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醉带着孟丽姝一踏进东宫, 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
书房里到处都是翻飞的笔墨纸砚, 破烂的花盆摆件铺满一地,差点下不去脚。
孟安醉拧了拧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李原本瑟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见到孟安醉进来, 他眉眼一舒,踉跄着步子迎了上去,哭丧着一张脸道:“孟姑娘!您来得正好, 快劝劝殿下吧,他这副模样奴才都吓坏了。”
“他怎么了?”边问,孟安醉边往坐在书案后的展城归瞧,他神色疲倦, 桌上还摆了好些空酒坛。
“无非是那霍卓丝公主对殿下有意思, 想……”
“李原!”
一声带着戾气的低吼叫李原吓得原地一抖, 他连忙回转过身,却听展城归咬牙切齿道:“要你多嘴!这儿没你的事儿了,给孤滚!”
李原连滚带爬地跑了, 孟安醉略一思忖,也猜到了些缘由, 让孟丽姝稍待片刻后, 将地上的碎片踢到一边,朝上头的人懒懒道:“不是你让我喊人进宫的么,莫非便是来看你发酒疯的?”
“姐姐!”喝了酒的展城归,声调都明快了些, 甚至还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孟安醉啧了声:“要娶妃了,还是娶对你大业有帮助的妃,这不是很好吗?”
“你——”展城归气得连续闷了几口烈酒,而后驼红着脸,眨巴着泪眼道,“我不同你说了,你将孟二小姐叫进来,然后便走吧,省得在这儿气死我,那便无人能帮她了。”
被无情赶出书房的孟安醉:“……”
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孟安醉在外头等了许久才听见书房门开的声音。
她一回头,是孟丽姝开的门,她通红着眼,俨然哭过,但较先前来时的哀戚,眼眸里已多了许多希冀。
是许多。
这说明展城归的法子说动她了。
孟丽姝朝她招了招手:“姐,我们说完了。”
孟安醉点了下头,而后走进书房,便见展城归臭着一张脸,十分不满的样子,他皱眉瞥了眼孟丽姝,沉声道:“你方才喊她什么?”
孟丽姝微怔了怔:“自然是姐姐啊,本也该这样叫的,以前是我不好……”
“换个吧。”展城归淡淡道。
孟丽姝未反应过来,于是展城归又重复了一遍:“孤说,换个称呼喊她,‘姐姐’这两个字,被孤征用了。”
孟丽姝:“……”
孟安醉扶了扶额,送了他一个白眼:“你别为难人!”
展城归无辜地摊了摊手:“作为帮忙的条件,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不待孟安醉反驳,孟丽姝头已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了:“……不过分,以后臣女不叫了便是。”
“嗯,”他淡淡点头,“若你将孤方才交代你的事办好,宁婉的命孤必亲手送上,反之亦然。若无其它事,你可以出宫去了。”
孟丽姝连忙称“是”,随后深深看了孟安醉一眼,嗫嚅着唇,想同她说些什么,但碍于背后展城归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她终究还是闭紧了嘴巴。
方才展城归私下同她说的那句“若拒绝,我便屠你孟府满门”实在太有杀伤力,叫她只是回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与生俱来般的压迫感,倒也从侧面证明,这个皇太孙殿下一定有能力帮她杀了展钰凝。
想到展城归接下来要她做的事,她心头闪过挣扎,回头时又瞥见展城归看孟安醉的眼神,仿佛天地之间,他眼中所见仅那一人,旁的谁也入不了他的眼,孟丽姝又缓缓放了些心。
希望她的决定不会害了她。
孟安醉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本想向孟丽姝问问情况,但孟丽姝行完礼毫不犹豫便走了,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朝展城归无语道:“这就完事了?你们方才谈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想出两全的法子了?”
“未曾。”展城归撑着脑袋,肆无忌惮地盯着孟安醉瞧,他眼里蒙了一层醉意,眼里仿佛盛满了大海星辰,“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安醉不小心撞进他的目光里,心头一跳,别开眼,平静出声:“这是何意?”
“要让宁婉血债血偿,其实也并非难事,只不过,”他轻叹口气,眼神里带了些嘲弄,“宁婉若死,睿王怎会善罢甘休?世人不明真相,只会在此事上觉得睿王府蒙了冤,而宁婉的死,便会成为他造反最好的契机。朝廷无德,以致战事四起,冤案难申,若他准备得再充分些,只怕还会弄些天降正义的箴言石碑,再加上花钱散播的流言民怨,这是让人不想战也得战了。”
孟安醉倒是未有他想得这般深远,但展钰凝之死的确是再好不过的造反理由,沉吟片刻,她问:“可先前你不是期望睿王尽快造反么?”
展城归轻笑了声:“我说的尽快,可不是指这短短两个月以内。羽林军都未清筛出来,我一旦提前做准备,只怕睿王那头便已知晓了消息,那我必败。我眼下到底有几分实力,想必姐姐是最清楚的了。”
“那你先前……为何要应下这事?”孟安醉这下是当真不知道他要作何打算了。
“我本来是可以等的。”展城归黯然地垂下眼眸,“可今日发生的事,叫我如何再等下去?”他吸了吸鼻子,清哑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我不想娶那西凉来的公主!可皇爷爷已便派过人来传话了,叫我做好准备,过两日出宫与霍卓丝同游,这是不容我拒绝的意思。如今我要拒婚,只剩一条路可走——”
他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睛定定看着孟安醉,一字一句道:“那便是将与睿王的这一战提前,若我赢了,我才能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孟安醉骤然起身,震惊地瞪大眼:“你疯了!这太冒险了!”
“那又如何?”他自嘲一笑,“我说过的,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娶,要我娶,除非我死。这法子虽冒险,却并非一成胜的几率也没有,若不能赢下这一仗,那只能说明我命该如此,怨不得谁。何况,”说到这里,他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弯唇道,“到那时你便真的自由了,没人会再百般缠着你了,姐姐你该开心不是吗?”
孟安醉被他这疯狂的决定惊得脑中嗡嗡作响,怔怔看着他,喃喃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你觉得呢?我还有得选择么?”展城归惨淡地笑了笑,又灌了一口酒,喉结迅速滚动了两下,烈酒下肚,他的单眼皮向下耷拉着,格外惹人心疼。
“一定还有的,让我想想……”孟安醉揉了揉眉心,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更多的却像是一种无助的安慰。
眼下这情形,为陈氏讨个公道反而成了其次,面对德元帝的重重施压,展城归只剩下孤注一掷这一条路可走。
可上辈子都没斗过,这辈子在失了先机之后,他又如何能够斗得过?
难道……又要让她看着他在这朱红宫墙的风云诡谲下再短命一次?
孟安醉不禁问自己,她还做得到吗?
展城归不动声色地将孟安醉脸上的复杂神色尽收眼底,他压着心头快要雀跃着跳出来的巨兽,忽然站起身来走向孟安醉,而后双手撑在紫檀木椅的两侧扶手上,微微俯身,红着一双眼,沙哑道:“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娶别人。”
这一声软如绵羊的哀求让孟安醉的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她艰难问道:“我能怎么帮你?”
看着她风情昳丽的眉眼,看着她为了自己茫然又纠结,还有这双他朝思暮想的红唇,近在迟尺,触手可及。
展城归喉结滚动,忍住将这份美丽揉碎的念头,咽了咽口水,在她惊诧的眼神下,突然单膝跪地,目光虔诚,神色坚毅,执拗又脆弱。
她高高在上,而他会是她永恒的信徒,是她忠诚的不二之臣,再活几次都一样。
“姐姐,”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一次次为她失控,又一次次因她克制,他指尖有些发颤,含着虔诚而卑微的祈求,沙哑出声,“嫁给我吧,做我唯一的妻子。”
伴随着他这句惊骇的言辞,孟安醉觉得自己仿佛耳鸣,外界的一切她都听不见了,她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这声音让她脑中被轰炸得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展城归趁势收紧大掌,也并未给她思考的机会,乖巧地仰着头,飞快道:“这样一来,便能为我争取到充足的时间,我可以放心地肃清羽林军,做好与睿王对抗的一切准备。等这一切结束,我也就不必再娶霍卓丝了,到那时,若姐姐还是认为我非良人,我愿奉上一纸合离。这同我们之前的约定相比,除去各自多了一层身份之外,并无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终于!终于快写到大婚了!
天知道我有多期待!可能比弟弟还期待叭。
姿势已经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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