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织造司查完库, 主事和少主事毕恭毕敬地送何元菱出来。
织造司主事身后跟着一名女史, 是何元菱当时挑出来的识字宫女之一,在宫女学堂进修了一段时间, 被派到织造司学习管理账务。主事指了指那女史:“何总管派来的人, 果然给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 何元菱都将这夸赞接了:“也是你们能容人。有些主事就难缠,少不得本姑娘还得亲自去‘关怀关怀’。”
主事暗暗一凛, 知道被何总管“关怀”,那日子不好过。还好自己识趣。
又见何元菱担任总管以来,永远是一身窄袖青袍,虽也是上好的丝制品, 却是一应绣花暗纹全无,如云的秀发盘个最爽利的发髻, 简简单单一只白玉簪子,比她身边的几位女史还要素净。
主事拍马屁的机灵劲儿又上来了。
“何总管, 卑职对您倒也有些意见,不知当不当提……”
哟,这么有眼力见的人, 还能提意见。怕不是“您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作太敬业, 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种吧?
何元菱好奇道:“本姑娘素来听得进意见,不妨直说。”
主事道:“早先宫里的总管皆是咱们这些臭……哈哈, 何总管却是姑娘家,您这穿得也太素净了。像您这样通身气派贵不可言,不说花团锦簇的, 怎么也该穿一身锦袍,才合您的身份。”
跟在旁边的李宜真差点笑出声来。
这主事明显想说“臭男人”,可话到嘴边,才想起,太监似乎也不能算男人,又缩了回去。
何元菱怎么也是年轻轻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不爱花团锦簇。只是她明白,自己在内廷行的是总管身份,她和嫔妃不一样。
用后世的话说,她要有“职业感”。
不过,主事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到了何元菱这位置,就知道低调固然重要,但也不用事事退让。好多人是分不清“低调”和“无能”的区别的。
“费心了。若有余料,替本姑娘做两身新衣裳也未尝不可。不过,本姑娘不爱花俏,还是窄袖紧袍的式样,主青色,暗纹或同色刺绣即可。”
主事欣然领命。没有余料也要变出余料来啊,能给何总管做一身衣裳……这荣光。
谁要是还掂不出何元菱在后宫的份量,谁这内宫就做到头了。
从织造司出来,走去内务府值房的路上,何元菱问李宜真:“昨日见着你姐姐没?”
李宜真道:“东西已交给姐姐,哪天去大理寺申冤,还要听您示下。”
何元菱想了想:“明日是七天一次的大朝会,五寺少卿都会参加。从皇宫散朝,各寺人马出西角门,至西五街方才四散。不妨叫她直接在西五街拦姚驰的轿子鸣冤,叫别的衙门也看一出好戏呗。”
李宜真心中突突直跳。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
何元菱道:“今日再出宫一趟,后头你就别出面了。李家大小姐已经豁了出去,二小姐还是要尽量保全。”
李宜真心中一热。知道何元菱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哽咽着道谢。
何元菱却笑道:“不用谢我。且说说早间在长廊里,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一提起皇帝,李宜真脸色突然变得尴尬:“皇上……问了几句家父,并没有说其他的。”
呵呵,何元菱半个字都不信。
她信任秦栩君,却还是有淡淡的酸意。秦栩君居然和别人有秘密,还把她排除在外,这感觉真叫人不舒服。
不过,她有涵养,却也并没有逼问。只微微笑道:“哦,我还以为皇上是问你解毒之事。”
“解毒?”李宜真没明白。
“太后和淑妃生辰宴上中的毒,已是第四日,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不是你曾经治愈过嘛,我还以为皇上跟你讨药方去了。”
原来是这事。李宜真暗暗松了口气:“皇上未曾提起此事。当年给卑职医治的是一位江湖游医,却也没什么名气,早已不知去向。”
“可还记得名号?也可叫各官府打听打听。”
李宜真想了想:“好像叫‘温和’?那时候卑职还小,也不知郎中名号,只听似乎是这么叫的,至于两个字如何写,却不清楚。”
“温河?”何元菱一怔。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还能听到温河的名字。
温姓本就不常见,叫“温河”的郎中,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就更小。而且何元菱的印象中,这位温郎中,的确是从京城去到江南。
何元菱问:“是不是生得和善,眼睛特别特别小?”
“对对,眼睛特别小,跟两道缝似的。小时候姐姐还给他起了个浑号叫‘温细眼’。”李宜真想起与姐姐的儿时,不由泛起微笑来,“咦,您认识?”
“巧了,入宫前的旧识。”
知道是谁就好办。何元菱立即寻了邰天磊过来,命他即刻派人去江南阳湖县余山镇接温河进京。
一路快马,不得耽误。
……
话说,同样一路快马进京的束俊才,去了都察院报到,领监察御史一职。因左都御史俞达尚未回京,右都御史贺望远见了他。
关于束俊才的传言,早在他去江南任职之前,京中官场就是流言纷纷。
很多人都知道,有位姓束的新科进士,因为回避雅珍长公主的觊觎,自请外放了江南。而当朝程太师,对这位新科进士更是关爱有加,亲自挑选了最最富庶的阳湖县。
更让人迷惑的是,皇帝和程太师关系已经很紧张,可偏偏在束俊才这里,皇帝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束俊才与程博简的关系,束俊才人还没有进京,皇帝就已经叫户部拨了京里地段甚好的一座宅子出来,赐给了束俊才。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弱冠少年,凭什么两边都吃得这么开?
贺望远坐在大案后,望着束俊才,心中敌意甚浓。
“不必如此,往后皆是同僚,你多多亲近俞大人。俞大人……才是都察院的头儿。”
这话说得奇怪。虽说左为尊,但你右都御史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何必如此话中带刺,距人千里之外呢。
束俊才想起昨夜程博简说的那些话。警觉起来。
看来,贺望远定是因为程博简的缘故,故意挤兑自己。
束俊才到底也是在江南省历练了近一年,宠辱不惊:“贺大人说笑,都察院行的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既要纠正刑狱、肃整朝仪,便不能结党营私,何来亲近之言。”
贺望远不知他深浅,也不再与之言语纠缠,只丢了一串钥匙过来:“掌叶前一省的监察御史告老还乡了,你接任吧。”
钥匙也没好好扔,从大案上滑落在地。
束俊才行礼:“卑职告退。”
又借着行礼躬身的势,顺势从地上捡起了钥匙。倒也干脆利落,并不着痕迹。
听着一串钥匙叮铃当郎远去。贺望远眉头深锁。
他听得出来,束俊才是故意将钥匙弄出声音,是示威,更是蔑视。这黑黢黢的乡下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午间时分,贺望远就从其他同僚的嘴里知道了束俊才到底是什么来头。
急吼吼的雅珍长公主,听说束俊才快马进京,又到都察院任职,竟然毫不遮掩地命人送了午餐过来。
都察院的各路御史们全都看傻眼了。
只见长公主府的仆从和丫鬟浩浩荡荡来了三十几个,不仅带来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还配上了闪闪发光的全银餐具,更夸张的是,其中四个仆从还挑了一张大理石桌面的黄花梨长桌过来。
长公主有云:“吃得好,才有力气干活。你们都察院的伙食,本宫早就暗中调查过,根本不是人吃的!”
大伙儿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吃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吃的都“不是人吃的”。
长公主又有云:“束大人乃本宫旧识,往后束大人之膳食,由长公主府送达。考虑到束大人的用餐心情,本宫决定,请诸位与束大人一同用餐,费用都从长公主府出。”
大伙儿刚刚吸完的凉气顿时烟消云散,心情变得好极了。
只有束俊才脸色铁青,看着浩浩荡荡的仆丛和丫鬟们在都察院的廊下排开长桌。轰也不是,吃也不是。
都察院这些御史们,平常都只会喷人。喷东喷西,搞得人缘很差,所以伙食也不好。一见这排开的一桌,还配着亮闪闪的餐具,个个都跃跃欲试。
“束兄,你吃不吃啊,你不吃,我们先开动啦?”
“就是嘛,小束兄弟。却之不恭啊,还是欣然接受吧。
束俊才实在又生气又无奈。
他拒绝长公主容易,却不能头一天上任就得罪了同僚们吧。
只得铁青着脸,对领头的管事道:“烦请和长公主说,束某受之有愧。请下不为例。”
然后,只扒了两口白饭,满席的佳肴一口没动,全便宜了都察院的御史们。
贺望远听闻,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突然想起长公主对男色的嗜好,惊呼道:“我去,这小子生得这么黑,长公主是想摸煤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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