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醉看着谢清绮和她身后的姑娘, 表情呆了呆, 立刻从展城归手中抽回了手指。
“见过太子妃。”
行完礼,她便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两步。
想到自己的儿子和此女方才过度亲昵的模样, 谢清绮柳眉轻蹙了一下, 同孟安醉点点头,而后收回目光,敛了敛神色, 侧开身子,笑着对展城归道:“城归,你看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后头那姑娘便款步往前, 只见她身着海棠红的繁复百褶裙, 身形妙曼, 气质温婉,柔弱的肩头搭着一缕细丝,展颜一笑时, 唇边立时浮现两朵浅浅梨涡,“表哥, 见你一面可真难呢。”
听着这声含嗔带怨的“表哥”, 孟安醉再次不动声色地往后站了一些,将自己分割在那三人之外。
虽然谢清绮并未向她介绍这姑娘是谁,但孟安醉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岳蔚薇……
她在心底暗暗念了遍这个名字,恍惚了一瞬。
毕竟是上辈子展城归隆重迎娶的皇后, 即使她曾经只是远远见过,也很难不记得。
“原来是表妹来了。”展城归敷衍应声,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孟安醉,瞧见她的神情,心下即刻烦躁起来。
谢清绮见他这副冷淡的模样,面露不悦,顺着他看去,不得不再次将视线定在孟安醉身上。
想了想,她忽然开口喊道:“孟姑娘。”
“啊?”孟安醉茫然抬头。
“今日城归的表妹进宫来了,他们年龄相仿,都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想必有得聊了。”谢清绮温和地笑了笑,“本想留孟姑娘一起坐坐,但如今孟姑娘已是陛下御赐的酿酒师,只怕今日要酿的酒还未酿完吧?”
酿屁的酒,她酿一天的够展城归喝大半个月了好吗。
孟安醉腹诽着,嘴上却还是如她所愿,配合道:“的确还未酿完,幸得太子妃提醒,那我便不打扫三位的兴致了。”
她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展城归,又不着痕迹地扫过岳蔚薇,拼凑着记忆中关于她的片段。
据了解,谢清绮乃大理寺卿谢易之女,她有一位同胞姐姐,嫁给了威远侯府的岳侯爷。
这位岳侯爷骁勇善战,大小军功立过不少,在朝中威望颇高,岳蔚薇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更莫说上头还有两个百般宠爱她的哥哥,几乎全府上下都将这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宠。
而同样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岳蔚薇却完全不似孟丽姝那般骄纵,愣是一点儿也没有长歪。
不仅模样生得温婉动人,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有礼得体,在金陵城中素有“第一美人”之称。
这样德貌双全的姑娘,也难怪谢清绮见到她如此欢喜了。
孟安醉咬了咬舌尖,咽下心头莫名涌起的不舒服。
她想起上辈子展城归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即使当上了皇帝,也处处受人桎梏,完全不似这辈子这般成竹在胸。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遇到了她。
若他们不曾相遇,那展城归定会遵循谢清绮之愿,迎娶岳蔚薇为皇太孙妃,获得岳侯爷的支持。
不过后来这事虽推迟了一些,倒也总算还是成了。
也就是在见到岳蔚薇这一刻,孟安醉发现方才逼问展城归的那个问题也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瞥了眼石桌上未饮完的酒,她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向三人告辞后便转身利落离去,未有一丝犹豫。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观察孟安醉的展城归,几乎是立刻便明白过来她想歪了,他暗道一声“糟糕”,刚想追上去,谢清绮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脚步,沉下脸道:“城归,这些日子为了配合你,我已经给足了她自在,怎么,今日你连为娘的面子也不给了?”
展城归眉目间早已不耐烦,但谢清绮的话却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将接下来的过场走完。
她在告诉他,若追过去,那从今以后她不会再让孟安醉好过。
在岳蔚薇和谢清绮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片刻后,他收回了往前的腿,同她们一起坐下。
有些事,也的确该同她们说清楚了。
“好吧,表妹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就着石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脸色全然不似先前的温和,臭得一言难尽。
听到展城归发问,岳蔚薇似是刚回过神来,微微嘟了嘟唇,带着些埋怨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表哥,我们可都许久没见了。还有,我来东宫找过你好些次,可每次都被人以‘殿下公务繁忙’堵了回去,说,是不是表哥你故意的?”
展城归抬眸静静看着她,直将她看得头皮发麻后,才微皱起眉道:“你身份特殊,不宜常来东宫走动。”
“朝野上下皆知我爹铁面无私,表哥你也太过谨慎了。”她声音委屈,“若非今日小姨瞧见我,恐怕我还进不了你这东宫,可真令人心寒。”
谢清绮恐她当真恼了,连忙打圆场道:“小姨可以作证,城归近几日的确忙得抽不开身,连到我殿里请安都少了。”
“既然小姨发话了,那我便原谅表哥了。”
岳蔚薇很快换上笑靥,并未得理不饶人,一嗔一喜皆让人怜惜。
见展城归饮了好几杯酒,恰巧酒壶也难掩酒香,岳蔚薇心生好奇,拿起来正欲闻一闻,可还未凑近鼻尖,便被展城归一把夺了去,抛下一句“这酒烈”后,又马上叫下人将酒壶撤走,换上了茶果点心。
此番举动令谢清绮刚刚缓和的脸色立时又难看了几分,岳蔚薇心思微动,想起方才那名与展城归相处亲密的女子,心头像被人挠痒痒似的,好奇心愈发重了起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小姨,刚才离开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啊?怎么从前没在宫里见过?”
谢清绮淡淡道:“不过是你表哥从民间请来的女护卫罢了,有些本事。”
她刻意强调了“女”这个字,再加上紧跟着的“有些本事”,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岳蔚薇一下便懂了谢清绮的意思,她没有接话,只是往展城归看去。
果不其然,展城归的眼神又黑又沉,浑身上下都冷了两分,他紧盯着谢清绮,开口提醒道:“母妃,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您不该这般揣测她。”
“救命恩人?”谢清绮冷笑了声,不屑道,“当初她不为金钱权势所动,我还道她有几分骨气。可未曾料到,她哪是不心动,分明是将主意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去了!我不管你和她在宫外发生了什么,当你回宫之时,她就该当做没见过你才对,这话还是她自己说的。可她呢,她居然不顾身份追到了皇宫里来,赖在东宫住下。瞧下人对她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的女主人是她呢——”
“母妃!”
展城归提高了声量,眼里也倏地泛起寒星,但因着有岳蔚薇在,他并不好说什么重话,只是沉声道:“若非她全力相护,绝无儿臣今日。”
“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敬重她。”谢清绮捏着帕子,端庄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痛恨,“城归,你可瞧清楚了,她如此行径,不过是因着知晓你重情重义,想要以此来得到你的青睐而已!这般居心叵测的女人,不知有什么好的!”
她的言辞愈发激烈,毫不顾忌岳蔚薇听了去,反而看起来倒像故意说给她听一般。
岳蔚薇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心下终于了然,怪不得展城归回宫后不愿意再见她了。
略一思忖,她迟疑着开口安慰道:“小姨,您也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算起来,以表哥的年纪,身边也的确需要位贴心姑娘陪着了,若那位孟姑娘身世清白,其实也未尝不可……”
“荒唐!”谢清绮面色威严,立时否了她的话,“蔚薇,你以后可是要当皇太孙妃的人,再心胸大度那也得拿捏住分寸才行。就算某人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得等城归先娶了你再说。”
“这……表哥,你觉得呢?”
岳蔚薇有些为难地看向自方才起便一直一声不吭的展城归,明面上是求助,实则也是想听听他的意思。
毕竟她这个表哥胆子大、心思深,谢清绮可做不了他的主。
面对两人投过来的目光,展城归却蓦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低,但里头的嘲弄意味却别样浓厚。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那双暗沉的眼里却未有一丝笑意,他没有回答岳蔚薇的问题,反而直直盯着谢清绮,平静出声:“母妃,你说错了。”
谢清绮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哪里错了?”
“不是她想飞上枝头,亦非她居心叵测想得到我的青睐,”提起孟安醉,展城归的神情刹那间又变得柔和,他目光坚毅,恨不得将胸腔里那头暗藏许久的晦涩而疯狂的猛兽摊开在两人面前,他语气坚定,甚至带了丝得意的骄傲,一字一句道,“是我。明明是我费尽心机想要求她多看我一眼才对。”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母妃,你可知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让她主动朝我走出那一步么?若母妃再口不择言,惹她误会,那儿臣深感遗憾。”
他语调平淡,说得惋惜,可就连傻子都听得出来,这句话里毫不掩饰的森森寒意。
谢清绮身子顿时僵住,脸色惨白,惊恐得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见目的达到,展城归敛起神色,起身恭敬地对她行礼道:“母妃,儿臣还想跟表妹单独聊两句,您若累了,便先回去歇息吧。”
谢清绮连指尖都在发颤,但她还是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的确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再呆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今日她已在岳蔚薇面前丢尽了脸面,断不能在整个东宫也丢了威仪。
岳蔚薇扶起谢清绮,按下心底快要抑制不住的雀跃心思,轻声同她道:“小姨,一会儿蔚薇再去看您。”
目送谢清绮离开后,岳蔚薇终于舒了口气,理了理华贵的宫裙,迫不及待地回身看着展城归,指尖点了点下巴,浅笑道:“表哥对自己的母妃都这般不留情面的么。”
“跟你无关的事少问。”
岳蔚薇盈盈一笑,挨着他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唔了声,“可听了你今日这番剖心之言,我反倒愈发地想会会那位孟姑娘了呢。”
现下只剩岳蔚薇,展城归无须再伪装,他抬眸睨她一眼,眼含警告道:“你也是一样,别对她动歪心思,别在她面前乱晃,以后若无要紧事,也最好别再出现在东宫。”
“来探望小姨也不行么?”
“不行。”
“真严格,”岳蔚薇优雅地轻抿一口色泽鲜亮的茶水,“之前小姨同我说,你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变得许多,原先我还不相信,如今却是信了。”她温婉的脸上噙着一抹探究的笑,“呀呀呀,那孟姑娘到底有何魔力,竟让你做了如此多的妥协。弄得我对咱们的盟友关系都产生了些不确定了。”
展城归指尖搭在石桌上敲了敲,没什么表情地说:“除了你不必嫁给我了之外,其余照旧。”
岳蔚薇一怔,略略不解道:“若我们不成婚,我爹是不会同意拥护你的,没有他的支持,你可给不了我想要的。”
“谁告诉你的?”
“事实如此。”
展城归懒得再同她解释,也不知在想什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且等着就是。”
“好吧,谁叫你是我最亲爱的表哥呢,我便信你这次。”喝完了茶,岳蔚薇站起身来,凝脂玉一般的手指在他肩膀上抚了抚,“我来找你也是为了确定此事,既然交易不变,那我便放心了。”
说着,趁他不察,她凑过去,轻轻吸气,在他身上嗅了嗅,片刻后,诧异启唇,惊呼道:“味道竟还是纯的……凭表哥你的手段,居然至今都还未将她拿下么,这不应该啊……”
一时恍惚被她近了身,展城归眉间升起些懊恼,他刚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岳蔚薇已退开身子,又恢复了先前温婉得体的模样,柔声道:“那蔚薇便在此预祝表哥早日求得佳人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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