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声一起,瞬间地动山摇。
这种兽首人身的怪物,最喜食尸体和活人的灵气,面前这一只估摸着已经吃过不少人了,所以一现原形,身上那股子臭味差点把戚宗南熏一跟头。
他飞快转身,脚在旁边石壁上一踏,从袖中摸出来了一张没来得及丢掉的帛绢捂住鼻子,嫌弃的意味简直不能更加明显了。
这举动,把怪物的怒气值又拔高了不少,再加上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怪物瞬间身形涨大,几乎要顶到山洞顶上去。
利爪朝着戚宗南面门击去,他往后一仰,掌心摊开:“奇迹!”
一声清啸瞬间压过了怪物的怒吼。
弯刀合一,咻咻咻冲着怪物杀去,越杀越起劲,根本不用他再出手。
几番纠缠后,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影子,在握住刀柄的瞬间凝成实质,招招冲着要害部位攻击,凶狠无比地挥出凌厉一刀,要将那怪物开膛破肚。
但那怪物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在少年如此狠辣的攻击下,受了伤竟然还能躲避。
戚宗南眉头一皱,闭上眼,开始仔细聆听。
方才一击,打穿了怪物的胸膛,但它没死。
只要击中心脏,怪物必死无疑,可它的心脏并不像人那样装在胸膛。
那会在哪?
风声和咆哮声混在一起,很难让人去辨认隐藏在其中的心跳声,戚宗南沉默了很久,听见又一声咆哮之后忽然眉头一跳。
睁开眼,他冲着少年的背影喊了一声:“砍它脖子!”
少年丝毫没有迟疑,弯刀在掌心一转,杀气瞬间更盛,冲着怪物的脖子砍去。
同时,戚宗南忽然往那边丢过去一个东西。
怪物一边躲那个东西,一边闪开弯刀攻击,不留神,脚下忽然踩进一片泥泞。
它一惊,步伐踉跄。
下一秒,就感觉喉头一凉。
噗嗤——
锋利的弯刀插进它喉咙,少年面无表情地抓着刀柄,用力往侧面一拖。
怪物的脑袋软趴趴耷拉了下去,连接处,只剩下一层皮和些许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弯刀上,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就这么被带了出来。
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把那黑色的心脏甩在地上,脚一抬,眼神里满满都是恶意。
当着怪物的面,一脚,便把那颗心脏踩成了肉泥。
“凭什么!!!”
“我不甘……”
“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张着嘴,发出愤怒的嘶吼,然后倒了下去。
鲜血慢慢在地上蔓延开来,怪物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片刻后,一阵风吹过,它便就这样灰飞烟灭了,除了血迹,其他什么都没留下来。
腥臭的味道被风吹得淡了些,少年利落收刀,转过身,便换了一张欢喜的面孔,一下子扑到戚宗南身边,开开心心抱着他腰:“南南南南!你总算放我出来了!”
戚宗南面无表情地推着他的脑袋,阻止他往自己身上蹭的行为:“松手。”
“……哼。”
少年不开心地撇嘴,但还是乖乖听话,撒了手。
眨眨眼,又雀跃地仰头,眼底仿佛有星星:“南南南南!你刚才那一拳头真的好厉害啊!”
戚宗南下意识就想勾唇笑,忽然意识到什么,又使劲压下去。
背着手转身,目光幽幽看向山洞深处,维持着高手风范,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那现在回去吗?”
少年小心翼翼拉他衣袖:“你一去找那个老男人就不理我,他有什么好的啊,下次没人的时候你放我出来好不好,我想跟你说话!”
戚宗南回头瞥他一眼,他立刻垂头丧气起来,低着头:“知道了,主人。”
看着前头人不管他的沮丧情绪就这么抬脚离开,少年挠挠头,快跑着跟过去,却没料到戚宗南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一眼,语气淡淡:“变回去。”
“我不……”
“奇迹?”
察觉到对方语气中不悦的意味,奇迹百般不情愿地把弯刀递到他手上,哦了一声,瞬间化作一道光钻进弯刀之中,消失不见了。
戚宗南重新把弯刀挂在腰上,捏了捏刀柄:“好孩子,真乖。”
然后继续往前。
气定神闲地伸出手,这就准备回去。
但他按了一下最开始把他们吸到这里的石壁,没反应。
皱眉,又使劲按了一下。
“……”
怎么回事儿?
他怎么回不去了?
……
履癸坐在矮塌下,双眼通红,怔怔盯着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人出神。
妺喜昏迷已经正在一个月了,倘若不是因为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他可能就以为这人可能是死掉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紧紧抓住塌上人的手,越抓越紧。
把那冰凉的手贴在嘴唇上,他闭上眼,片刻,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妺喜……”
“寡人有些想你。”
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个寺人急匆匆跑到他身旁,“大王,太史令大人他……”
“嘘。”
话堵在喉咙里,那个寺人被噎得一梗,下意识往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身上看。
那人微微皱眉:“大王,不妨听一听。”
又冲着寺人一抬下巴:“太史令大人怎么了?”
“他,他叛逃了!”
那人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履癸:“大王,这……”
但履癸只是闭着眼,维持着方才那个亲吻塌上人手背的动作,好像根本没听见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似的。
半晌后,才冷笑一声,“赵梁。”
“臣在。”
履癸挥挥手,神色有些疲惫:“把寡人的酒取来。”
“大王?您身体……”
“去取。”
赵梁顿了顿,最后还是躬身,“是。”
履癸身子一歪,轻轻靠在了矮塌上。
他睁着眼,静静看着面前这人苍白的面孔,忽然笑了笑,伸手去摸摸对方的胳膊:“怎么还不睡醒,寡人想你了。”
“……”
没人回应。
寝宫内,一片死寂。
他怔怔半晌,悄悄抬手按住心口,感受着掌下心脏的跳动,想起了那天他的小王后在瑶池中仰头饮酒的模样,是那样神采飞扬。
可是片刻后,画面却变成了在他面前,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满口鲜血地瘫坐在他怀中的模样。
“寡人从未如此过,你是第一个。”
“这世上,竟然也有真心愿意为寡人豁出命去的人……”
“真难得。”
履癸竭力地想伸手去摸对方的脸颊,但他坐的位置有些远,再努力,也只能堪堪用指尖碰到。
他已经酗酒很长一段时间了。
清醒的时候,便坐在这里等妺喜苏醒,喝醉的时候,便让舞姬和乐师进来奏乐跳舞,拉着妺喜的手放声大笑,就像对方还在身边陪他一同玩乐嬉闹时一样。
怎么忽然间,就会为一个人如此神魂颠倒?
或许真的是喝到了对方给他灌下的迷魂汤吧。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寡人,不喜欢坐在这里,太冷了……”
“人多一些才热闹,不然,太让人难受了你知道吗?”
赵梁带着他的藏酒来了。
清退众人,他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把一坛喝完就有些微醉。
外头又有人来找,寺人小心翼翼过来通报。
履癸皱着眉,有些烦躁:“不见。”
但话音刚落,就有人从外头闯进来,颤颤巍巍喊了一声:“大王!!”
是关龙逄。
履癸眼神渐渐阴沉,转过头,盯着外头闯进来的人,满脸不善。
关龙逄手里头还举着一个东西,急匆匆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王,臣斗胆,请大王一看。”
被他高高举过头顶的,是皇图。
皇图上记载着大禹治水、涂山诸侯大会之类的事迹,刻着的是夏朝先祖的伟业政绩。
“现如今,诸侯势力越发躁动,百姓怨声载道,这些事本不应该发生的啊,大王,您可还曾记得诸位先祖留下的叮咛嘱咐!”
“大王若是能够效仿先王,勤政爱民,勤于国政,我大夏定然能够再……”
“说够了吗?”
履癸阴着脸,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寡人要如何行事,倒得让你来教了?”
关龙逄猛地抬头,声音已有几分沙哑:“大王,臣……”
“够了!”
履癸呼出一口气,忽然冷笑。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寡人的底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寡人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再拿这些事来烦寡人,你是没听见?还是不记得了?”
旁边垂手而立的赵梁看他脸色十分难看,立马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冲着跪在下头的关龙逄怒喝:“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大王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关龙逄呸了一声:“你这等小人,不配站在这说话。”
履癸嗤笑一声,勾勾手:“去,把皇图拿过来。”
赵梁匆匆过去,在下头,和关龙逄的眼神对上,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拿了皇图转过身,就看着履癸冲旁边烛台扬了扬下巴,他一顿,又迅速把烛台给拿过来。
重新站到一旁,他看着履癸慢悠悠地把皇图打开,上头记载着的那些图画便一点一点展示在众人面前。
然后,履癸忽然抬手,烛火幽幽。
火舌舔上皇图边缘,瞬间蔓延开来,底下跪着的关龙逄一惊:“大王,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看不明白吗?”
话里的冷意,简直如同寒冬的风,吹出一片彻骨寒,令人背后逐渐发冷。
关龙逄讷讷,半晌后,整个人忽然委顿下去。
他跪坐在底下,眼睁睁看着那火苗越来越大,然后,将大半张皇图都吞进去,忽然间,脸上露出了一个绝望的笑容。
随即,慢慢俯身跪拜。
拜的是夏朝先祖。
拜的是他日日劝阻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的君主。
拜的是……
他已经看到夏朝在一步步走向衰败的道路。
千言万语,如今,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能怎么劝?
他似乎看到了未来。
但他不忍见,也不愿见。
“关龙逄一心求死,望大王……”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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