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音糯糯,鲜嫩水灵,这谁顶得住啊?
孟安醉只瞥了展城归一眼,便打了个激灵,手一滑,刀差点扎到脚。
心里只余一行字:你他娘的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啊。
孟安醉犹记得上辈子救下展城归的场景,那时他刚失去父亲,心中蓄满了仇恨,在十六岁登上帝位后,更是时刻念着给先太子报仇,行事暴戾,眼神阴沉。
那个让人看一眼就心惊胆战的年轻帝王,怎会是眼下小白兔般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刺客久不得手,响动已经引起大内羽林军的注意,他们相视一眼,打了个手势想撤下,但孟安醉哪会让他们来去自如。当即和东宫的侍卫们一起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知晓走不了了,刺客们一咬牙,立刻横刀自尽,不留下一丝拷问的机会。
谢清绮见危机解除,大力拨开侍卫冲出来,轻轻抱住捂肩吸气的展城归,朝身边宫女吼道:“快传太医!”
她抚摸着展城归苍白的脸,全身颤栗,恨恨道:“害了太子殿下还不够,连咱们孤儿寡母都不放过,这群人、这群人为了皇……”
“母妃,慎言!”
她话未说完,展城归便打断了她,扫了眼周遭林立的宫侍,皱眉摇了摇头,“父王之死和今晚刺客,自有皇爷爷派人调查,我们不可妄加揣测。”
谢清绮神情愤懑,但终究没再说下去,太子薨后,东宫举步维艰,遇事除了忍也的确别无他法。
一行人将展城归往寝殿内扶去,太医很快赶来,稳定了展城归的伤势,羽林军也迅速处理了那些刺客的尸体,问明了太子妃具体情况后,又加派了一批军力守卫东宫,然后便将尸体带回去同老皇帝复命了。
孟安醉站在寝殿外头等着谢清绮。
今晚出了刺客,皇宫上下定会戒严,没她的手令,守宫门的侍卫不会轻易放行。
可太医方才都已告退了,谢清绮却仍未出来,甚至挥退了下人,似乎要同展城归单独说话。
他们会说些什么,孟安醉也大抵猜到了。
刺客毫无疑问是睿王派来的,但在宫中行刺风险之大,睿王却甘愿冒险,甚至精准地选在了太子出殡东宫守备松懈的时候,其滔天权势可想而知。
睿王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置展城归于死地,定是因为从老皇帝那儿探听到了新的风声。
东宫没了太子,理应尽快空出来,为展城归和谢清绮另外安排住处才对,但老皇帝一直没有动作,甚至提都未曾提过此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应当过不了太久,展城归被立为皇太孙的圣旨就会下来。
留给睿王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正想着,殿门终于打开,谢清绮双眼通红,看起来十分憔悴。
孟安醉见状,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离宫之事,谢清绮便走到她面前,艰难挤出一抹笑,“姑娘,可否随本宫进殿说话?”
孟安醉知晓隔墙有耳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寝殿,展城归的床榻被镂空雕刻的屏风隔了开来,看不真切,但凭着习武之人的耳力,孟安醉清楚听见了他气息不匀的喘息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换做铁人也难以招架,何况他还只是一具血肉之躯。
孟安醉有些怀疑地想,这样“柔弱无害”的展城归,真能活到老皇帝驾崩那日吗?
“先前还未问你名字,姑娘如何称呼?”谢清绮忽然道。
“民女姓孟。”
“好,孟姑娘,今晚你又救了我儿一命,本宫感激之情实在溢于言表。”谢清绮看着展城归的方向,袖中的手紧紧捏着,“你也看见了,如今东宫不太平。城归能躲过两次刺杀,全倚仗了姑娘相助,可之后呢,恐怕那些刺杀只怕变本加厉。”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
孟安醉静静听着,逐渐敛了神色,面无表情道:“太子妃既知不情,何必相请?民女不过平凡一人,想必也帮不了太子妃什么。”
“孟姑娘未免太过谦虚。”太子妃道,“你出神入化的刀法,便注定你将与众不同。”
她言语中的恭维之意太过明显,孟安醉不舒服地微眯起眼。
谢清绮观察着她,面露哀戚道:“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也不怕告诉你,今夜这场刺杀便是因着夺嫡之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偌大东宫,总有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可姑娘的侠肝义胆本宫却看在了眼中,所以望姑娘对东宫伸出援手,留下来保护我儿。”
孟安醉听完,不禁短笑了两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整理了下衣摆,淡淡“哦”了一声,“谁当皇帝,干我屁事?”言语中再也不复先前的恭敬。
谢清绮一怔,似是没料到孟安醉会是这个态度。
紧张失措亦或义愤填膺、懵懂无知,这些反应她都预料过,也在心中想好了游说的说辞,然而偏偏眼前这女子竟对家国大义不屑一顾。
“你……你怎能如此……”她嗫嚅半晌,涵养让她终究词穷,只憋出三个字,“不懂事。”
“哈哈——”孟安醉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不知怎的,在她的笑声里,谢清绮涨红了脸。
“太子妃勿怪,民女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孟安醉憋笑道,“民女笑的是你们这些深宫里的人,实在是肤见谫识。”
她慢慢走近谢清绮,嘴角勾着,黑眸里却凝起了骇人的冷然,“为情怀理念所驱而拼命,这个格局未免太大。咱们平民百姓做事,没有这般高的追求,咱们求的不过是轻徭薄税,止戈兴仁;算的不过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这才是扎根于本能的需求,不论谁当皇帝也不能改变。民女独善其身,何错之有?”
谢清绮出身高贵,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可此刻被孟安醉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心尖猛颤,竟下意识被震慑得想往后退。
她轻咽了咽口水,勉强道:“若大周下任帝王并无仁厚之心,天下落于他手,只怕国将难安,更何况如今大周外患未定便生内忧,你之所求便是如此吗?”
“那太子妃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肯定皇孙殿下便是个好皇帝呢?”
孟安醉这话说得委婉,但听在谢清绮耳中,却叫她心跳如雷,久久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她的确十分不肯定。
展城归自受伤回来后,作为母亲,她直觉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
起先她还以为是因为父亲过世,所以他才变得那么冷漠,可昨日太子出殡,他的神情又太过平静,仿佛已经看久了这些生离死别之事。
以赏赐为由召孟安醉入宫是他提出来的,孟安醉武功高强可护他周全也出自他口,就连孟安醉此刻的反应都被他预料如神。
这样的缜密谋划,令她没由来的觉得悲怆和害怕。
原先那个鲜衣怒马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好似已经渐渐走远。
可即便如此,她眼下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默然片刻,她沙哑出声:“城归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了解他,他断不会……”
“母妃——咳咳咳——”
一阵细细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循声看去,展城归不知何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清绮连忙走过去,“你受这么重的伤,起来作甚?”
展城归摆摆手,示意无妨,他让谢清绮扶着他慢慢行至孟安醉面前,而后对谢清绮道:“母妃,儿臣有话想单独同孟姑娘说。”
谢清绮有些迟疑,展城归暗中安抚般按了按她的手,她一咬牙,只得点头离开。
殿内又只剩两人,然这回的气氛已然凝固许多,只余展城归压抑的咳嗽声时不时挠着孟安醉耳朵的痒。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她,单眼皮凹陷,唇色发白。
孟安醉不动声色地看着,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草草草!
原本极具攻击性的小狼忽然变得这么弱不禁风,这让她很不习惯,特别不习惯!
他身形颀长,但肩胛很薄,纸片一样,大约是身上无力,站姿摇摇晃晃。
孟安醉担心再这般僵持下去,他说不定会随时倒地不起,只好无奈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手掌下的肩骨尖锐得硌人,“皇孙殿下不是有事要跟民女说么。”
展城归眼角垂下,声音弱弱:“方才我母妃的话稍欠思量,我代她同姐姐道歉。既然姐姐心中不愿,理应不强求才是。”
孟安醉点头,“殿下倒是比太子妃通情达理。”
“若可以选择,我其实也不想生在皇家,我也想像姐姐一样恣意活着。可惜……”展城归说着,眼底慢慢水光浮现。
“皇家自有皇家的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有什么可惜的?”孟安醉不以为意。
“可惜这辈子我就只能到这儿了,父王遇刺,皇爷爷病重,母妃同母家谢氏终归势单力薄,那群人不会放过我的。”展城归凄凄一笑,“不出意外,今晚应当是我跟姐姐最后一次见了,在这东宫之中,我难逃一死。”
他抬起眼眸,就那样捂着肩膀上渗血的伤口,眼巴巴看着孟安醉,仿佛在无声地说——
求你了,救救我这个小可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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