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无盐镇的人来说, 中秋是极特殊的节日。每年只有这一天,朝廷会开放城门,让西凉人来这里探亲。
无盐镇这个地方, 地处边境, 百十年前镇上的年轻人去西凉讨生活, 却因着战火被隔在了西凉。几辈人过去了,后人还记得自己的根在大齐, 祖先也在大齐。于是辗转托人来寻亲,终于是寻着了,便觉得此生终于有根了。
几十年前穆老将军大胜,赫连宇提出休战,穆老将军提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让西凉的大齐人,生时可以在中秋这天回大齐团聚, 死后尸归故里。
中秋这日面馆休业,春归早早起来看到薛郎中正在修理他那撮白胡子, 嘴向上撅着, 拿一把小剪刀, 一点点的剪。春归悄悄走到郎中身后, 猛的拍了一把他后背, 把郎中吓一哆嗦:“你讨打是不是?”
春归咯咯笑出声, 把脸儿凑过去:“郎中, 你今儿要见什么人吗?”
薛郎中接着修剪他的白胡子,没有接春归的话。
春归觉得稀奇,搬了把椅子盯着郎中看, 把郎中看的万般不自在,终于把剪刀一扔:“我看你就是闲的。对,今日家里来客人,你也去换身好看的衣裳来。”
“我长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春归不想换衣裳,一会儿她要带着小鹿和青烟上山,入秋后山果熟了,红通通挂在树上,别提多喜人。摘一颗放到嘴里,酸甜可口,她们要摘回来晒果干做果酱,冬日里就有吃食可以解闷了。
“你一会儿上山,仔细点人。今儿个打西凉来的客人多,万一来几个浑水摸鱼的,你们俩吃亏。”阿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叮嘱春归。
春归连忙点头,走过去抱住阿婆的肩膀:“我们就去几个时辰,晌午就能回来帮阿婆准备晚上的吃食,还能帮郎中招待客人。”
“你别把我的客人吓跑就万幸了。”薛郎中看春归那一脸坏笑,心里发毛。
春归朝郎中眨眨眼,去后院把小鹿放出来,对着阿婆和郎中喊了一句:“我走啦!”风一样的跑了。
青烟这几日给欧阳写的词谱了曲,走路的时候还在哼唱了一段,而后问春归:“好听吗?”春归连忙点头,伸出大拇指:“天下第一。”
青烟笑出了声,想起什么似的,问春归:“春归,我教你弹琴好不好?你看你的手指这样好看,会弹琴的话,日后闲来无事也可以解闷。”
春归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行。”
“你行。”青烟拉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手指纤细,指腹柔软,这样一双好手不学琴可惜了。“要学。”
春归拧不过她,只得答应。二人说着话就到了山上,抬头看到那些果子瞬间笑逐颜开。
“青烟,你在下面捡果子,我爬树摘果子。”春归长在山上,三两岁起就喜欢爬树,这树上看的远,尤其眼下这个位置,整个无盐镇一览无余。
她伸手摘了果子扔给青烟,青烟用衣袖擦了擦,咬了一口,汁水四溅,朝春归连连点头:“太好吃了。”春归也摘了一个吃,哇,好吃。又摘了一个让青烟喂小鹿。吃够了才开始扔到箩筐里。
深秋的林子一片火红金黄,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把树上的叶子吹的洋洋洒洒,落在女子和小鹿的身上,犹如坠落凡尘的精灵。
春归换了几棵树,她们的箩筐快满了,再摘一些便可回去。一抬头,看到树叶掩映间,一双鹰眼正看着她。定睛一看,那人,她见过。是三年前,深夜来医馆看医的那人。
下意识看了看青烟,又看了看他。那人下巴向下点点,意思是让她走。春归连忙下了树:“我们走罢!我有些饿了。”
带着青烟和小鹿奔山下走。
到了山脚,看到张士舟和宴溪带着一队人马在巡逻。张士舟冲春归摆摆手:“你来。”而后冲青烟温柔的笑笑,青烟亦回他一个笑。
“刚从山上下来?”张士舟问她。
“嗯,我们采了果子。”春归从箩筐里拿出一个果子递给他:“你尝尝,好吃。”
张士舟跟春归混了好几年,自然知晓红山果好吃,拿过去咬了一口,真解馋。冲春归伸手:“给我们大将军吃一个。”
“十两银子。”
“你打劫呢?开口就十两银子。”张士舟算看出来了,这春归就是故意与大将军过不去,你不是有的是银子吗?那便什么都用你的银子换。
宴溪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在里面挑了一张,而后把其余的都塞进衣袖。他故意把动作做的很慢,你不是喜欢敲我的竹杠吗?你看,我有这么多竹杠让你敲。敲竹杠好,有来有往,还能看见她给个笑脸。之前写信问母亲要五千两银票,母亲以为他遇到什么事儿了,找父亲要了只鸽子放了过来,问他要银子做什么。他回了两个字:“吃面。”
把银票递给春归:“给本将军十个果子。”
春归验了银票,从竹筐里拿出了十一个果子:“送您一个。”你倒是会做生意。
宴溪嘴角扬了扬,把果子给身后的大头兵分了,自己留了一个,咬了一口,的确与其他平常果子味道不同,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吃了果子,该说正事儿了。宴溪问春归:“刚刚在山上,可见了什么可疑之人?”
春归想了想问他:“什么是可疑?”
“可疑就是…不是镇上的人,见不得人,兴许带着杀气,兴许看着平淡无奇。”宴溪尽量把可疑之人的特质说的明显一点。
那人不就是可疑之人吗?春归眸光闪了闪,自然没躲过宴溪的眼。
“你来。”宴溪叫着春归向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问她:“在山上见着什么人了”
春归不敢在这时打马虎眼,那人上次来医馆,还威胁薛郎中来着,能是什么好人,点了点头。
“在哪儿?什么人?”
“在树上。”春归把刚刚遇到的情形与他说了,又简单说了三年前的事,宴溪点点头。
“怕吗刚刚?”正摘着果子,看到一个人透过树叶盯着你,男子都会害怕,何况是女子。
春归如实点点头:“青烟还在树下,担心有事。”
“你都敢去荆州走镖,这有什么可怕的?”宴溪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春归刚刚差点以为他会安慰她,比如再掏出张银票什么的,结果说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她气够呛。
宴溪走到马前,对春归说:“上马吧!送你们回去,今天别再出门了。”
张士舟也对青烟说:“上马吧?”青烟点点头,让张士舟扶她上了马。
春归还在想要不要上,听到宴溪说了一句:“你也要我扶你上马?”整个人被他举起来扔到了马上,动作丝毫不温柔。
“你!”春归眼睛一瞪。
“你什么你?”宴溪瞪回去,不理你你总以为本将军好欺负。不等她说话,拽着马就跑了起来。春归看了看他的发冠,束的倒是规整,鬓角高高的飞起,一身酡红的衣裳,跑起来像一团火。
“春归你可厉害了!大将军给你牵马。”张士舟在后面大声打趣到。大头兵们笑了起来,宴溪嘴角动了动,却没有笑出声音,怕春归一害羞跳下马。春归却大声哼了一句!
宴溪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也在看自己,心扑通跳了一声,迅速撇过头去。
终于到了医馆,春归下了马,宴溪对她说:“今日你在山上看到的人和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春归点点头:“那会是谁呢?”
“是谁都与你无关,进去吧!”春归看到的人,如果宴溪没猜错的话,是西凉的暗卫。再深猜的话,怕是一个暗卫首领。西凉在这时把暗卫送到大齐,铁定是有什么阴谋。恐怕是因着前些日子自己去西凉干那一票。
“再凶我!”穆宴溪今儿凶了春归两次,她忍了一次,这次才不忍。眼睛一立就要训他,他却没听见一般蹿上马朝春归扬了扬眉,走了。
青烟在一旁笑出了声:“你怎么老欺负他。”
“我没有。”春归哼了一声,背着果子进了医馆。
薛郎中的客人还没有到,他站在柜台里有些魂不守舍。看到春归进来连忙正了神色,生怕这小丫头嘲笑他。
“人还没到吗?”春归趴在柜台上问他。
“还没。兴许是迷路了。”
“无盐镇就这么大,怎么会迷路呢!要不我帮您出去找找吧?”春归看郎中的神情,似乎是有一些失望,提议自己出去找找。
“别找啦,你说的对,无盐镇就这么大,还真能丢了不成?”薛郎中站起身,对青烟说道:“新谱的曲儿给我弹一弹?”
青烟点点头,到后院把琴搬了过来。
春归也想坐下听曲,却看到穆宴溪折返回来,站在门口,朝她摆手。
“?”
“今儿医馆是不是有客人?”
“你怎么知道?”
他向一旁闪了闪身子:“医馆的客人到了。”
宴溪身后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拄着一根棍子,眼睛已经看不到了。似是感觉到春归在看他,朝着前方笑了笑。
春归看了看穆宴溪,确定他没有与自己玩笑,走上前去轻声问他:“老伯,您是要找薛郎中吗?”
那老伯点了点头:“是。”
“那您随我来。”春归伸手搀扶他,宴溪轻声对她说:“晚上,我可能要来医馆搭个桌。”
“?”
“这位老伯,亦是我父亲的故交。”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好,更完这章,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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