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一刻,陈园。
陈雍容让人将东西搬上马车,这才对林婉儿道:“不在我这里多吃些吗?”
“母亲召见我不说,到了太后和各宫娘娘那里,肯定又要喂我吃东西,我还是少吃些吧。”林婉儿笑眯眯地摸摸肚子,道:“不知道宁才人那里会不会给我备鸡腿。”
晚秋在一旁听了,急忙道:“小姐,你的病可不能多食荤腥。”
“上次若若带来的那个神医不是说了吗,我这样的病就要多吃点,叫作……”林婉儿歪着头想了想,道:“补充能量!”
陈雍容见她堵了晚秋的嘴沾沾自喜的样子,忍不住莞尔:“好了,我们走吧,去了刚好是食时,也好教你一饱口福。”
两人说说笑笑地上了马车,车夫等到两人坐稳了,这才缓缓驶向北边的皇城。
林婉儿掀开帘子看了看,确定其他人听不到,这才小声问道:“你和范闲怎么样了?”
陈雍容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别扭地开口道:“什么怎么样……”
林婉儿却一副惊奇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雍容何时露出过这样羞怯的神情呀?看来这个范闲不简单啊。”她拍拍陈雍容的肩膀,道:“这次我去见母亲,将解除婚约的事情告诉她,她必然会答应我的。”
林婉儿骤然提起那位长公主,陈雍容不由垂下眼睑,随后才对林婉儿道:“好啦——别再提他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林婉儿很快便揭过了这件事,与陈雍容聊起了别的。
巳正二刻,牛栏街。
“这什么地儿啊?”
“牛栏街,你打郭保坤的地方。”
滕梓荆驾着马车前往醉仙居,范闲坐在他身边倚着马车,颇为惬意。
“那颇有纪念意义啊。”
“是啊——幸好去了澹州,幸好遇上了你,也幸好遇上了陈大人。”
“嗯?”范闲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谢他干嘛?要谢也是要谢我家雍容啊,是她去求了陈海庆,那货才进宫去找人的。”
滕梓荆笑着摇摇头,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只是道:“你最近偷着乐什么呢?”
说起这个,范闲更加得意,道:“我和雍容已经就差……”他拿手比划了一下,道:“这么一点点,只要我把婚约解除了,万事在握。”
“这么自信?”
“那当然了。”范闲眯着眼,道:“婚约的事情也快了,到时候你带着嫂嫂和孩子回澹州买上一百亩地,你先帮我种着,等我带着雍容回去和你对半分开,刚刚好。”
“和你做邻居不得被烦死啊,赔本买卖,你不得多给我点啊。”滕梓荆忽然想起什么,道:“还有我的牛,你可别想耍赖。”
“行行行!去了澹州你买就行,钱我都包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范闲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却没想到下一秒,尾随他们已久的刺客迅速出手。
暗处跟随的鉴査院探子立刻分散去院里和陈园传递消息,只留下两人观察情况。
范闲与滕梓荆匆匆躲避,却没想到下一个巷子里还藏着弩车,马车触发机关,□□飞出,范闲只好下车躲闪。
他被逼到墙边,下一秒,围墙破碎,一只手猛然深处,一把钳制住范闲,将他扯回了院落中。
马车行的正稳,忽然有人拦下了车,在车外道:“卑职拜见小陈大人。”
陈雍容起身掀开车帘,道:“怎么了?”
“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正在牛栏街刺杀小范大人。”
林婉儿察觉到陈雍容的情绪变化,不由担忧地看向她,道:“雍容……”
陈雍容捏了捏林婉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后道:“婉儿,这次我不能同你入宫了。”
林婉儿摇摇头:“没事的,你快去吧,你要给宁才人送的东西,我替你去送。”
陈雍容微微颔首,跨步下了马车,对一旁的探子道:“把剑给我。”她接过长剑,随后道:“鉴査院做好保护周遭百姓安全的准备,绝不可轻易对程巨树出手,待到时机成熟,将程巨树擒获。”
“是。”
陈雍容运起内力翻身上了屋顶,足尖轻点,向牛栏街飞奔而去。
范闲与滕梓荆近乎要被逼上绝路,顾不得什么招式,只管狠手招呼,街头打架的法子也用了,程巨树被酒坛砸中了头部,一时间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二人趁着程巨树喘息时暂且恢复体力,滕梓荆立刻道:“你快走,程巨树一身横练,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要走你先走!嫂嫂还在家里等着你!”范闲逞强道:“等到我的霸道真气爆发了,这货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他是八品,浑京都能称得上他敌手的没几个人……你若不走,我若不留,你必死无疑!”
滕梓荆话还没说完,那程巨树已然恢复,怒吼着冲了过来,两人只能散开,各自躲避。
程巨树身高近两米,浑身肌肉虬实,像是一块钢板,范闲与滕梓荆皆找不到下手之处。
酒坊内的酒坛早已七零八落,满地皆是碎片与酒水,酒香混着血腥之气像是兴奋剂一般督促着三人在生死之际搏斗,蜡烛衰落更是将院落点燃,火光一片,烟尘四散。
程巨树下手愈发狠戾,招招必死,范闲对他还手也不过是挠痒痒一般不痛不痒,这让他更加心生绝望。
滕梓荆被程巨树摔在地上,见范闲被程巨树掐着脖子,索性抱上了死志,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他还未曾动手,烟尘之中闪出一道寒光,只见程巨树原本想要杀了范闲,却忽然松开他转身躲避。
滕梓荆并未看清,范闲却是清晰地对上了那双眼睛,只见那双笑眼此时毫无温和,反而透露着冷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像破布娃娃一般被丢到了一边,只能大声咳嗽着,努力呼吸空气好让大脑重新运作。
凛然杀意铺天盖地冲了过来,院内的烟尘与残火随之向四处飘散,只给来人腾出了一片空地。
那人一袭华服白裳立于火焰之中,神色平和,唯有手中的剑闪着寒光。
滕梓荆也明白这才是她的真正实力,平日里也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程巨树虽然出招疯狂,但并非没有理智,刚才那一招绝不是他能硬接的,且一剑下去,他非死即残,自然是舍弃范闲避开了。
程巨树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声音嘶哑,狰狞开口道:“未曾见过你这样的招式。”
那人音调毫无起伏:
“庆国九品,鉴査院陈海庆。来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程巨树已经抢占先机,率先出招,拳脚虎虎生风,可见这一招用尽了他的力气。
那人在程巨树面前格外娇小,一袭白裙更显得柔弱,却毫无畏惧,反而是抬掌迎了过去。
范闲不由喉头一紧,却见她以掌推开了程巨树的拳招,借力腾空而起,手中的剑随着她手腕翻飞,旋出数道剑花,沿着程巨树手腕处的肌肉纹理而上,直至脖颈,这样的招式看得范闲不由冷汗涔涔。
程巨树反应也极快,自废一臂将她甩到一边,摆脱了危机。
那人被甩到墙边,却是身体轻盈,如雀儿一般足尖轻点,立于围墙之上,她一挥手中的剑,血水便如同泼墨一般飞洒出去,她挑衅地看着程巨树,满脸都是轻蔑。
程巨树颇为恼怒,大声咆哮起来,内力如同海浪一般奔了过来,将范闲与滕梓荆再一次掀翻在地,右臂如细线一般的伤口一下子迸出了血浆。
程巨树犹为不服,仍然想要抓住身轻如燕的那人,她却如同一支离弦羽箭般直冲向程巨树,手中的长剑挥出数道剑光。
程巨树生生抗下,一拳打到她肩膀。
她毕竟经验不足,未曾想到程巨树居然不怕她再次借机使出刚才那招,一下子被伤到经脉,被拳风撞飞到磨盘之上,跌落在地。
程巨树狞笑一声,道:“九品不过如此,小笑眼儿若是多练几年尚且有机会杀我,不过如今也要上路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他如胜利者一般走到她身边,拳头已经到了她面前,最后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只见几条锁链从墙头处甩了下来,紧紧地栓住了程巨树的四肢,链子末端的铁钩更是穿透了程巨树的手脚,紧缚着他动弹不得。
陈雍容此时才站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森然笑意,看着甚是阴沉可怖:
“我陈海庆要带上路的鬼,还能反了你不成?”
程巨树无力挣脱束缚,只能发出怒吼声。
陈雍容抬手用剑柄击向程巨树的脑后,见他昏迷过去,这才云淡风轻地开口道:“阿傍,你们几个将他带回鉴査院地牢,让七处的人看好了。”
手执铁链的男子之一恭敬应声道:“是。”说罢便和几人将程巨树用铁链彻底绑了起来,外面已经停好了鉴査院特制的囚车,只要将程巨树锁进去即可。
王启年擦着汗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上的废墟与火焰,跑到陈雍容身边,道:“小陈大人没事吧?陆兄他们已经在外面候着,听您差遣。”
陈雍容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卷边的剑,道:“破剑。”
王启年不语。
她回过头看向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范闲与滕梓荆,道:“你和陆之道送他们回范府,我先回鉴査院。”
“是。”
范闲勉强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头一歪,彻底地昏了过去。
陈雍容绷着身子走了出去。
手下崔珏见她走了出来,急忙将帷帽递给她,陈雍容抬起左手戴好帷帽,这才上了马车。
陈海庆是女子这事鉴査院内部知晓的人也不算多,百姓们却是不知道,庆国与北齐不同,陈雍容依然要忌讳这些。
她放下车帘。
范闲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脱臼的胳膊已经被重新接好,身上的外伤也都敷了药,姨娘柳如玉正让人给他熬药调理内伤。
他想到那袭白衣,一时间有些恍惚,许久之后才问道:
“滕梓荆呢?”
范若若守在他的床头,道:“已经让医官去看了,断了一条腿,虽说能治好,只是以后恐怕要跛了。”
“没死就好。”范闲露出一个苦笑,道:“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要交代在牛栏街了,到时候我买多少头牛也赔不起啊。”
范若若见他神色平静,这才道:“那个陈海庆陈大人不愧是九品高手,竟然能够生擒程巨树,多亏了他才救下你们呢。”
范闲只是闭上眼睛,从容而缓慢地开口道:“若若,以后别让范思辙和你雍容嫂子起冲突。”
“啊?什么意思?”范若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我的。”
“哦……”范若若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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