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烬睁眼,侧身趴到沙发边上拨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他忙问:“林芳的遗体在哪?”
唐衾一怔,然后下意识回道:“在西郊坟场东面。”
苏烬挂了电话,套起外套往门外走去,沈郁跟着他。
听到他问那句话,沈郁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西郊很远,两人先是坐电缆车到了西城,随后往郊外跑去。
等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下。
根据唐衾的话,苏烬很快找到一个墓碑,上面贴着林芳的照片。
沈郁拜了几下,苏烬已经不知道从哪拿来一把铲子,看样子是想挖坟,沈郁抓住他的手腕。
“看地面。”苏烬叹气,放下铲子。
前两天刚下过雨,其他墓碑所在地方虽然不平整,却也不像林芳的坟一样坑坑洼洼,这地明显后来动过土。
沈郁松开手,拿过铲子自己挖。
等开了棺,不出所料是空的。
苏烬不过是想验证一下。
沈郁沉默一阵,明显魂不守舍,苏烬拍他肩膀,两人回了公寓。
回公寓后沈郁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苏烬则是打电话给唐衾,让他暗地里查林芳的踪迹。
等苏烬洗好澡回房时,沈郁才抬头看他。
左手握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还是拿出来。
苏烬望他,从他手心拿起那东西。
擦干上面的泥,是一颗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珠子,中间穿孔,看不出材质,灰蒙蒙的,很不起眼。
指尖旋转几下,放在台灯下仔细看,依稀能看到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字。
“王?”
“是瑜。”沈郁说得有些吃力。
他伸出左手,把袖子往上捋,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编绳,沈郁解下绳子,上面挂着同样的珠子,苏烬可以看到珠子上的“郁”字。
苏烬忽然想起唐衾和前身也有颗一模一样的。
这珠子是沈郁小时候捡到的,一共四颗,他自己留了一颗,其他三颗都给了姐姐沈瑜。
而沈瑜拿到手后又给了唐衾一颗,还是在唐衾的询问下才不情不愿给了萧靳最后一颗,萧靳没有接,唐衾直接替他收了,反正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唐衾在每一颗上都刻了他们的名字,沈瑜欢喜接过去,当宝贝一样收起来,萧靳则是瞥他一眼说:“喜欢就都给你。”
沈瑜把珠子穿起来,到哪儿都带着,沈郁一直以为这珠子早就跟着她下葬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沈瑜还活着!”
那她为什么要假死?
沈郁有种世界都崩塌的感觉,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找不到答案。
不过沈瑜能活着总是好的,他也可以放下了。
近日城里太平不少,顶多出些小事,苏烬和沈郁每天到化验室就是看资料。
唐衾过来的时候不停擦着手,抱怨道:“路上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直拉着我手不放,什么人啊,真是!”
“萧靳你消毒液放哪了,给我洗洗。”动作自然坐到他旁边,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望了眼对面的沈郁,起身尴尬笑。
唐衾的话一开始几人都没有太在意,苏烬只是随口问了句::“那个女人你认识吗?长什么样儿?”
哪知道唐衾却停下动作,仔细想了想,擦着手边说:“说起来,她跟十几年前的小鱼儿长得很像,不会是师妹的姐妹吧?”
是沈瑜。
沈郁已经认定,姐姐从小就喜欢粘着唐衾,现在找来,也不算奇怪。
苏烬皱眉。
这沈瑜十几年不出现,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这个疑惑,苏烬一辈子也没有解开。
几天后,城南发生一桩命案,死者沈渔,女性,二十一岁,死因不明。
尸体送过来的时候,都僵硬了。
一掀开白布,沈郁就失了声。
姐姐......
手术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烬把他按在椅子上,什么都没说,开始验尸。
沈郁估计比谁都想知道沈瑜的死因。
套上手套,苏烬捏了捏沈瑜的皮肤,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可是她的皮肤很干净,没有一点尸斑。
头颅、颈间、背部、腿部......
身上没有一处有伤口,脏器也没有什么毛病,血液也很正常。
身体健康,但他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自然死亡!
就像是寿命到了一样。
唐衾一阵唏嘘,没想到这个奇怪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沈郁难以接受,却也不认为苏烬会出错,只能说,世事弄人。
唐衾从沈瑜的住处还找到四十九封信,沈郁接过,一一翻开。
是林芳与沈瑜的书信,时间从1922年九月一直到1931年年底,每两月一封,从来没有断过联系。
沈瑜“死于”1922年七月,也就是说林芳一早就知道,也就他跟个傻子似的一直被蒙在鼓里,整整九年啊......
沈郁继续往下翻,其中一封信,让他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么忍心?!
林芳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沈彦,一直没动手只是觉得还没找到替罪羊,沈郁的出现让她惊喜。
林芳一开始是打算把沈彦剖开,因此送沈郁去学医,没想到沈郁选了法医,这更让她高兴,字里行间都是兴奋与疯狂。
而从沈瑜的回信中可以看出,沈瑜是知情的,她没有打算阻止,甚至还安慰林芳。
那句“没了弟弟,妈妈你还有我”刺痛了沈郁的眼睛。
姐姐,你好狠的心......
沈郁攥紧信纸,骨节咯咯作响,唐衾欲言又止。
这可是证物啊!!
苏烬掰开他的手:“我来。”
然后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拿信纸。
唐衾一开始还觉得心里疼,到现在居然渐渐开始习惯,他把注意力放到案子上,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每一封信唐衾都备注了顺序。
在信中,林芳毫不掩饰对父母丈夫的恨意,对沈郁也颇为厌恶,唯有这个女儿是她的心头宝。
林芳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是家中次女,长姐虽然也是女孩子,却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虽然不受宠爱,也没有她这么受苦。
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林芳根本没办法读书,其父打算把她嫁给一个老鳏夫,只因为他出的聘礼多,可以给弟弟攒成亲的钱。
于是想办法提前嫁给别人。
嫁给沈彦后,沈彦对女儿同样的轻视让林芳心里很不好受,看到这儿,苏烬大概猜到是产后抑郁症。
之后,林芳将女儿送出去,沈彦其实并没有对年幼的沈瑜怎么样,只是林芳潜意识里认为将女儿留在家里,女儿就一定会出事。
被害妄想症吧这是!
苏烬左手握紧沈郁的手,右手继续翻着。
终于,在其中几张里发现一些有关前身父母的线索。
1911年,林芳一开始看中的人其实是萧父。
萧父年轻俊美又有才华,对萧母的关心宠爱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她想着给他做妾总比嫁给老鳏夫强。
萧父严词拒绝了,并且从此远着她,萧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并不想妻子多心,再者也不想毁坏林芳的名誉,小姑娘一时糊涂可以理解。
林芳却总觉得萧母看她的眼神异样,让她无地自容。
沈瑜在信中说:“他看不上妈妈是他没眼光,那个女人怎么比得过妈妈!”
这三观,也是没谁了。
沈郁也看到这一句,推测一下时间是沈瑜十三岁那年。
苏烬不知道是该说小小年纪这么恶毒还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好。
......
基本情况都已明了。
林芳嫉妒萧母,拉她挡刀,又担心萧父秋后算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地里搞小动作,把萧父也杀了。
哪怕她用词委婉,什么害怕、惊慌、不得已、不是故意,也改变不了她谋杀的事实。
苏烬也打听过,沈彦虽然混,却没有那么狠毒,再根据林芳的言行,她告诉沈郁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可想而知。
沈郁几乎崩溃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认为的好母亲好姐姐一心想他死,而他认定的人渣父亲却并不一定真的做过那些......
唐衾有点懵,然后看着苏烬安慰他,默默的走了出去。
“我可能害死了我的父亲......”
“没有。”
“医生说他有严重的失眠症和妄想症,是我害的他!”沈郁哭了,两眼空茫。
“不是。”
“是我——”
“都不是!”语气认定,沈郁抬头看他,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苏烬拿过其中一封信,上面写着林芳给沈彦用药,序号7,根据信里的内容,那时候沈郁十一岁左右,还没有得知真相,沈彦的精神就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对不起!”沈郁从来没有想过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他自觉无颜面对他还有很多人。
“与你无关。”苏烬擦干他的眼泪,“为她们哭,不值得。”
沈郁哽咽,含泪点头。
那天起,沈郁彻底换下女装,用回自己的身份。
唐衾得知沈郁的身份,惊讶之余,还有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惆怅,明明他与萧靳才是最早认识、关系最好的。
到最后只能感叹一句,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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