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天的服役,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杨绦就打算去李家,探一探局里染作和布匹染色的相关事情。
今天正逢杨谦他们放旬假,都在家。毫不稀奇,李络一早就到杨家来了。
杨绦抬脚正要跨出门时,突然!被蹦跳着跑进来的李络,迎面一个冲撞,让他一个倒仰向后摔下去!
紧急间,伸手一把抓住门框!这才没发生倒仰摔下去,后脑勺着地的事故。
“络络啊,你可稳重点吧!横冲直撞的,踩着猫猫狗狗,又或者撞倒了人,都不好。”
然而,等杨绦说完,面前又哪还有人影在?
李络早已兔子一般,蹦跳着冲进院子里去了。
回头冲他吐吐舌头,调皮眨眼笑嘻嘻的:“嘻嘻,杨二哥,你和我姐姐真是一个模样,对我说教的话都一字不差!”
“既然已有你姐姐教过,那你倒是记在心里啊……”然而,李络人早已冲进了东厢――杨谦的起居室,哪里还在听他说教唠叨?
杨绦心中暗想,‘男女七岁不同席’,杨谦已经十六岁,李络也已满十二岁,在这古代是不是也已到了该避嫌的年纪?
这个李络,竟还如此天真大咧,直冲冲就闯进她未来准姐夫的起居室……
李络的心理恐怕是还太幼稚了,并不明白男女之别。
杨绦觉得,应该是他自己思想龌龊狭隘。何必以小人之心,去非议一个幼稚萝莉呢?
不过,杨谦明年开年就将下场科举,时间紧张,如今正在争分夺秒地读书,李络去打扰他、找他玩耍,不太好……
可杨绦也不好转身去把李络撵出去,直言让她别再来打扰杨谦。想来,杨谦自己心中是有数的。
杨绦又觉得,李络吧,她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冒失小女孩呢!不愿听旁人唠叨说教,这也正常。
看在她长得可爱的份儿上,也不忍心把她划进熊孩子之列。
“杨大哥~既是放旬假了,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嘛,不然学院放假期来做什么?哎呀,你别再看这劳什子书了~我们出去玩嘛!”
学霸的假期放来做什么?当然是放来在家里自习的。
杨绦听到声音,心里嘀咕一声。
想是这么想,也还是没去多管闲事,径自出了门,往李家去。
李家前几代起,就居于杭州城里,杨家却是去年才进城来的。
杨二只上次过年时,跟着一起去过一次李家,今天就是第二次去。
原身杨二又记路不熟,杨绦一边走一边问路,花了近两刻钟,才终于找到李家大门。
李、钟、倪三家合户,三家轮流应役一个月,又和杨家的应役时间是错开的,杨家是每月上旬,李钟倪三家一户是每月下旬。
所以李仙工今天多半在家,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杨绦才来的。
杨绦轻敲三下半敞的院门,提醒过,才抬脚往院里走。
相比杨家租来的小院子,李家的院子就要大上不少了。
虽只是寻常民居,没有江南园林的精致毓秀,但这座四合院却也宽敞整洁。
进门正对三间正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厅,两边各一间起居室。
东西两厢较短,一样是三间房的分布,应该是李家两个男丁――李线和李经,他们两家在住着。
东西两厢的房门半掩,未见其人,只传出唧唧织布声。
李仙工听见敲门声,从两间倒座房其中一间走出,手上还提着一把斧头忘记放下。
“你是绦小子吧?听说跟你爹进局当幼匠去了,可还习惯?”李仙工朝着正房喊道,“绒囡儿,你绦弟来玩耍了,冲一杯糖水来!”
“来来,绦小子来看你李姨父打织机吗?”
一打照面,杨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已经被对方热情地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体验算得上稀奇。
“李姨父您快别太客气!小子我就是闲来无事到处跑着玩耍,哪里用糖水招待?”杨绦客气过,又回答李仙工的提问:
“对,昨天才把这月的十天工做完,第一次进局应役刚开始难免不太习惯,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事情是这样的,久了自然就会习惯的。”李仙工一手拿斧头,用另一只手拍拍杨绦的肩膀鼓励:“绦小子,你以后好好干!”
“是,我听李姨父您的话。”杨绦乖巧地应承,“您这是正在打织机呢?您给我们家打那一台织机,真是麻烦您了。”
李仙工拍拍杨绦肩背,稍微使劲把人往屋里推:“本来你们家一台织机,是不需这么久的。不过你李姨父在这之前,已经答应过为旁人家打一台织机了。就只能抽空两台一起打造,这才慢了些。
不过也快了,再有三五天打磨平木刺,就算完工,可是等急了?”
杨绦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您抽空都要为我们家打造织机,这就已经极不好意思,哪还有等急一说?我今天就是无事过来玩耍而已。”
占便宜也要讲基本法,就没有白得一架织机,还嫌人家手慢的道理!
虽然临出门前,老爷子的确有叫他问一问,织机打造得怎样了,确有催促之意。
可杨绦不急,“我才进局学织匠技艺呢,等学会了才用得上织机,现在可还早着呢!”
李仙工一想也是,“绦小子你可得要努力学艺啊,争取早日用上李姨父给你打造的全新织机。”
“一定一定,我也争取把手艺学精湛些,也不枉费您费了一番心血,打造出来的织机。”
这间屋子看上去是李仙工的工作间,里面摆着两架即将完工的织机,大框架已经打好了,只需再配齐织机上的小配件。
地上摆着一些大小不一已有雏形的木材,由此可见,李仙工刚才正在劈砍木材、塑形配件。
之后再经一番仔细雕琢打磨,就能完成了。
李仙工扬起斧头继续劈砍,“我打造的是工匠自用的织机,不比局里织机高大复杂,不过我们又不去织那些妆花金银锦缎,也够用就是了。”
屋里这两架织机,与杨家家里的两架,都出自李仙工之手。
看上去基本一样,样式实用又大气,比后世展览出来的一些老式织布机要稍大。
据杨绦目测,这织布机最宽能织出布幅半丈(约一米五)的布匹。
“很够用了!您打造的这两架织机,虽还未经细致打磨,可一眼看上去就已经很好了,横平竖直、端正挺拔、弧线自然,一点都不歪七扭八。”
好话谁都爱听,而且杨绦吹捧得还句句属实又到位,一听就不是随口夸一夸的。
杨绦这具壳子可是只有十二岁,而不是二十岁,这半大一个小孩子,就这么会说话,能不更加讨人高兴嘛。
李仙工笑声爽快:“哈哈哈,绦小子你真会说话!不过李姨父我爱听!”
以前见得不多,愣是没发现这小子如此会说话。长得也只比他家绒囡儿差三、两分,看着就惹人喜欢!
杨绦和李仙工从生疏,到相谈甚欢。
不断传出来说话声和哈哈笑声,李绒听见了,暗道:那话本子中的极品亲戚杨绦,逗人开心倒确实很有一套。
她爹年近不惑,杨绦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他们之间不管是能聊的话,还是说话方式,都相差甚远。
一老一少的两人,竟能一起谈笑,若说杨绦没有一套?可就说不通了。
“绦弟,来,喝水。”李绒进到屋里,把一碗糖水递给杨绦,又将另一碗递给李仙工,“爹,我冲得多了,刚好您也喝上一碗吧。”
杨绦一见李绒端着碗进来就立即起身,乖巧懂礼状,双手接过糖水碗:“多谢绒姐!”
李仙工粗糙男子一个,心思粗犷,只以为女儿是真的不小心糖水冲得多了,也就接过糖水:“那好吧,我就喝上一碗。”
李仙工说完,就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就灌下去大半碗,“你妹妹不巧,没喝上这红糖水。”
闽南两广产甘蔗,制出冰糖和白糖的工序长、耗力多,价钱也就高。红糖和黄糖(粗糖)的话,在南方杭州这里价钱相较不高,李家家里常备红糖,不是极稀罕的东西。
但李仙工已经习惯,一旦有好东西,就会想到李络。
李绒听了,只觉心里寡淡,面色淡淡的:“又不是稀奇东西,等络络回来,自去冲两碗来喝就是。”
还真不行,李络连冲一碗糖水都不会。
让她自己去冲糖水喝,多半会可可爱爱的打翻了碗,再甩着手嚷嚷疼啊疼啊。
不是没教过她,是没教会。
在《贱籍首辅》话本子里,作者说李络傻白甜。‘白甜’二字,仁者见仁。但‘傻’之一字,入木三分。
杨绦察觉到李绒情绪不佳,立即真情实意般吹捧:“绒姐你冲的这碗糖水,真甜!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甜滋滋的糖水,多谢绒姐!”
杨家平常过得拮据,饭菜里油星都少见,更别想买红糖或黄糖回来吃了。
眼前这杨二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糖水,怕那还真不是假话。
这又想到了杨家,李绒情绪更不佳了。不过她也不至于在这摆脸子。
随口应付:“嗯,你爱喝就好。”
杨绦:“……”这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女人心海底针,任他再老奸巨猾洞察人心,也无用啊 。
李仙工已经两口喝完一碗糖水,杨绦见李绒还等在一旁,也赶快三两口喝完。
把碗递过去,“多谢绒姐。”
李绒接过碗,转身就出了屋子,冷淡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谢。”
杨绦:“……”肯定不是他的原因!
李仙工提起李络时,李绒才情绪不佳的,再一想之前在杨家两姐妹的交锋……脸色冷淡的原因,这不就出来了?
姐妹不合,争风吃醋。
嗯,没错了,他果然是受到了连累。
李绒出去后,杨绦很快又和李仙工闲聊起来,慢慢把话题引向布匹染色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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