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何元菱等回到长信宫, 立在廊下候命, 想起雅珍长公主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还是脸热心跳。
何元菱当然也看过不少情到深处的文学作品, 却从没往心里去过。
今日不同。雅珍长公主说的字字句句, 都萦绕在她耳边。身后大殿内的那个人, 就是这场“教学”的男主角,只一想, 就有画面感,实在很灼人。
不多时,邬思明出来了。沉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仁秀走上前, 要送邬思明出去,邬思明却没动脚, 反而向何元菱道:“何总管,借一步说话。”
若非何元菱眼下炙手可热, 邬思明这“一步”,也是断断不用“借”。
见他说得客气,像是有要紧事的样子, 何元菱也郑重, 向仁秀道:“我去送邬大人吧。”
送到长信宫门外拐角处,邬思明驻足。
“何总管, 你是近身伺候皇上的,有件事老臣得跟你说明白……”
这语气不善。
“邬大人请说。”何元菱不卑不亢。
“自皇上年满十六,始终未曾立后, 朝中进劝之声不绝于耳。大靖朝孤龙无凤,实非吉事。如今皇上又已亲政,朝臣联名上折,请求立后……”
何元菱赶紧打断他:“邬大人,恕卑职不能继续听下去了。卑职乃内务总管,不宜过问政事。”
前日早朝上,弘晖皇帝要封何元菱为内务总管,那些反对的朝臣,正是以“不得干政”的理由,大放阙词。何元菱当然不能给他们送话柄。
邬思明也没料到她警觉至此。只得道:“我也不是征求你意见,不过是将前情告之于你罢了。”
“那再好不过。不管前朝如何态度,卑职对此事都不宜发表意见。邬大人您继续。”
一直被你打断,搞得向来以“老好人”著称的邬思明也有些气鼓鼓的。
“近侍中,只有何总管与仁秀和皇上最贴心,其中何总管与皇上年纪相近,想来会比较了解皇上的想法。不知皇上为何迟迟不愿立后?”
之前不愿立后,是不想搞个继承人出来。
一旦有了继承人,弘晖皇帝这傀儡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现在……进宫才几天啊,怕是他还没有功夫去想立后的事吧?
何元菱眉头一皱,反问:“皇上不愿意立后?卑职完全不知情啊。”
这反问,问得好,倒将了邬思明一军。
“皇上从未与你提及此事?”邬思明不信。
“皇上回宫后日理万机,卑职白天亦有宫务,只有晚上才入内伺候,皇上也多半是批阅折子,并不与卑职谈论私事。再说了……”
何元菱微微一笑:“卑职与皇上到底男女有别。皇上男人的心思,又怎会与卑职说?”
男女有别。说得真好听。邬思明脸上未显露,心里却转着念头。我信你个鬼,既知男女有别,每晚还混在一处,皇帝的男人心思,自然只有你何元菱最清楚。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今日早朝,都察院几位御史劝奏,和皇帝当朝闹开了。刚刚皇帝叫我与聂闻中觐见,正是商议此事。皇上依然无意立后。”
“那就不立好了。肯定是听皇上的啊。”何元菱想都不想。
“此事非同小可,绝非民间娶个妻子那么简单。”邬思明神情严峻,“皇帝已经成年,不立后、不诞育子嗣,会让臣民对皇家没有信心,于大靖社稷亦是大大的不利。若皇帝固执己见,接下来只怕会有更激烈的劝奏,闹出人命也未可知。”
好吧好吧,知道你们这些御史的厉害。
武死战、文死谏。谏不死,你们还成不了千古直臣。
何元菱淡淡地附和:“看来甚是严重啊。”
一看就很敷衍、很不走心。但邬思明也顾不上这么多,又道:“皇上颇是器重你,你说的话,只怕比我们这些臣子要中听。请何总管将利害关系告之皇上,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邬大人言重。卑职只能尽力而为。”
见她始终不甚积极,邬思明也有些恼火。加上他一直觉得这个何元菱妖里妖气,自从她到了皇帝身边,皇帝整个人都变了。
于是说话也不太客气。
“皇上若一意孤行,不仅群臣百姓会对皇上失望,只怕于何总管也不利。”
“卑职?”何元菱心中暗骂,就知道这两面派老狐狸要扯自己。
从他提前从皇上书房出来,皇上只留了聂闻中在内,何元菱就猜到,这老狐狸怕是察觉到聂闻中隐隐有超越自己的架势,必定是浑身不得劲,要找点儿事情来显显自己的存在感。
立后这事,的确是官冕堂皇。
心中啐着邬思明,何元菱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甚至有些笑意:“皇上想不想立后,也不是卑职一介奴才所能左右。邬大人此话,不知何意?”
“何总管这一番撇清,邬某就算信了,也是无用。只要皇上一天不立后,何总管就难免被天下人似作妖.媚惑主之辈。”
就知道必定有这些血口喷人的言辞在等着自己。
何元菱心中已然怒了。
但她绝不能被邬思明抓住把柄。当即朗声道:“邬大人此言差矣。流言龌龊,智者止之。邬大人这般饱学之士,非但不想着替皇上肃清不实之言,反而以此为要协,实非君子所为。怪不得……”
她眼中突然露出嘲讽:“怪不得邬大人提前出了宫,想是皇上也不想再听你这些阴沟里掏出来的言论,怕污了长信宫的大殿吧。”
邬思明勃然变色。
他可是内阁次辅,从来只看首辅程博简的脸色。什么内务总管,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以前的成汝培、后来的徐超喜,哪个见他不是客客气气。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然对自己出言不逊。
也太凶悍了。
“邬某奉劝姑娘一句。根基未稳,不要太猖狂,有你哭的日子,走着瞧吧!”
邬思明拂袖而去。
呵。何元菱冷笑。倒不是骄傲,自己好歹是先帝聊天群群主,老天安排的任务尚未完成,肯定死不了。最多受点气、吃点苦。还真不会哭给你看。
回到廊下,仁秀刚送了聂闻中,和何元菱前后脚进来。
仁秀问:“邬大人脸色不太好看,没为难你吧?”
“他为难不了我。”
这话,其实还是承认被为难了。仁秀心里懂,从邬思明沉着脸先出来,过了一会儿聂闻中又满面春风地出来,他就猜到,皇帝如今喜恶太过明显,何元菱怕要被找茬。
“这些阁臣势力都非同一般,你要小心周旋,一不落把柄、二不要站队。”
“是,还是仁秀公公对我好。”
仁秀还是没按捺住,又问:“他到底找你何事?”
何元菱也没遮掩:“要我劝皇上立后。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仁秀挑挑眉,胖脸上的小眼睛闪了闪精光:“那是你不知道刚刚早朝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有御史劝奏皇上立后?”
“这算什么。皇上没有亲政之时,这些劝奏也是一封接着一封,跟雪片似的,只是皇上一律不看罢了。”
“如此说来,不过是常规动作。邬大人怎会如此气急败坏?”
仁秀望了望她:“因为有人惹怒了皇上。他们在朝会上将矛头直指……你。”
“我?”何元菱这下终于明白,想来是有人胡言乱语,将皇帝不愿立后归罪到自己身上。她心中愤懑起来,“原来邬大人不是威胁我,是已经有人这么说了啊。”
仁秀有些意外。这邬思明竟然将那些话说到何元菱跟前去,何元菱虽是总管,却还是个年轻姑娘家,十六岁都没满呢,说这些,简直为老不尊。
鄙视他啊。
“你还是赶紧进去安慰一下皇上,可怜皇上从散朝后脸色就一直黑的。”
“嗯嗯,这就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殿。
偏殿书房内,秦栩君正闭目养神,郭展将旁边轻轻地给他打着扇子。
七月的天,虽是午后落了一场雨,依然很闷热。
何元菱蹑手蹑脚,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悄悄地从郭展手中接过扇子。郭展识趣,头一低,退到了殿外。
秦栩君靠在高座龙椅背上,身后垫着软垫。哪怕是闭目养神,也是微蹙着眉头,似有心事的模样。
果然如仁秀所说,散朝都是黑着脸的。
现在脸色虽然不黑,却依然笼罩着阴郁,这是从未见过的弘晖皇帝。
何元菱知道他必定身心俱疲,不忍打搅他,轻轻地挥动着扇子,宛若初识时扇动冰块凉风一般。
只是那时候,秦栩君还像个孩童般,脸上都是猜不透的嘲讽或欢喜。虽是乖戾,却也有格外的少年心性。
不到一个月。换了个环境、换了个“身份”,他就完全不同。
他变成了帝国真正的皇帝,必须迅速成长。
半晌,秦栩君突然一颤,猛地惊醒。
“皇上!”何元菱被他吓倒,扔了扇子扑过去。
秦栩君睁开眼睛,第一眼便望见何元菱关切的面容,不由伸手抓住她,喃喃地道:“小菱,是你……”
他长舒一口气,终于展眉:“朕只是想闭一下眼睛,竟睡着了。”
嗯,看来您不仅睡着了,还做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求表扬,哈哈~~
写着写着40万字了,虽然一直很扑,但也坚持到现在了。
三月,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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