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而且下个不停,下个不停。】
酝酿多天的乌云渐渐聚集,整个天空都暗下来,似乎要下雨了。
——悲伤离别的日子总在下雨。
鸣人赶回来时,风一阵很大,在林间胡乱卷动,最后从后面卷上了雫。她那头鲜艳的红发被呼啦啦地吹起,如烈焰般摇曳。而她站在枝头没动。
鸣人看过去,有一截猫尾甩过,长相眼熟的猫在脖子上挂了一个同样眼熟的苦无,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细密的枝叶间。雫却突然回过头来。纷飞的红发间露出她的一点侧脸,以及清澈灵动的眼睛。
鸣人没头没脑地想到:
小雫姐真是像极了猫。
他灵活地跳上树,跟雫站在同一枝头,还没开口就见雫皱起眉头:“鸣人,你见到了鼬,还跟他打了一架吗?”
鸣人着实反应了一下:“……啊?哦,对,小雫姐一闻就知——”
“你身上的汽水味都要被他让人牙疼的甜味冲淡了。”
鸣人:“……甜味???等等啊!那个鼬——那个宇智波鼬查克拉的味道闻起来是甜的?!就那个冰山扑克脸?!”
“大惊小怪,”雫说着拧了拧鸣人脸颊,“他小的时候吃掉的丸子跟你吃掉的拉面一样多。”
“……”
鸣人觉得,超级危险的前S级叛忍宇智波鼬的查克拉闻起来是甜的,这真是忍者历史上,比番茄鸡蛋面味的佐助更让人难以相信的冷知识。
他回过神,就发现雫在瞪他,还说着:“我吃醋了。”
鸣人:“……哈?”
“他居然会主动跑去见你!我吃醋了!”
鸣人:“……我看你是发疯了吧。”
雫不以为耻:“那我也是嫉妒到发疯。”
“……”
鸣人好一阵无语。他站在枝头左顾右盼,发现大家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聚集在树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大家四散站开,隐隐与站在树上的雫呈现出对峙的态势。
卡卡西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鸣人看到他难得皱着眉,不是很高兴、甚至有点生气的样子,正要过去问问是怎么了,就听耳边雫又问了一句:“你还没说鼬找你做什么呢。”
“哦,说到这个,可真是奇怪呢,”鸣人被她带走了思路,挠挠头讲下去,“他不是想杀了佐助,还想夺走九尾吗?结果跑来找我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我都做好跟他拼命的准备了,他竟然说了一句‘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就么掉头走了……”
雫抓住重点:“他具体说了什么?”
“他问我,如果佐助要对木叶出手,我会怎么办……搞什么,佐助怎么会对木叶出手?”
雫了然一笑:“在走一步之前,先向前看三步,他总是想得很远啊……是呢,如果佐助知道了真相,在他跟木叶之间,佐助会更愿意选择他吧。”
鸣人懵了片刻:“什么真相……?”
雫无意做解释:“你怎么回答他的?”
“还能怎么说,”鸣人一手握拳捶向另一只手的手心,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我会带佐助回来的!就算是要打断他的手脚,又或者是我被他打断手脚……”
鹿丸听到身边的樱小声吐槽:“真不愧是姐弟。”
雫哈哈笑着勾住鸣人的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用手指指指自己,期待的闪光盈满眼睛:“他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有是有,”鸣人挠着头,复述鼬的话时语气满是不解,“他要我告诉小雫姐——退休后去开流浪猫收容所,的确是个好主意。”
“……”
雫怔怔看着他,慢慢收起了笑容。
鸣人在她低头的瞬间好像看到她眼圈一红,下意识弯腰,想去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却被卡卡西喊了一声:“鸣人,你先过来?”
按理说老师的话不该不听,但如果他也从小雫姐身边离开,那么不就成了所有人都在与她对峙了吗?鸣人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却毫不犹豫地留在了雫身边:“卡卡西老师,您在生气吗?难道我不在的时候您跟小雫姐吵架了?”
回答他的是卡卡西慢慢扶正护额、露出三勾玉写轮眼的动作。卡卡西缓慢地吸了口气:“比那更糟糕,我们刚刚打了一架。”
鸣人:“……欸?”
他这才注意到身边树干上的戳着的一排苦无。
鹿丸贴心地为他解释:“不久之前,小雫老师碰到、不,准确地说,她主动找到了佐助。”
鸣人的眼睛倏地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鹿丸续下去:“然后她让佐助走了。”
鸣人:“……欸?”
“以及刚刚那阵声势浩大的爆炸声你有听到吧?”鹿丸说着,还特意指指被爆炸烧得发红的远方天际,“小雫老师说那就是佐助的手笔,当我们要往那边走的时候,她却——”
鹿丸的话正说着,鸣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近在咫尺的利刃出鞘的轻轻铮鸣,他猛地一转头,看到雫握刀的动作,耳边还有鹿丸没说完的话,“——拔刀阻止了我们。”
利刃带风,毫不犹豫地斩下,鸣人条件反射地一斜身子,差点因为站不稳从枝头摔下去。好在有只手伸过来扶了他一把。
鸣人愣愣抓着雫的手,随着她的目光以及右手中刀的走势向后看去,看到了熟悉的旋涡面具和黑底红云的外袍。
“哎呀,好痛好痛!”这家伙一个劲地叫着,但被利刃贯穿后的脖子没有冒出一滴血,“真是厉害的感知力啊,想悄悄从虚空靠近都办不到呢。”
雫没理他,轻轻一推鸣人:“去吧,去少白头那边。”
“那你——”
“别担心我,”雫说道,“我跟他有点旧仇,而且……抱歉了,”她转过头来,面上闪过真切的歉意与愧疚,“我不能放你们过去。”
说罢,不给鸣人坚持的机会,雫直接把他推了下去。鸣人早就不是反应迟钝的菜鸡了,还没落地便调整了身形,稳稳地站住。
他落下的地方就在鹿丸身边。鹿丸瞥他一眼:“猫呢?”
“……什么猫?”
鸣人脑子里乱糟糟的,差点就要指着雫说就在树上啊。好在鹿丸还有补充。
“总是睡在你家院子里的那只会说人话的猫,刚刚我看到它在跟小雫老师说什么。”
消失在细密的枝叶间的猫尾巴在鸣人脑海中一甩,他“啊”了一声,然后说:“没注意,我也不知道晃先生去哪儿了。”他迅速转换话题,“这个不重要!为什么小雫姐要跟卡卡西老师打架啊?又为什么她要说不能放我们过去?为什么?”
“麻烦死了,你这《十万个为什么》。”鹿丸翻翻白眼,“别问我,问她啊。”
但回答他们的却是那个面具男。
“佐助跟鼬要做个了断,”他一边说着,一边晃悠被刺穿的脖子,一点一点从刀刃上挪走了,“她是怕你们去打扰他们,所以不想让你们过去。”
他揉揉恢复如初的脖颈,语气好奇地发问了,“话说,你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吗?不管是佐助,还是鼬……”
“不牢你费心了,如果说他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雫垂下眼眸,连绵不绝的乌云把最后的阳光遮了一半去,她头顶的枝叶又遮了一半的一半,导致她的面容和眼眸都溺在阴影里,“我想我是知道的,活下来的那个会是谁。”
“……”
卡卡西算是明白了。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没点心机的蠢姑娘了。她求得五代目的首肯,消了鼬的通缉,说是要跑出来帮忙,其实真正的意图是要妨碍他们。
她跟谁学的啊,居然也能变得这么鸡贼。
“哦~看来宇智波的事,你都知道的嘛……鼬告诉你的吗?”面具男意味深长地说着,肩膀微动,似乎是想往雫的方向靠近。但他刚一动,锋利的刃尖便对准了他。他有些滑稽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心小心!不要误伤友军!”
“友军?”发出一声嗤笑,雫脑袋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平举着握刀的右臂,用刃尖警告他别得寸进尺,“谁跟你是友军?我只是来帮他们兄弟两个看场子的。再说了……”
说着,她漫不经心的瞥过一眼,“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你换了个面具就能抵消的吗?”
面具男一歪头:“这话怎么说?”
“你杀了鼬的任务目标和小队友,在霜之国边界毁了我的第一块护额,还在那天晚上出手杀了大半宇智波的人……”雫溺在暗影中的眼睛晦涩不清,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会记住你,记住你那份怨气裹着锐气,又携带有烈阳灼烧大地,不死不休的愤怒。”
“……”
面具男歪头,沉默地盯着雫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了一声:“烈阳灼烧大地,不死不休……欸,原来我的查克拉闻起来是这样的嘛?”
看来他对这形容颇为满意,连面具都遮掩不住他那份带着戾气的笑意,“是啊,我就是要不死……不休。”
平地惊雷。
是真真切切的雷声,虽然那沉闷的声音说明爆发处距离此地还有很远,但是来得太过突然,隔着空气都让人后背发毛。赤丸被吓得长毛竖起,脑袋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牙怀里。
平举刀身的雫倏地回过头,遥遥望着远方乌云滚滚的天际。狰狞的紫色闪电在她眼中扭曲拧动,她仿佛被那点点紫意烫伤了眼睛,轻轻颤了颤眼睫,最终沉下了眼皮。
第一滴雨落下来,砸在她鼻尖。
雨,还是下起来了。
雫闭着眼睛,无言无语地望向天空。
*** ***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计划的那样,带着些许伤感与不情愿,慢慢画下了句号。
鼬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知道佐助近在眼前,近到手边,可他看不到。
一阵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后,鼬先是额头磕在墙上,又慢慢滑到地上。他费尽最后的气力,想要向上看看天空,但是眼前只剩一片白。围着这片白的是黑暗,它正慢慢地侵袭着这片白。
原来白色到了最后会变成黑色啊。
鼬知道自己要死了。
明明这世上仅剩的与他血缘最亲近最亲爱的人就在他眼前,可他还是觉得孤独。
当初他趁着最深沉的夜色离开,就已经深知自己将会在无边的黑暗侵袭中死去,默默地死去,孤独地死去……
可她不是这样说的。
鼬在黑暗侵蚀的恍惚中,幻想起眼前红发晃动的样子。
红色,她最讨厌的颜色。
她说,如果运气有颜色,那么她的厄运一定是红色的。
可他偏偏就喜欢红色。
红色的头绳。
红色的刀柄柄卷。
红色的靶心。
红色的火烧云。
红色的血。
红色的头发。
红色的……她。
以前他总爱跟在她身后跑。
清晨,午后,黄昏。
风中,雨中。
林间,水边。
起先是因为他年纪小,步子也小,能跟上她和止水已经很费力了。后来他长大了些,个头也高了些,即使被人嘲笑说是她的小跟班,却依然心甘情愿跑在她身后。任凭她长发飘飘,发梢扫在他额头、肩膀、甚至脸颊,粉色兔子在视野中跃动,呼吸间只有她的一成不变的草莓洗发水的香味。
犹记得她夺目的红发在阳光下那般闪烁,不知温暖了谁。她曾那么认真地说过:“我可不想你孤单一人。”
眼前那片白终于要被黑暗侵袭完了。
可是有红色在他心里等待。它会在最后的最后陪伴他。陪伴他迎接最终的平静与安宁。
鼬张张嘴,寂静无声。
雨一直在下,而且下个不停,下个不停。
在轻轻亲吻他的脸庞。
啊……草莓味的雨水。
他有些想笑了。
最后还能下一场雨来送他可真好。
鼬恍惚地觉得刚刚没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说出口了。
“我不孤单……”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唰唰唰——”
雨还在下,下个不停,下个不停。
下个……不停。
*** ***
周围除了雨声,寂静无声。
佐助看看天空,阴沉昏暗。
他知道自己赢了,于是想要放肆地笑出声。只是张嘴呼吸间,肺腑便剧烈的疼痛起来。如此苦闷,如此深沉,如此真实,未出口的笑声瞬间被咳嗽声所取代。
短短的一生,居然也会这么苦痛。
地上不知是谁的血默默汇聚成小小的一洼红。
无端想起了她的话。
“告诉我,佐助,等你赢了……等你杀了他,你就会开心吗?”
“……”
佐助不明白。
不明白那个问题,也不明白这一切——
为什么赢了,他还是不开心。
*** ***
风带来了远处的讯息。
某一个瞬间,所有人似有感应。
大家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那个结果。
“赢的人是佐助。”芦荟般的怪人突然从树枝侧干冒出头来,语调平平地陈述着,“宇智波鼬死了。”
现场顿时一静。
“哦豁?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面具男语调夸张地说了一句,哈哈一笑,接着像换了个人似的,声音低沉下来,“骗你们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没有人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尤其是卡卡西,几乎是有所感应的同时,他就把眉头皱得死死的,还迅速去看雫,接着因为她脸上出现的表情而愣了愣。
雫,居然笑了。
沉重的雨水把她活力四射的红发打湿了,让往日里不受控制疯长的卷毛们乖乖随重力垂落,带着近乎粘稠的湿气,紧贴上她的额头和脸颊。她本来是低着头的,眼眸也垂着,水珠滚过她长长的眼睫,毫无障碍地落在地上。那模样仿佛是落在地上的一个雨花把她逗笑了,可她明明是最讨厌下雨的。
片刻后她慢慢收起蓝柄的刀,又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他们——看向卡卡西,也是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鸣人,无声地扩大了笑意。慢卡卡西一步,转头去看她的鸣人同样看到了她那个笑容。
不是释怀,也不是愉悦。
只是仿佛长路漫漫,好不容易来到了临界点,又好像有远途终于要出发了。
“小雫姐你——”
鸣人只来得及喊了她一声,下面的话就被她扑上来的拥抱打断了。
雫伸展开胳膊,把鸣人和卡卡西同时抱住。不同的是,因为身高问题,她能一手抬高搂住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却只能落下去选择卡卡西的腰。
“接下来请原谅我任性一回。”鸣人听到她在他耳边说道,“如果我任性成功了,那么我们回村再见。”
“……如果失败呢?”卡卡西问道。
雫松开他们,后退一步,背对着面具男而面对着鸣人和卡卡西,脸上绽放开一个精神奕奕的笑容,活力满满得像是在做长跑前的预备活动,正准备接下来大干一场:
“正如我说的,原谅我吧。”
说着,她双手抬起,结起了印来。卡卡西眼皮一跳,发现那特么是飞雷神的结印顺序。
那个一如既往的问题又来了。
她的落点坐标……在哪儿?
——在那里吗!
卡卡西伸手:“等等!”
可是术印已经结完,雫瞬间化作了一道红色的光影,消失在他们眼前。
面具男意识到不对了:“……糟糕。”
******
面前似有影子一晃。
佐助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猫眼,黄绿的色彩明亮透彻,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不带一丝审判的意味,却又神秘莫测,跟路边偶遇的无数只猫没什么两样,但是比豹子还要庞大的体型出卖了它——他认得这只体型庞大的猫。
对方显然也还认得他,把眼前这一片鲜血与废墟看在眼中,并不开口说话。在看了他片刻后,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鼬那边。
在佐助印象中,这只老猫很懒也很馋,总在嫌弃和吐槽雫,却又总赖在她家里像个地缚灵,还像个保护神。不过据雫所说,他们之间并没有缔结契约通灵的关系……可它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
走向鼬那边的老猫沉默了半天,突然用老烟嗓说道:“你来晚了。”
“嗯,”那边有人应声,“以防万一,我姑且道了个别。”
佐助原本精疲力尽,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结果来人熟悉的声音一响,他立刻抬起头来,眼中果然映入了一抹鲜亮的红。
来人自然是利用飞雷神赶过来的雫。她跟老猫一样,居高临下,用不带一丝审判意味的目光看向佐助。佐助直直地看回去,她也没躲避,反而上前来蹲下去,额头顶额头,还伸手揉揉他的头顶。
她什么也没对他说。
但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全是他不想听的话。
老猫催促一声:“走了,那个芦荟人还藏在这儿,面具男随时都有可能赶过来。动作麻利点,不要磨叽了。”
“知道了。”雫应声起身,快步到那边,摸了摸鼬的脸。
佐助强撑眼皮,隐约看到她好像垂眸露出点笑,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眼前留下的最后影像,是她扶起了鼬,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而他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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