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原本在宫外候着,忽然看到一行人护着歪歪扭扭的范闲走了出来,陈雍容就跟在一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能先凑到陈雍容身边,道:“小陈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陈雍容双手拢着袖子,低声道:“他在宫里喝醉了,闹了些小动静,陛下命我与侯公公送他回范府,你不要多问,先回去再说。”
王启年连连应声,看着几个宫人将醉醺醺的范闲扶了过来,忽然想到身边还站着曾经的上司,未来的少夫人,赶忙殷勤道:“小陈大人,我扶大人上车吧。”
陈雍容嗯了一声,伸手掀起车帘,与王启年一起将范闲安置好。
“嘿嘿,小陈大人就在里面和我家大人一起坐吧,我来驾车。”
侯公公骑着马,见状也对陈雍容道:“小陈大人车上坐吧,外面老奴看顾着就是了。”
陈雍容微微挑眉,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小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陈雍容与侯公公客套一番,这才转身钻进了马车里,马车狭窄,她扶着范闲靠在自己肩上,这才道:“走吧。”
王启年应了一声,挥动手中的马鞭,夹着马车向范府方向走去。
范闲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伸手揽着陈雍容的腰,倚着她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
马蹄落在地上的嗒嗒声逐渐规律,陈雍容看着靠在她怀里的醉醺醺的范闲,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一手掀开车帘扫视一圈,确定侯公公等人都和马车有一定距离,驾车的又是王启年,这才轻轻地拍拍范闲的脸,低声道:“别睡了。”
范闲却只是动了动身体,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俨然一副醉倒的模样。
陈雍容有些好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道:“还装?”
范闲嗤嗤笑了几声,这才坐了起来,道:“还是瞒不过雍容。”语气中还有几分醉意,那么多酒也不是白喝的,他可做不了酒中仙。
陈雍容无奈地摇摇头,随后道:“你今晚又想做什么大事?”
“潜入后宫,找一把钥匙。”范闲说完细细端详陈雍容的表情,见她并无异色,忍不住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嫌我乱来了。”
陈雍容却是认真地看着他,道:“范闲,你真的来自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一定很奇妙……就像是鉴査院门口那块石碑上刻着的字。”
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肯定,又格外的淡然,好像是意料之中,反而让范闲有些奇怪了。
范闲犹豫片刻,还是肯定了她的话:“是,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接近那块石碑的美好的世界。”他说完这话,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样坦诚相待让他感到久违的舒适与轻松。
陈雍容的接受能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悍,却又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欢悦,他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愿意去了解他的人而感到喜悦,无论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理解他,范闲都格外珍视。
两人四目相对,马车的车帘偶尔被风拂开一条缝隙,洒进车内一泓清澈的月光。
“所以如今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陈雍容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你一个人去?”
范闲知道现在的时机不适合促膝长谈,只是回答道:“还有五竹叔。王启年找了锁匠,等我拿到钥匙会做一把赝品送回去,锁在我这里,没人能验证它的真假。”
陈雍容叮嘱道:“燕小乙是九品箭手,视力与听力都异于常人,你要格外小心。还有洪公公,之前一直听人说他就是第四位大宗师,不过始终不能确定,只知道他武功高深,我又不好试探……总之小心为上。”
范闲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道:“知道了。”
陈雍容沉默片刻,道:“还有庄墨韩的事情。”她见范闲似乎有些不解,道:“是谁引了庄墨韩说话,给了他针对你的话头?”
范闲微微皱眉,道:“是……二皇子?”
陈雍容的指尖摩挲着下颌,道:“庄墨韩毕竟是异国客卿,这次夜宴又是两国和谈,即便他是文坛大家,也轮不到他随意开口诋毁你这个文坛新秀……”她见范闲听到“文坛新秀”四个字嫌弃地皱皱鼻子,不由莞尔,随后又压下笑容,道:“如果不是李承泽突然开口说起春闱之事,庄墨韩也不会抓住这个空隙。”
范闲仔细想了想,李承泽当时出言确实有些突兀,春闱科举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小事,即使是为了让自己承他的情,在这样的宴席上开口,还是不大稳妥。
“但会不会只是偶然?今天摆明了是长公主和庄墨韩一唱一和,她毕竟是太子一党……”范闲说到一半,忽然想起长公主说过并不会事事告知太子,不由微微一愣,面色凝重。
陈雍容察觉到他情绪有变,不由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范闲把上次与长公主见面时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陈雍容垂下眼睑,道:“他心思细腻深远……若是真的与长公主联手,摆太子一道也有可能。”
范闲摸摸下巴,道:“那太子也太惨了,不成了傻白甜了吗……”
陈雍容虽然不大明白他的具体意思,但“傻”这个字还是明白了,摇摇头道:“皇家没有傻子。你还是要小心谨慎。”
“知道了。”范闲轻快地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王启年勒马的声音,他急忙阖上眼靠在陈雍容肩上,发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王启年在外面道:“小陈大人,范府到了。”
陈雍容有些好笑,清清嗓子道:“他还醉着,你将他背进去吧。”
王启年立刻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半扶半抱着范闲坐在车辕上,这才下车将他背了起来,向范府内走了进去。
陈雍容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范府的门,替侯公公向一脸讶然的范府护卫解释了缘由,由护卫引着与侯公公一行人去了范建的书房。
侯公公进了书房,殷勤开口道:“范大人!小范大人可是给咱们庆国争光了!”
范建神色有些疑惑,起身相迎:“他在宫中惹了什么乱子?”
“哎呀,小范大人在宫中作诗数百首,给庆国争光,如今是小范诗仙了,陛下特意嘱咐我与小陈大人亲自送小范大人回来呢。”
一旁的陈雍容作揖道:“范伯父放心,范闲在宫中并无不妥。”
范建听完事情的原委,脸上多了几分似是骄傲又似是理应如此的情绪,轻轻捋着短须,谦逊道:“有劳二位了。”
“哪里的话。”
陈雍容在一旁沉默不语,等到侯公公要告辞离开,这才开口道:“范伯父,我再去看看范闲。”
范建知道她关心范闲,微微颔首,道:“让下人带你去就是。”
陈雍容这才微微俯身,转身跟着范府的仆从去了后院范闲的院子。
柳如玉也听宫中的人说了范闲醉后“作诗”百首的事情,正喜气洋洋地张罗着安置范闲,忽然看到陈雍容出现,不由有些疑惑。
范若若赶紧介绍道:“这是鉴査院的小陈大人,和哥哥是……朋友。”
范思辙原本揉着眼睛,觉得陈雍容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柳如玉闻言笑了笑,道:“那——若若,我们先走吧。”说完还拍了拍范思辙,示意他快点离开。
范若若与陈雍容对视一眼,随后道:“好。”
等到他们离开,陈雍容这才走到范闲床头,轻轻地拍了拍他,道:“如今是亥时,侯公公他们刚刚离开,你先歇一会儿。”
范闲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喝过酒之后的腹部那股涨劲儿又涌了上来,陈雍容扶着他坐起来,范闲赶紧找出了一瓶药灌下去,随后抱着盆吐了个满。
陈雍容掏了帕子给他擦嘴,又替他顺气,范闲这才想到自己在她面前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陈雍容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漱口,道:“好些了吗?”
范闲漱了口,又连灌了好几杯水,这才觉得胃部的灼烧感好了许多,起身站了起来。
“还是趁着宴席刚刚结束,宫中放松警惕的时候早去早回比较好。”范闲看向陈雍容,道:“你在那里和云之澜较劲那么久,身体也要吃不消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雍容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一愣,随后道:“那你这边呢?”
“一会儿你去叫若若回来,让她守在这里就好。”
陈雍容微微颔首,道:“办完事情一定要尽快离宫,不要节外生枝。”
范闲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陈雍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这才起身去外面叫范若若进屋。
范闲嘱咐妹妹在屋子里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随后便奔着皇宫而去,趁着五竹吸引洪四庠的视线时顺利偷出了钥匙,让锁匠做出了简单的仿品,可他回去还钥匙时却看到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领着一位神秘人前往了广信宫。
好奇之下,范闲跟了过去,原来长公主偷偷约见的正是庄墨韩,而他更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长公主出卖了言冰云,而庄墨韩则是为了换回肖恩而同意诬陷范闲。
他听得正起劲,没想到被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发现,暴露在了燕小乙的视线下,钥匙没还回去,只能匆忙离宫。
这边范府却是热闹了起来,原因便是燕小乙上门,称奉长公主旨意给范闲传话。
之前和范闲交手的女官知会燕小乙,那人和范闲身形很像,燕小乙料定对方中自己一箭不会平安无事,因此抱着十拿九稳的心思到了范府来印证。
范若若原本就因为自家哥哥清晨时还未回来忧心,忽然听到燕小乙要进屋,心里大乱,拦着燕小乙不让他进门。
燕小乙眯着眼睛,道:“若若小姐,屋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你是在害怕,对吗?”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如今语气又有拷问之意,这样的威严难免令常人战栗,范若若却还是咬着牙道:“哥哥在休息,不能被人打扰!”
燕小乙正要伸手推开她,忽然察觉到一股杀意,不由向这股气息的来源看去,只见陈雍容一袭白衣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几个药包,看起来像是探望范闲的。
范若若见她来了,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挺直了胸膛,直勾勾地瞪着燕小乙。
陈雍容声音清冷,目光却像是一道利剑:“燕统领对若若动粗是否有失君子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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