”
说完,孙太后自己都笑了,为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而万分自豪。
“你就这么遣人去跟太师说,让他安排。”
待无双殿的话传到程博简那里,程博简两眼发亮,直道:“太后英明。”
等传话的人一走,他脸色就沉了,嘟囔一句:“呵,马后炮……”
在太师和太后眼里,已经成为一个“死人”的何元菱,眼下还活得好好的。
她正在跟先帝们聊天。
“皇上竟然早就猜到《水牛图》是世宗皇帝所作,却没有告诉我。”
靖圣祖:“沉得住气,有朕之风范。”
靖宁宗:“咳咳,圣祖皇帝,栩君是朕的儿子……”
靖圣祖:“也流淌着朕的血液啊!”
靖显宗:“@靖圣祖 圣祖皇帝,朕也流淌着您的血液。”
“滚!”
靖显宗也不在意,反正他经常被喊“滚”,只要不禁言,什么都好说。滚了就去和玉贵妃luo聊呗,什么都不耽误。
何元菱又道:“皇上如今已相信我能在梦境中与先帝们相见,如此再抛出遗诏,便顺理成章多了。”
靖太阻有点紧张:“群主,遗诏你确定收好了吧?”
何元菱:“在时空宝库里收着,何时要用,直接调出来就可以了。”
靖高祖也有点紧张:“见证历史的时刻就要到了啊!”
何元菱却话锋一转:“@靖宁宗 宁宗皇帝,皇上叫我替他带句话。皇上说他终于理解您的恐惧,但他没有被困扰。大靖,一定会越来越强盛。”
靖宁宗热泪盈眶:“原来栩君还记得朕临终前那番话啊!”
何元菱不由好奇地问:“所以,您的恐惧是什么?”
靖宁宗道:“孤独。”
一时间,先帝的热泪纷纷落下,聊天群大雨倾盆。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流感打倒了,本来今天想多更点,实在是不行了,哭,希望明天赶紧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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