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
沈瑜或者说是沈郁一下子白了脸,退出他怀里,强自镇定,声音还是有些发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
苏烬撑着头回想一番:“你来的第一天吧。”
沈郁苦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苏烬拉住他,摸着他只有一层薄薄茧子的手指头,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说:“你确实装得很好,身高、声音、形态几乎完美,唐衾都没有认出你,他一直以为你就是沈瑜,就连我见你第一面都被你骗过去了。”
那为什么?
沈郁望他。
苏烬起身,两指摩挲着他右边颈侧几乎看不清的痕迹。
沈郁这才知道他的破绽是在这个刀痕上,沈郁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当年不该摔了你的东西,还害得你被赶出去......”他一直想和他道声歉,年幼时不懂事,太过肆意妄为,伤得他太深。
“与你无关。”苏烬失笑,放下手,“你还没那么大能耐。”
沈郁不知道该笑该气,什么叫他没这个能耐!不过见他不在意,沈郁确实松了一口气。
“那天你跑回房是不是躲被窝里哭了一夜?”苏烬笑问。
沈郁侧头,脸默默红了,呐呐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他才八岁,被他这么一吓,心底的寒意许久都没散去,缩在被窝里才感受到一丝暖气,想着想着就恨自己手贱,没事招惹这个煞星,然后委屈得哭出来。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他被赶出去了。
可他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
苏烬脸一冷,“是你姐姐沈瑜。”
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可不简单。
见他脸色不好,沈郁握紧他的手。
“是我们姐弟对不住你,我代她向你道歉......”沈郁微微抿唇,“我姐姐已经不在了。”
苏烬挑眉,其实他多少能猜到点,不然沈郁也不会用她的身份。
沈郁继续说着。
1921年,萧靳被赶出孤儿院的几天后。
沈瑜成了孤儿院的孩子王,带着弟弟过了许久好日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让给沈郁,这也是沈郁后来一直念着她的原因。
直到一年后,好日子到头,沈彦出现了。
沈彦坐在轮椅上,笑着跟院长交谈,他那副皮相还是很能唬人的,看起来儒雅有学识。
沈彦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长女的消息,沈郁拼命拽住他都没能阻止姐姐被带走。
那时的沈郁长得跟沈彦完全不像,沈彦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个碍事的小孩会是他“早夭”的儿子,一把拍开他,身边跟着的人抱起沈瑜。
那是沈郁最后一次见到沈瑜。
沈彦在外头欠了赌债,偶然听了一嘴长女的消息,找几个狐朋狗友把她带回来,他现在是怕老婆,可不代表他怕自己的种!
几人商量着把沈瑜卖个好价钱。
沈瑜很聪明,才十岁的小姑娘就知道装乖巧与沈彦周旋,然后趁沈彦几人松懈的时候偷跑出去。
计划实施很成功,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沈瑜路上遇到暴雨,一脚摔到河里,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泡得看不出原样。
还是沈郁许久不见她,跑到沈家附近才得知了沈瑜的死讯.......
说到这,沈郁深吸一口气,眼里布满红血丝。
“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玩耍的时候落水淹死的,直到某次其中一个混混喝醉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才知道.......”
“那个畜生!”
沈郁捏紧了指头,沈瑜死后,他换上沈瑜的衣服,戴上假发半夜去吓沈彦,见沈彦每次都吓得半死、露出惊惶的表情,沈郁心里一阵快意,之后就再也没有换回男装。
他渐渐长大,几年前想过直接杀了沈彦,但被林芳拦住。
林芳不同于沈彦,她每个月都会去孤儿院看看两个孩子,再给院长几块大洋,让院长多照顾他们一些。
所以当沈郁提着刀翻墙而入的时候,林芳一眼就认出他。
从沈郁口中得知女儿当年的死因,林芳恨,可她不能让儿子手染血腥,于是她告知沈郁真相,迷晕沈郁后把他送到自己老师那儿。
沈郁被困在燕大学习,他不甘心,考了法医学,他学得很认真,为的就是将来能把那个畜生碎尸万段。
所以当唐衾来燕大选助手的时候,沈郁拼命表现,方便以后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可不想因为那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可你母亲察觉到你的意图,提前动手了?”苏烬掰开他的指头,擦去血迹。
沈郁点头。
跟着这人学了三个多月,他已经做好充足准备,动手之前他曾给母亲打过电话,哪怕语气正常,林芳还是听出了异样。
“那两年她一直在给沈彦注射微量神经毒素,每天都会折磨他,她说不能让那个畜生死的痛快。”
“那她剜心碎尸又是为了什么?”
“母亲说,他的心早就黑透了,所以把他的心挖了喂狗,碎尸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伤痕。”
说着沈郁低头,“报案也是为了不牵扯到我的身上。”
苏烬摸他头发,无声安慰。
手中柔顺的手感,苏烬拽了拽才发现是真发,怪不得他没有一眼看出。
“那那个医生呢?”苏烬放下手问。
沈郁有点懵,本以为他这么说苏烬就会停止追问,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医生?”
“我去监狱看过他,二十年前他根本没有见过蒋义,至于他母亲的死,前朝衙门给的定论是意外,他又怎么会找到蒋义?”
“这我也不知道啊......”
沈郁低声说。
“他告诉我,曾有个小姑娘找到他——”苏烬盯着他,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沈郁也知道。
他只能承认。
“蒋义件事我早就知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打算告诉他......”沈郁抬头看他,见到这人之后他改主意了。
沈郁一直觉得愧对于萧靳,他将真相告诉那个医生,是想他能以亲属的身份要求新政府翻案,借此除掉蒋义。
“你可能不清楚,蒋义跟伯父伯母的死也有关系!”
苏烬猛然抬头,前身的情绪影响着他。
沈郁看见那双猩红的眼,下意识往后缩,一手捂住脖子。
苏烬闭眼,呼吸几下,平复情绪,再睁开眼时,眼里血色褪去一点,瞳孔微微张大。
轻轻拨开沈郁的手,去碰那道痕迹,他喉结滚动几下,艰涩说:“继续。”
“我搜集了一些证据给他,但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亲自动手——”沈郁稍微放松。
他也是偶然听林芳说起的。
1911年正是多事之秋。
那年国内动荡,封建王朝被彻底推翻,年底几位领导人成立新政府。
而上半年市医院也发生了不少事,其一是医院产科某位医生意外身死,其二便是萧靳父母连同另一位医生被几个重症患者捅死。
第一件事林芳是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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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林芳下班,如往常一般走小路回家,虽然她并不太想见到见到家里那个混混丈夫,但那是她唯一的家了。
走到一半,林芳听到隔壁巷子有奇怪声响,她折回去,一个年轻男人正拖着一个女人。
林芳一眼就认出男人是蒋义,前几天这个男人哭得绝望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
蒋义捂住女人的嘴,小心看着四周。
林芳仔细辨认,认出那是前几天给蒋义妻子接生的医生,她察觉到什么,连忙往家跑去。
“沈彦——救命!”
沈彦打开门,扶住她。
那时候的沈彦只是刚二十的青年,虽然混了些,但对着怀孕的妻子还是有几分耐心的。
“沈彦救命!”林芳拉着他胳膊,快速说着。
沈彦从门框旁拿起长棍,又大喊一声:“狗子、二牛抄家伙出来!”
几人赶到的时候,只有女医生倒在地上,额头上全是血,蒋义则是不见了踪影。
林芳一摸,人已经没气了。
她脚下没站稳,沈彦已经拉着她回去,不让她多管闲事,顶多派了个小弟去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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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烬听着,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沈郁还在继续讲。
“第二件事是我母亲亲身经历。”
“那天,医院三等病房几位患者闹事,要求立即出院,并让医院退还所有医药费,理由是信不过西医,他们嚷嚷着做了手术一定会死。”
“但是在这之前一切还很正常,医院是不可能退还这么多医药费的,其中两人不知道从哪抢的手术刀,直接往医生们身上戳。”沈郁看着他,“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母亲也是侥幸逃过一劫。”
“母亲说,她最后看到了蒋义,我查了当年的卷宗,那几个病人证词中都提到一个人,根据特征,就是蒋义。”
说完静静看他。
苏烬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沙发上,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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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前身生日,萧父萧母都很忙,他就乖巧坐在医院长廊内等着。
苏烬缩在他脑海里,看小男孩儿无聊拨着手指头,却听父母嘱咐没有离开半步。
然后人群中一阵喧闹,萧父萧母走出来,年幼的萧靳奔过去,人流阻碍了他的行动,小小的身子缓慢移动着。
等他走到前面的时候,迎面就是几滴血,落在他脸上.......
苏烬闷哼一声,伸手捂住脸,那之后呢?
他明明记得萧父萧母站的位置是不会出事的,为什么?
苏烬把自己彻底沉浸在那段片段里,反复回想。
手术刀伸过来,对着的位置是......一位女护士。
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她快速往后退,刀尖依然对着她,惊慌之下,护士随手拉过一个人挡住,身前人倒下,双手死死握住手术刀。
是萧母!
萧父反应过来,连忙制住那个病人,忙带着妻子去急救室,但他也倒下了,颈间刀片闪着寒光。
苏烬看到两人身后,护士微微凸起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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