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苑,灯火煌煌,之前被当做贼抓的皇后娘娘笑得活像偷了腥的猫儿,顾娴温对她的提问简直置若惘闻,长公主殿下何等样人,观其行止便知道是是方才自己“楚夫人”三个字给惹出来的,但自家母后的定力越发不济,以前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庄惠皇后去哪了?当真是葬身火海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长公主殿下无奈,只得又抵着她的耳朵再说一遍,叫她回神:
“母亲可知道岳书玖在哪里吗?”
楚谞这才将神游天外的思绪唤了回来,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面子,只好低头饮茶以饰尴尬,支吾着回答道:“亦儿曾跟我提过迷蒙之境的事,我想多半是明州把小书,旁人断没有这样的本事,对了,我还听她说,顾恪看上了她,你是替她到江南来寻她,可有这么一回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恪儿,”顾娴温显得有些踌躇,但还是支吾着说出口:“我是为了我自己想要寻到她,所以才到这里来的,母亲待她亦是如此,当是明白女儿的心才是。”
楚谞微楞,难道真是母女连心,连这回事都是带着遗传吗?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顾恪,楚谞心中自然欣喜,但母女俩眼光命运太过相似,又让她实在不安的紧,楚谞自认虽不至于说一生背离困苦,但情路实在说的上坎坷了,而数十年的不确定和迷茫又实在不可与旁人道,只能暗吞苦水,最终受害的,也只能是自己。
但好在,她一切都已经熬过了,如今的她,如今的明亦,早已不复当年的小女孩模样,她也变得更加成熟而有魅力,两人在一处不但有当初爱情的甜蜜,更有着岁月沉淀出来的亲情和默契,即便是如此,两人也是万万不能再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大张旗鼓的宣告她们的存在,只能在角落里纵情恣意,但这样的幸福和岁月静好,也已经让她欣喜若狂。
她是这样的,娴温也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吗?也正好能够遇见这么好的人吗?明亦家的小书是什么样的人,毕竟是她的血脉,应该不会差的吧。
“温儿喜欢的岳书玖,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她很乖,特别乖,小时候就乖的让人心疼,还傻乎乎的,我十六岁那年与岳华文征战突厥,战罢归来便去了他们家里闲逛,那时候岳书玖还是个六岁大的小豆丁,还不足我的腿高,我见她白白嫩嫩的可爱的紧,想要抱一抱她,谁成想,她居然蹬腿甩头硬是不肯,嘴里还叫娘亲说了,拿着糖哄小孩子要抱抱的都是人犯字,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爱了……”
楚谞闻言也笑出了声,她是真的开心,很久没这么跟温儿说过话了,她笑盈盈的道:“后来呢,后来呢温儿。”
“后来啊,她不要我抱,我就偏要抱一抱她,她用那个小脚踢我,我就装作很痛的样子,这孩子明明自己哭得鼻涕都要彪出来了,居然还用手摸我的头发说,姐姐不哭,我相信你是好人了。”
“噗,”楚谞笑出了声,“这一点倒是和亦儿一模一样,想必也是个好孩子。”想不到啊想不到,果真是天道轮回,血脉互推吗?
“是个好孩子,可惜有一点不好,胆子小还儒弱暂且不说,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总爱躲着我,明明和恪儿还能有说有笑的,两人相约着乞巧看灯,正好被我撞见了,真是可恶,还有这一次,虽像母亲刚才所说的,是有人带走她,但我就不相信在这里面没有她的份儿!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岳华文,还有明州,还能强带走她不成?可见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省心人,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想要逃婚,然后求着人家带她走的呢!”
楚谞想起明亦曾经的前科,深以为然,哼,果然是谁的像谁,老毛病都是一样的,幸亏你娘找到了治你毛病的药,看你以后腿上还有劲儿跑不跑了!想到这里皇后娘娘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心中怦怦的跳,白天亦儿说的话……
她站起身来,忙着要走,顾娴温从没见过她时态成这样,拉着她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谞顿了一顿,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亦儿身体今日有些不适,我回去看看,过日再来看你。”说毕,又要走。
顾娴温知道事情绝非如此,以自家母亲的心胸定力和医术,怎么可能仅仅是有些不适四个字就能难倒的,真是蹊跷,遂出口道:“我也想好好看看母后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顺便也看看未来的丈母娘,不如母后也带着我一道去吧。”
楚谞二话不说,用手拉起她就走。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夜,深夜,街上几乎已经死寂,已经没有其他人逗留了,偶尔几声打更的梆子告诉大家,这条街巷还是活着的,商铺打了烊,家家户户都灭了灯,这样的城,略显寂寞。
顾娴温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无故失踪,怎么就查不出任何痕迹。
这样的速度,风驰电掣却仿佛犹如静止,分不清楚究竟我动还是风动,风动还是景动,是不是万物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不然为什么速度快到这样地步的时候仿佛一切都要重合?如果快一点,再快一点,会不会直接就能重叠挤压成了一条线?可惜,从来没有答案。
不是暗卫无能,是他们和这样的高手根本就处在两个世界。
人之卑微,人之渺小,人之无奈。
需要变强。
顾娴温讨厌未知的强大,未知的迷惘,她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无论朝局战事也好,还是岳书玖也罢,她必定是要好好的握在自己手里的。
抓不住的未知,在逃的岳书玖,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苦恼。
在世间,有没有一种药,能够治愈未知的不安,渺小的卑怯。
她不知道,但是据她的猜想,有大半的可能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生而为人,太多无奈和不可控,真是悲哀。
转眼间,两人来到了楚谞之前落脚的客栈,店家小二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开门,手里举着一只昏昏的烛台,见是楚谞回来了,闭上了不干不净的嘴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呦,原来是夫人回来了……”楚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抛给他一角碎银,给了他想要的,何必再多应付这样废话?
两人踩着台阶直接上了二楼,脚步触碰木板的声音又扰了多少人的清梦?楚谞先一步走到天字一号房间哗啦一声粗暴的破开门。
没有预料里的破口大骂,更没有期待已久的婉转撒娇,因为里面早就没有人了。
楚谞状似疯狂的将床上的被子翻来翻去,柜门开开合合,后来竟然还失态的钻到床下,仿佛要看看明亦是不是藏在床底下似的,顾娴温看着这样的母亲既可笑又心疼,她走上前去,道:
“母亲切莫自家乱了阵脚,该想一想岳夫……明夫人最有可能去什么地方才是啊。”
皇后娘娘如梦方醒,坐在床上嘀嘀咕咕道,亦儿喜欢书画,可附近卖古董字画的地方我们这些年早就已经去遍了,我也收罗了好多名家真迹送她,亦儿口味早就被养刁了,她自己都说,这些个东西水平忒次。再就是江南了,我们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逛的?莫不是去了吐蕃?亦儿说那儿干净,可再干净的地方不还是黄土堆起来的,要么就是云南了,那地方是大理国的地界,听说四季如春,也是极好的地方……
顾娴温刚才还在嘲笑母亲比她这个初经□□的姑娘家还要失态,待到母亲将这几个地方点数出来的时候,她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样的母亲,和几天之前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不知所措,一样的病急乱投医却又毫无思绪,什么都抓不住。
楚谞灵光乍现,自己跑到温儿这里来,那么亦儿会不会去找她家小书了呢?如果这样,可真是麻烦了,那弥蒙之境自己可是进不去的啊。
呵,亦儿那个闲不住的性子,能在一个地方呆几天?她在外头等着就是了,皇后娘娘打定了主意要守株待兔,转身跟顾娴温言道:“温儿,娘亲大概知道这个不省心的明亦在哪了,这就去那里找她,你先回去吧,如果有机会,娘亲替你将岳书玖也抓回来!”
楚谞恨得咬牙切齿,一个两个,当她们娘俩是死的,好欺负是吗?抓回来,定要教导教导温儿,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乖乖听话!
“母后,我也去。”
顾娴温知道,就算母后此刻真真切切的和她在一起,但终究有一天,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消失的,这个期限也许就是找到明亦之后吧,长公主殿下有点儿内伤,她既希望母后能够一切顺利,带着岳书玖回来,但又怕母后找到了人就会又一次飘然离去,真是让人纠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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