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醉将孟丽姝和陈氏交给等候在睿王府外院的两名丫鬟后, 未多说情况, 只嘱咐她们将人好好送回去,随后自己也领着带来的人马离开了。
她虽对陈氏没什么感情,但陈氏会遭此横祸, 和她先前擅自教训展钰凝引之事着实有莫大的关系。
若非她太过自负, 觉得重生回来,什么都可以在她的掌握之中,连一口恶气也不愿意忍, 也不至于牵连孟丽姝和陈氏了。
快意恩仇的生活固然让她快活了,毕竟她生死不惧,还有展城归的身份做挡箭牌,谁来惹都可以不怕。
可陈氏和孟丽姝不是, 她们在这金陵活得并不那么轻松, 那晚是她怂恿孟丽姝报复, 却没有考虑到最坏的后果会如何,才导致今日这不可挽回的局面。
想着这些,孟安醉有些失魂地回了东宫。
桑落竹青见她脸色不对, 身上还有不少血迹,不由担忧起来, 可问了孟安醉, 她又什么都不见说。
两人商量了一阵后,还是决定去知会展城归。
这段时间展城归对孟安醉的好她们都看在眼里,遇见展城归之后,孟安醉脸上的笑意比酒肆刚开时明显多多了, 她们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所以见到孟安醉不开心的模样,她们也下意识想到了展城归。
孟安醉躺在葡萄架下的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一般,实则脑袋一阵钝钝地疼。
身上血腥气肆虐,但她并不太想去沐浴换衣。
这强烈的血腥味儿让她逐渐明白这一路走来她做了多少愚蠢的事,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所不能。
她的软肋,越来越多了。
没过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她也没有睁眼去看。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来者何人。
“姐姐?”
少年行至她身边,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她还是没动。
见孟安醉装睡不醒,展城归挑了挑眉,极轻地笑了声,而后埋下头,凑近她的眼睛,吹了口气。
身下女子睫毛颤了一下。
展城归又吹了一口,左一口右一口,玩上瘾了似的,就盯着她不受控制胡乱轻颤的睫毛调皮捣蛋。
“别来烦我——”
孟安醉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却骤然撞进他那双含笑的长眸。
他们挨得极近,他温热的呼吸就喷薄在她脸上,这样暧昧的距离,偏生他还嫌不够似的,宁愿头上束发的金冠都歪了,还要往前凑。
孟安醉毫不客气,右手伸出去,五指穿过他后脑勺的发——毫不怜惜地往后一扯。
展城归闷哼一声,孟安醉也顺势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
孟安醉双手环胸,睨他:“你是看不见我心情不好么?就不能让我静静待一会儿?”
展城归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歪头笑了笑:“今日睿王府的事我都知道了。姐姐不就是想帮那位孟二小姐报仇却因这因那的原因报不了么?至于一个人躲这儿伤心?”
“我没有伤心!就是……有些内疚。”孟安醉抿抿唇,“孟夫人也算因我才遭此横祸的。”
展城归不屑哼了声:“若非你,早在之前睿王对孟府动手时她便死了,你让她多活了这么些时,她还该对你感恩戴德的,有什么可内疚。”
孟安醉被他呛得一时无言,只听他又道:“不过,那位孟二小姐居然让你帮她报仇,也实在是愚蠢至极。毕竟,”他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似调侃似嘲讽道:“宁婉是顾熹要娶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姐姐不敢杀,同青梅竹马拔刀相向,这得多为难啊。”
孟安醉被他的阴阳怪气整得一肚子的火,她恼怒地瞪他一眼,咬牙道:“现在的顾熹,早就与之前不同了,他既然决定出卖我,我也没傻到日后还要对他手下留情!”
“哦——”
展城归夸张地做了个嘴型,唇边的笑意却是越拉越大,看着她这般认真解释的模样,他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来。
孟安醉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方才竟是在试探自己如今对顾熹的态度,她懊恼地皱了下眉头,怒道:“展城归,你真是——草!”
骂人的话没说出来,可她话音刚落,展城归反而往她身边挤了挤,随后下弯着背,仰起头,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看着她,眼里的光亮得不像话。
那毫不掩饰的炙热眼神,仿佛在对她说——
来呀。
孟安醉一下子弹坐起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抖了抖肩膀,白他一眼:“你最近真是越来越腻歪了。”
展城归顿感委屈,撇撇嘴:“这不是为了逗你开心么。”
孟安醉:“……”
她回味了下,被他这么打岔,心中的阴霾确实散了不少。
孟安醉轻咳一声,掩饰脸上升起的笑意,转移话题道:“陈氏的确死得冤枉,既然已同她们和解,这事我不想袖手旁观,只是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却是迷茫了。”
“不是你该怎么做,得看她想怎么做。”
“哪个她?孟丽姝?”
展城归“嗯”了一声,收敛起了笑意,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先前看在姐姐的面上,我本就帮过孟府一次,既然这回姐姐认定了此事因你而起,那么不消你开口,我也会为你排忧解难的。”他弯了弯唇,笑得灿烂,“让她来找我吧,我可以帮她复仇。”
*
陈氏的死讯第二日便在金陵传了开来,孟稷悲痛欲绝,他在册子上列下睿王的十宗罪准备面圣,然而人还没还出府,睿王府的下人便驼了二十具尸体送到了孟府门前,美曰其名赔罪,其中居然还有当日到场的一名小门小户的替死鬼小姐。
睿王此举,是将陈氏的死全都推给了自家“背叛”的护卫和心怀诡计的宾客,将展钰凝的恶行撇了个干干净净,反正除了孟丽姝,也没有其他人证了。
也因此,孟稷气得抱病告假,七日不朝,拖着病体办了陈氏的丧事。
在陈氏出殡当日,孟安醉前去祭奠,并且将展城归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孟丽姝。
孟丽姝知道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就要随她进宫去见展城归。
孟安醉却按住了她。
依照展城归的意思,现在还不到孟丽姝见他的时候,可具体什么时候见,孟安醉也不太清楚,着实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就在此期间,一直住在驿站的那位霍卓丝公主也开始有些坐不住脚了。
本该是座上宾的她,已足足被冷落了半月有余。
不过是息战而已,又不是亡国,若大周当真与西凉战事不断,大周在西凉和北狄的夹击之下也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更何况,一旦西凉和大周和亲结盟,商贸资源交换之下,必将大大促进两国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可虽说朝廷派了顾熹作为代表去接待她,但关于她嫁予谁的问题,德元帝却一直没有做定论。
眼看时间越拖越长,霍卓丝决定再次面见德元帝,讨要一个说法。
她也准备在这次面圣时,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展城归……
进宫前,霍卓丝任由贴身婢女为自己梳妆打扮,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止不住的雀跃。
大周驻西凉的军队还朝那日,她坐在马车里,远远瞧见过那人,她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男子,气质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矜贵得如同九天之月,叫人一眼便心生爱慕。
这段时间她打听了许多关于展城归的消息,那位顾熹顾大人也在她面前说了不少展城归的赞美之词,这让她愈发觉得这位皇太孙殿下是她命中注定的丈夫。
在另一个层面来说,若她嫁给德元帝,最多也只能当个贵妃娘娘,可嫁给展城归那便不一样了,他是皇太孙,是大周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即便只是当个侧妃,待他即位之后,她也有信心凭借美色和手段坐上皇后的宝座,从此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越想霍卓丝心头越是激动,带着这样的希冀,她站起身来,踏出了房门。
展城归得知霍卓丝进宫的消息时,他正在给满园的葡萄藤施肥。
肥料是沤过的,有些刺鼻难闻,李原想去帮忙,但被展城归给拒绝了。
这一株株葡萄藤,从小苗到叶片苍翠,皆由他亲手打理,旁人若来帮,便叫他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展城归看起来心情极好,平日在外人面前寡淡的神色难得带上了一丝笑:“霍卓丝同皇爷爷说些什么了?”
李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连忙道:“回禀殿下,据陛下身边的赵总管说,霍卓丝公主是来同陛下确定西凉与大周和亲之事的。”
“她选了孤?”说这话时,展城归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原道:“殿下料事如神,霍卓丝公主的确有嫁入东宫之意。”
展城归点点头,正好肥料也施完了,他看着目之所及的欣欣绿意,欣慰地勾了勾唇:“布置这么久,终于到收网的时候了。”
李原一脸懵,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只好堆起笑脸,来了一句:“殿下英明!”
听不懂的时候,拍马屁总归是没错的。
展城归睨他一眼,也没指望他能懂,将盛装肥料的木桶递给他,而后掸了掸褶皱的衣袍,朝他抬了抬下巴:“去同孟姑娘说,是时候将孟二小姐请进宫来了。哦对了,”顿了顿,又吩咐道:“顺便再给孤拿几坛金陵醉。”
他躺在美人榻上,勾着的嘴角没拉下来过,甚至还哼起了歌。
耕云播雨这么久,也该让他来尝尝甜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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