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迟了……
呵呵, 谁说不是呢。你抖到筛糠似的、你跪到和地砖浑然一体, 你也是来迟了。来迟了就要记上小本本,就要重罚。
何元菱冷冷瞥过, 眼神没有再逗留。继续前行数步, 发现殿外不止这一个主事, 不远处还站着好几个迟来的主事和巡走,都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瞧。
他们没有在殿内见识何元菱的凌厉, 自然也不知厉害,见何元菱出来,也只是夹道望着,并没有行礼。
何元菱从他们身边掠过, 半分眼色都没给。
造酒坊的两名主事,昨日与何元菱已经打过交道, 既知了她的厉害,也知她有皇帝撑腰, 半点不敢怠慢,故此今日早早地就到了内宫司,是最早的十四人之二。眼下何总管要去造酒坊核账, 他们二人自然点头哈腰地跟在何总管身后, 跟得紧紧的。
可走到半道,何元菱发现, 还有一个人,也跟得紧紧的。
那名伏在内宫司大殿门口请罪的瘦小主事,一路远远跟着, 始终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甚是奇怪。
见何总管回了两次头,造酒坊主事道:“他是个古怪人,何总管莫在意。”
“他是谁?”何元菱问。
“宝钞坊少主事薛春榕。”
“宝钞坊……”何元菱喃喃。
八司十六坊,八司重管理,十六坊重制作,在十六坊中,宝钞坊尤其不起眼。
外人听着都以为是宫里印制钱钞的,那可是机要神秘又高端。其实不然。宝钞坊在大靖皇宫,其实就是制造草纸的。
虽说大靖朝的造纸业已十分发达,但也没到随随便便就能用草纸的地步。民间普通平民,大致还是用的树叶、稻草之类解决问题,有钱人家才用得起草纸。
而在皇宫里,也分等级,帝妃们用的自然是最高等级的草纸,柔软舒适。宫人们用的就马马虎虎。而且整个皇宫将近两万五千人员,这个用度也非同小可。皇家素来没有采买的习惯,用度都是内廷自制,能独独单列一个宝钞坊,也足见其工作量之大。
但何元菱心中转的念头,却不是宝钞坊的地位。而宝钞坊的大主事,明明就是最早到的十四人之一。
少主事若是架子比大主事还要大,那他就不会颤抖着伏在大殿门口。
何元菱想了想:“樊侍卫,你去跟他说,不要跟着我们,也别试图求情,回头自有处置。”
不一会儿,果然见着薛春榕一脸失望地停了脚步,丧气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何元菱一行人离开。
从造酒坊核对完入账,总算把王公大臣们认购美酒一事了结。
回长信宫的路上,何元菱问樊允:“我见宝钞坊薛春榕与你分辩了几句,他说什么了?”
樊允道:“他说不管何总管如何处罚,他只想跟何总管说清楚,他不是故意迟到,是根本没有通知他今日会面。”
“哦?”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何元菱道,“这个薛春榕,你们可熟悉?”
一名侍卫道:“卑职刚进宫时,在十六坊守过夜,这位薛少主事脾气古怪,为人特别小气,的确少有人愿意与之接近。”
这就奇怪了,在宫里能当到主事或少主事,哪个不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将出来。这薛春榕爹不亲娘不爱、脾气还古怪,就算是不起眼的宝钞局,也轮不上他当少主事啊。
而且看上去和主事关系也不好。
何元菱道:“他是有什么后台吗?”
那侍卫明白何元菱的言下之意,道:“他能当少主事,是因为宝钞局少不了他。此人痴迷宝钞配方,每每更新配料,娘娘们都夸赞不已。”
原来如此。倒是以技立身的典范。
何元菱想了想,又问:“那你在十六坊应该有故人吧?”
“有一些相熟的。”
何元菱点点头:“去了解一下,看看薛春榕所说是否属实。若真是无人通传于他,倒不是他的过错,是通传之人的过错。”
回到长信宫,秦栩君还没回来,看来今日早朝又是一场鏖战。
吕青儿赶紧给端上茶水,何元菱才喝了一口,吴火炎送名单来了。
名单有两份,一是今日未能到场的十九人名单,二是她要的识字宫女的名单。
一翻开宫女名单,何元菱当场就扶额。
这大靖皇宫里数千名宫女,满打满算,识字的不超过一百位。去掉年龄不合适的,以及在各位娘娘宫里当差的,还剩不到一半。
年龄太大的、资历已深,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多,管理起来不便,所以何元菱不要。各位嫔妃宫里当差的,她不想插手要人,以免横生枝节。
将名单还给吴火炎,何元菱道:“这十九位罚俸半年,不得求情,本姑娘也不听任何解释。”
虽说主事们也不靠这微薄的俸禄吃饭,但罚俸半年也是不小的惩罚,尤其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没及时去开会而已,这等错处,训诫一顿完事儿,怎么还搞到要罚俸?
吴火炎也怕出事,犹豫道:“卑职不是要替他们求情,只是这里头,还有徐公公……”
他所说的徐公公,正是徐超喜。
徐超喜是内务府首席巡走,成汝培出事后,就数他风光。当了一段时间的代理总管,踌躇满志,总觉得自己马上就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结果屁咧,半路杀出个黄毛丫头,居然才进宫两个月,就被皇上点名当了总管。
截胡啊。
把徐超喜气得暴跳如雷。什么会面,会个屁咧,不去!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何元菱早就知道徐超喜没来。她也没兴趣特意针对徐超喜,神情淡淡的:“本姑娘不管什么徐公公徐奶奶,没来的都罚。”
见吴火炎讷讷的,何元菱又道:“你内宫司可是八司十六坊里头,最重要的一个,该如何行事,自己心里要清楚。本姑娘是个浑人,不信邪的可以来惹一惹……”
吴火炎一凛,心想,就你截那一段香的劲头,就看出来了,果然是个横货。
赶紧道:“卑职不敢,何总管有事尽管吩咐。”
何元菱轻叩名册:“明日一早,内宫司大殿原班人马集合,十九人领罚。”
“是。”
“我勾出来的四十七名宫女,明日也一同去内宫司,晨议之后,便在内宫司进行甄选。”
“是。”
这边吴火炎才走没多久,打探信息的侍卫回来了。
原来这薛春榕果然是没收到通传。为了研制新配方,他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今日一早才出来。而宝钞坊的人都不与他接近,主事也没当回事,留了个话给手下人,而手下人根本不屑搭理薛春榕,就没跟他说,几层这一凑,薛春榕就被忽略了。
还是他听别人在喊着内宫司集合,才匆匆忙忙跑过去,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吕青儿见何元菱出神,出来小声问:“何总管是为那薛春榕为难么?”
何元菱摇摇头:“有些怜惜,却也谈不上为难。既然我话已然出了口,便要遵守。不管他是何理由误了会议,误了就是误了。”
吕青儿道:“只能算他倒霉了。”
何元菱又道:“有些人为何总是倒霉,也不全是别人的错。身为一坊主事,仅仅业务拿得出手,亦是不够的。一个人不愿与他亲近,或许是旁人的问题,但若人人都不与他亲近,那他多少都得反思一下。”
吕青儿年龄小,听了何元菱这番话,竟觉得好有道理,频频点头:“听何总管说话,奴婢总觉得中听。”
何元菱并不爱听马屁,但知道吕青儿真心,于是微微一笑,又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他的确倒霉。我总觉得还是得问问仁秀公公。”
话音未落,外院已是喧闹起来。
皇帝散朝回宫了。
看来今日早朝甚为顺利,秦栩君神采奕奕,丝毫未见倦容,一边向长信宫大殿走来,一边吩咐仁秀:“立即宣大理寺卿,朕看那案子不太妥当,不能潦草。”
转头望见站在廊下迎接的何元菱,秦栩君又问:“何总管心情可好?”
这招呼打的,也太荡漾了。
跟着他回长信宫的几名臣子都是生面孔,没见过这阵仗,将何元菱打量了好几遍。
都明白这就是昨日皇上为之据理力争的何总管何元菱,可没想到皇帝陛下见到何元菱是这副模样。
您的天子威仪呢?
这哪里还是什么天子,就是个活泼的少年郎。皇帝陛下您何时变得这么活泼了?
秦栩君全然不顾大臣们的眼神,期待地望着何元菱。
何元菱可不敢跟他一起活泼,虽然你不要天子威仪,我还要总管气质呢。
“奴婢早间与诸位主事见过面了,相谈甚有成果。造酒坊的账目也已核对过,没有问题。”
秦栩君很高兴:“真好,何总管也很顺利,朕也很顺利。不过朕不能和何总管多谈了,还有不少政事,等朕处理完再找你。”
说着,向何元菱挥挥手,带着一众臣子进了偏殿。
仁秀刚刚去传完话,一路小跑进来,正好听到了皇帝说的话,忍住笑望着何元菱。
“仁秀公公您笑什么?”何元菱心里发毛。
仁秀低声道:“皇上现在的模样,真叫人看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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