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一刻，四周都跟着一同暗了下去。
有人的怪笑声飘飘荡荡，嘶哑又难听，风瞬间成了漩涡，似乎是要将人的魂魄都给吸出来似的。
奢靡的宫殿不见了，戚宗南感觉胸口像是被人一记闷拳打到了似的，忽然就是一股甜腥味顺着喉咙往上涌。
他唇边有些温热，但他此刻目不能视，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
他知道，那老妖怪看来是忍不下去动手了。
只是，这里好像不在倾宫内，因为那带着些许酒水气息的池水不见了，他脚下踩着的是坚硬的山石，动一下，都像是踩着刀尖一般疼痛难忍。
他倒是还算镇定，不过身旁忽然又传来旁人的咳嗽声，下意识，他往旁边瞥了一眼。
“咳……王后？”
有只手过来拉他，声音有些疑惑：“你的眼上，那是什么东西？”
履癸的手，轻轻落在他眼皮上。
他自己看不见，但从履癸的角度来看，那双眼睛上头莫名其妙就盖着一片漆黑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履癸就伸手试着想拿下来，却在手指触碰到上头的那一刻，那黑漆漆的一团就有了形状。
戚宗南也瞬间感觉到眼上传来一阵剧痛。
那团黑色的东西，变成了蜘蛛，几条腿紧紧抓着他眼皮，稍微一动，便是一阵令人几乎要窒息的疼痛。
他表情扭曲了一下，嘶一声，猛地捉住对方手腕：“别动。”
这一声喝得太过冷硬，履癸被吓了一跳，怔怔看着那两只蜘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戚宗南顿了顿。
定然是附身于终古身上的那个老妖怪在作弄人，这是一定的，但没办法和履癸说。
说还是不说，他有些犹豫，但下一秒，怪笑声再次出现，竟是那老怪按捺不住，自己冒头了。
“小子，老怪可眼馋你好久了，正好今儿个是黄道吉日，不如，就让老怪在这里——”
“吃了你罢！”
风声唰地一下凛冽起来，戚宗南耳朵微动，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被强行夺走视觉之后，听觉倒是一下子厉害起来了。
顺手把履癸往旁边一拽，弯刀破开风声，铛地一下，竟然是直接砍中了飞过来的东西上。
于是，就听见那老妖怪奇怪的“咦”了一声。
“小心！”
戚宗南二话不说就往后退，脚下踩着石头尖，是钻心的疼，一退一磨，也不知道是不是划破了他的脚掌。
他对人不留情，对自己也同样不留情，甚至还可以更狠些，心说眼上的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碍事，干脆就伸手狠狠一抓。
浑身剧痛。
可那怪模怪样的蜘蛛被抓了下来，瞬间让他能看见眼前一切，就是视觉有些模糊，似乎是有血淌下来。
他们现如今身在一个山洞内，内里环境诡谲怪异，那老怪物就躲在一团黑雾之中。
方才冲过来的时候，老怪物被他那把刀给砍了个正着，这会儿现了原形，似乎是没想到竟然会被他那看似平常的刀碰到，所以满脸惊疑不定。
仔细一看，老怪物的模样竟然和那位太史令大人有七八分相像。
转过头，履癸怔怔盯着他，仿佛是被他刚才那凶狠地一抓给吓到了。
他咬牙，捉了对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反方向跑。
老怪物有些发怒，声音越发难听起来，在后头忽然咆哮一声：“小子，哪里跑！”
说话间，一道罡风忽然袭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浓郁到让人胃里直冒酸水。
那风是冲着履癸后心处撞过去的，戚宗南觉得现在这状况简直糟糕极了，因为有旁人在场，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心中一动，干脆就想了个法子，也不说让履癸躲过去，只是自己迎着那罡风就扑上，硬生生用身体，替履癸挨了这么一下。
噗。
那罡风力道极大，倘若是换个普通人在这里，估摸着肋骨都能被撞个粉碎。
就连戚宗南这样的堪称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家伙，直接挨了这么一下，当时也是喉头腥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后背撞在履癸身上，两个人一同踉跄着摔倒在地。
老怪哇了一声，更惊讶了。
这一招，可不是凡人能扛得住的，可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接二连三破他招数，虽然被击中，也就吐了口血，人竟然还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这一下，他便没有立刻再出手，而是贴在阴暗的角落里，仔仔细细打量起对面的人。
而履癸跌倒后，也意识到对方是替自己挨的这一下，惊慌失措地转身把人抱在怀中，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一时间，竟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啪嗒，啪嗒。
温热的泪水落在戚宗南脸颊上，他微微皱眉，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挨了打，反而他却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又强大了不少。
这是个什么缘由？
怔然间，他感觉到脸上湿热，履癸的手指有些颤抖，擦掉他唇角的血，哑着嗓子喊了一句：“王后……”
缓缓多起来的力量，好像是从后背传来的，履癸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正好，是将两颗心靠得最近的瞬间。
那两个字里蕴含的情愫是格外千回百转，履癸从来没有过这样真实的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但这次，却在瞬间给了戚宗南某些启发。
难道说，履癸现在竟是动了真心？
而这换取力量的方式，竟然就是用真心来做交换？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
他渴望力量，十分渴望。
戚宗南目光一闪，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紧皱眉头的那个老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在图谋什么？！”
老怪物眯着眼，嘿嘿一笑：“小子，我瞧你体内灵气充沛，但你不过是一介凡人，要这灵气也没什么作用，不如今儿个就让给老怪我吧。”
“你要乖乖听话，我倒还能放你身旁那位一马。”
戚宗南眼皮一跳，迅速接话：“放他离开。”
履癸在后头手臂一紧：“不行！寡人不需要你拿命来交换！”
“呦呦呦，这种戏码可真是叫人感动啊，不过，你要知道以后这小子会给你带来什么灾难，只怕要恨不得让他立刻去死吧。”
“老怪这一生，最讨厌看见别人开开心心的了。”
“你愿意奉献还是不愿意，反正最后都逃不出老怪的掌心。”
“这样吧，老怪大发慈悲一把，叫你们瞧瞧，这外头的人啊，是怎么骂你们的咯……”
戚宗南当时便冷哼一声，又忍不住咳嗽。
这老妖怪，说什么大发慈悲，还不是心里盘算着让履癸瞧瞧现如今因为一个他，外头的百姓们有多么怨气冲天。
见到了最坏的一面，说不定还能引得他们两个在这里直接翻脸。
但履癸的脾性可不是常理能揣测的。
再加上还有个他……
“我数五个数，倘若你不立刻放他离开，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朦朦胧胧的景象刚浮现出来，戚宗南就迅速开口打断，阻拦他的行为。
一边说，一边咳嗽个不停，唇角殷红的血不断往下淌，看得履癸目眦欲裂，只恨自己没办法把那个老妖怪给掐死。
而对面，老妖怪眼前一亮。
看也不看履癸一眼，直接手一挥，瞬间，人就消失在这片山洞中。
“小子，算你识相。”
他嘿嘿笑着，搓搓手，就往前头走。
但才刚走过去，只差一步的距离，地上那个虚弱不堪的人忽然动了。
他心里一惊，余光瞥见有寒光闪过，瞬间大惊失色。
这招数，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能使出来的！
噗呲——
弯刀煞气重重，从那老妖怪的胸口穿过，打散了他身旁的所有雾气，让他不得不连退几步，捂着胸口被撞出来的一个窟窿。
眼前的人也站起来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多谢你呀，帮我把他送走。”
“我还正发愁怎么除掉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倒是按捺不住，直接找上门来了。”
“不长脑子的蠢货。”
老怪物被骂得脸色又红又青，但是面前一把有着浓重煞气的弯刀悬在半空，刀尖就对着他，浅淡的幻影浮了整整齐齐一排，叫他一时间，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但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冷哼一声：“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戚宗南揉了揉脖子，一握拳，骨头便咔嚓一声，十分有威慑力。
听见老妖怪问，他勾勾嘴唇，“当然是人。”
说罢，也不再废话，直接飞身攻上前去。
那弯刀瞬间分开无数个幻影，在这阴暗的山洞中，仿佛有千万之多，寒光闪闪，瞬间把山洞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吓得那老妖怪十指一按，迅速推出一团雾气来防身。
有一部分的刀冲过去后，狠狠撞在上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另一部分则是及时刹车，有灵性一般，小心翼翼试探着寻找缝隙。
老妖怪刚有点得意，却没料到对面的人停都不停，就那么硬生生撞过来，一拳便捶在他那防身的雾气之上。
砰！
戚宗南迅速后退，避开了毒气攻击，默默揉了揉手，心说妈的好疼。
但面上，依旧是要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动如山才叫做高手姿态。
而对面，那么一拳下去之后，老怪物惊讶地发现被拳头击中的地方，竟然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缝，赶紧飞快躲闪，掌心一团火焰咻地一下打过去。
可是戚宗南飞快闪开，紧接着又是一拳轰过来。
这次，威力极大，对准了已经出现裂缝的地方狠狠一击，瞬间，狂风四起，轰隆隆的声音震天响。
然后，啪地一声，炸开了。
老妖怪见状，眯了眯眼，那张和终古相似的脸迅速扭曲，竟然是因为见这样子打不过，直接就现了原形。
瞬间，破碎的浓雾中，一个兽首人身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上隐约可见黏稠的液体往下淌。
那玩意儿带着剧毒，滴在地上，立刻就把坚硬的地面腐蚀出了一个洞。
怪物怒吼一声，口中吐出一口腥风，直接就冲着戚宗南扑了上去。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猖狂，拿命来！”
……
而另一端。
刺耳的笑声仿佛还在耳旁，但再一眨眼，履癸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倾宫之中。
大殿内，所有人都还是如常的模样，他有些怔愣，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患了失心疯所以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肩头就感觉到有重量直接压上去。
他下意识伸手一托，便看见妺喜一张脸惨白如纸，那往日有着艳丽色泽的嘴唇这会儿竟然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就这么紧闭双眼，倒在了他的怀中。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脑中的那些诡异画面飞快闪过，方才那一刀，一掌，还有吐出的鲜血，深深印在履癸脑海中。
他紧紧抱住怀中那个没有半点知觉的人，嘴唇微微颤抖，忽然间，凌厉目光射向不远处的终古。
终古好像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顿了顿，忽然皱眉，眼神迅速起了变化，好像有些惊慌。
看来也是知道了有什么异常情况。
四目相对，履癸冷笑一声：“来人！”
“把太史令大人送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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