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停,整夜的电闪雷鸣。
风呼啸着从门外吹进来,结实的木门都被晃得直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实在是吵得要命。
子受躺在地板上,身子紧紧贴着地,但喉咙里又干又涩,渴得要命。
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甚至在这种时候,他都想出门去淋一场大雨,好歹解一下喉咙深处的干渴。
整整七天,他滴水未进,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竟然没有被饿死渴死。
虽然如此,可他还是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但他出不去这个门。
尝试了无数次,次次都被那白光给打回来,他已经不觉得痛了。
就算再痛,能有开始变化的时候,骨头仿佛被碾碎一般的那种感觉痛吗?
他现在浑身无力,只想痛痛快快睡上一觉,但这腰上挂刀的人一来,他就算是头晕脑胀,也得保留住最后一丝神智。
因为他每天都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被变成巨蟒。
倘若是被对方瞧见了,要么就是把人吓跑,要么就是……
对方会想杀了他。
子受暗暗握拳,咬紧牙关,坚决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静静缩在角落里观察着另外一个角落的那个刀客。
对方现在盘腿坐在边缘靠着墙,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
呼啦——
他看见那个刀客动了,立刻变得更加紧张,然后发现对方只是起来把门关上,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屋外疾风骤雨,屋内反倒是格外安静。
子受一直忍着,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疲惫感,过了一会儿,便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他刚闭上眼,对面的刀客就抬了眼皮,定定瞧着他,眼神格外诡异,多半是困惑不解,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折腾成这样。
……
暴雨一直下,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趋势。
子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闻见了一股子食物的香味,他睁开眼,怔怔往味道飘来的地方看过去,然后一激灵,这才突然回忆起来,庙里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
他下意识又往后头缩了缩,但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对方面前那多出来的火堆和野味。
又饥又渴,身上每个部分都痛得要命,他感觉自己现在几乎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刀客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注视,往这边扫了一眼,子受迅速瞥过眼去,想屏息,但却是没忍住咳嗽了起来,咳得喉咙跟被刀子划过似的,生疼。
脊背弓起,子受咳得眼眶一阵湿热,睫毛上都挂了泪水,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他发现,对面的人竟然无动于衷。
“……”
他无声舒了口气,又是庆幸对方没过来,又是觉得那人未免也有些太冷漠不近人情。
罢了,虽说目前他还是很饿,但他既然能够七天不吃不喝都死不了,那这次一定也没关系。
只是这样子下去,他会一天比一天虚弱,他都害怕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熬到最后。
女娲是真的想让他困死在这里。
想到这,子受忍不住冷笑,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他勉强撑着身子往后头挪了挪,背过身去,用衣裳遮住了鼻子,不想再闻到那味道,也省得闻着心慌。
他闭上眼,听着外头的雨声,不觉有些迷糊。
隐隐约约似乎是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他又猛地惊醒,一转身,差点撞翻了放在他身边的水壶。
“……”
他有些惊讶,看了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烤兔子和水,又看了看蹲在那里板着一张脸的人,权衡一下,伸手便把东西夺了下来。
刀客没停留,转身又回去盘腿打坐,闭目养神去了。
子受生性多疑,即便是面对着犹如救命稻草一样的食物和水,他还是下意识去怀疑了一下这里头会不会下了毒——
他都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这么好心。
但再想想,对方跟他素不相识,也没那个必要去害他,便张嘴咬了一口。
这野味肉质鲜嫩,外头被烤得焦黄,里头鲜软可口,只除了没什么味道以外,吃起来还是很是不错的。
这回,子受倒是主动开口道了声谢,但那刀客根本不搭理,就像是没听见似的。
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以。
腹中总算有了东西,子受立刻觉得身上的酸痛好像也都下去了不少,他艰难地起身靠在墙上,深深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人,低下头,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要如何脱困。
但说实在的,他毫无头绪。
出不去这个门,他也就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消失了这么久,外头会不会变得很乱——
这些,他都不清楚。
想知道的话,他必须得找个人来问问才行。
那现在,只有斜对面的那个刀客是从外头来的,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不问对方,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想,子受便咳嗽几声,忍着不舒服开了口:“这位……小先生是从何处来?”
“……”
刀客不说话,但却睁开眼,看了他一下,表情毫无波澜,如同一汪死水一般沉寂。
碰了个钉子,子受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可是外头的情况他必须知道,所以咬咬牙,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回,对方开口了,只是丢过来几个字:“你无需知道。”
子受握拳,忽然间有种冲对方挥拳的心思。
他忍住了,想想,伸手扶着墙要站起来。
但才刚一动,人还没站稳,就感觉腿一软,两条腿像面条似的,他噗通一下就半跪着摔了回去。
坐倒在墙边,他忍不住大口喘气,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烧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剥开,把那烫人的血全放个干净。
好恨。
这种屈辱,让他恨得浑身发抖,瞬间脸色变得极其可怕,也让对面看见他变化的人忍不住皱眉。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忽然间又开始出现失控的征兆,腿上钝痛传来,子受瞬间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糟了。
这种感觉,就是那如同深陷地狱一般的一个时辰即将到来的征兆,这样的变化他根本摸不清有什么顺序可寻,就好像是随意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几次之后,他其实隐隐有了点意识,好像每次变化之前,都是他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他努力去静下心,但是根本静不下来。
他用力捏住自己脚腕,有些焦躁不安。
出来了。
他已经看见蛇尾出来了!
可是这里还有外人!
他不能被人看见这……
咔嚓——
“你是蛇妖?!”
子受身子一抖,瞬间脸色煞白,猛地一抬头,双目赤红,看得人脊背发凉。
杀了他。
杀了他!!!
黑色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在夜色中似乎泛着寒光。
他嘶吼一声,满脑子都是绝对不能被旁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尾巴重重打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声响,身子一转,便直接冲了过去。
蛇尾扫过木柱,砰地一下,结实的柱子也忍不住微微晃动。
子受眼前一片血红,杀人灭口的冲动已经搞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但下一秒,忽然一道惊雷炸响,他往前冲的身子就这么僵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了他的去路。
蛇头就和那刀客,仅仅只隔了半条胳臂的距离。
子受转过头,死死盯着那正中央的女娲像,双眼红的几乎要滴血。
这牵引着他的力量是从女娲像上传来的,并且还夹杂着一股子浓郁的甜香,冲过来,让他浑身烧得几乎要冒火。
这甜香,对人好像没什么作用,但是对蛇,那便是致命一击。
子受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就好像是有个东西重重撞在他胸口似的,咣一下,使劲捶在他身上,让他当时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喷了对面刀客半身,那原本干净的衣袍瞬间被弄脏,血淋淋一片,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吓人。
子受摔倒在地,瞳孔竖成了一条线,但仍旧是死死盯着那尊神像,恼火得要命。
该死!
该死!!
戾气蒙上了他双眼,他忽然嘶吼一声,直直冲着那女娲像撞了上去。
砰——
微笑的神像被撞碎了一部分,脸部出现了裂缝,但它没有倒下,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下来,盖在那条似乎想要同归于尽的黑色巨蟒身上,把那漆黑的蛇身都蒙上了一层浅灰。
巨蟒昏死过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神像仍旧微笑着俯视众生,全然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只有那被喷了半身血的刀客站在墙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然后微微抽了抽唇角。
实在是太……
太糟糕了。
……
子受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条蛇,在空荡荡的山谷之中徘徊游荡,然后不慎落下深渊,却被一朵云接住。
他在云里和另一条蛇互相缠绕在一起,躲在轻飘飘的雾气中交尾。
梦中,一片浓郁的甜腻气味,熏得他头昏脑涨。
然后他被生生惊醒了。
睁开眼,仍旧是在娲皇庙内,四周一片漆黑,唯独外头的雨仍旧稀里哗啦在下,根本没有停过。
他浑身疼得要命,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双满是探究意味的眼睛。
一团热火腾空而上。
他的神情却显得更加冰冷、锋利,甚至是一种带着满满恶意的讥讽。
“小先生,你不快些逃跑,如今留下来是想救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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