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花无百日红(二)

小说:春归 作者:姑娘别哭
    文昌又称紫贝, 位于琼州东北部。这里没有高山巍峨, 只有几座小丘。极目远眺, 是一望无际的海。

    春归和宴溪出帐之时, 天光已露, 倾泻在海面上, 由远及近在眼中铺陈开来, 比起无盐镇来, 又是另一番人间仙境。

    打渔人起的早, 这会儿就已戴好蓑笠划着船奔着海中间走。这里的渔民都会看天相, 前一晚看好了天相决定第二日要不要出海。那大浪拍在船身上,只见那渔船一会儿被抛起来,一会儿又落下去, 船上的渔民却只是晃上一晃。

    春归有些看傻了, 讷讷的问宴溪:“这也算天赋异禀了吧?”

    宴溪为她加一件薄衫, 将她揽进怀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渔民靠天靠海吃饭,打小就泡在海里。海养着他们,有时也会毁了他们, 你没见过,夏日里赶上糟糕的天气,刮着巨风,瞬间就能把人卷到天上去。是以这里的人, 一到夏日,便会住的离海远一些。北线的人逐水草而居,他们避巨风而居。”

    “你见过?”

    “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随父亲来这里平乱,见过一次。那会儿若不是刚好手边有棵大树死死抱着,眼下你就没有相公了。”语毕拉春归向回走:“回营帐罢!今儿算是正经在这里扎营的第一日,教人给你做了牡蛎饼做早膳。这牡蛎饼,鲜香酥软,当真是好吃。再来几口椰浆,回味无穷。”

    春归一听有这样的吃食,拉着宴溪就向营帐跑,甫一进门,便被一种味道击中,略咸腥,跑到桌前一看,金黄翠绿的小饼子,夹了一口送到口中,果然如宴溪所说,鲜香酥软。眼睛便眯了起来:“想给阿婆带一些回去!青烟也应当尝一尝!郎中也要吃!”

    宴溪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求我,我帮你想办法带走。”

    春归连忙双手合十拜拜他:“求你求你。”

    “成吧!”宴溪给春归倒了一杯椰浆:“你慢些吃,左右今儿休整,并无大事。吃过后我带你去逛鱼市,这里的人也会把牡蛎晾晒干,可以存好些日子,吃的时候用水泡发即可。”

    春归突然觉着宴溪极厉害,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那些吃的用的玩的从他口中说出,都变得很有趣。跟这样的人厮守,怕是一生都不会无聊。手伸过去拉过他的,用难得的认真口气与他说:“从前觉得你无趣,眼下仔细品品,竟是有趣的紧。”

    宴溪被她气乐了:“你从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整日里想着如何算计我推开我,自然不觉得我有趣。”他还委屈上了!春归瞥了他一眼:“往事莫重提,要是向回翻,咱们可有许多账可以算呢!”

    宴溪一想也对,与她翻旧账,自己做的那些王八蛋的事儿不占理,夹起一口牡蛎饼堵住她的口:“快吃,吃完了带你出去玩。”

    二人用过早膳便奔鱼市走。紫贝人烟稀少,房屋与房屋之间相隔甚远,每家每户的院子中都晾晒着各种鱼类、贝类,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眼望过去竟有些壮观。

    一个小孩子,约莫四五岁的样子,光着身子在地上跑,皮肤黝黑黝黑。看到春归后围着她跑了好几圈。春归看他大眼睛,像条黑泥鳅十分好玩,便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点心蹲下来对他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好些东西不认得。你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小男孩似是听懂了,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春归手中的点心,说了句:“嗲嗲。”春归歪着头想了想,抬头问宴溪:“他说的是多谢?”

    宴溪点点头:“聪明。”

    而后拉起春归,用琼州话对那男孩说了几句,男孩露出了笑脸,在他们面前蹦跳着带路。鱼市离的很远,因着男子都出海打渔了,路上遇到的多数是女子。她们看到宴溪不免羞怯,打老远就躲到树后偷偷的看着。

    一行人就这样到了鱼市,鱼市竟是难得的人多,摆在小径两旁,摊位挨着摊位,十分拥挤。春归闻到扑面而来的咸腥之气,然而走进了又不觉得难闻。那个小男孩一样一样的指着东西对宴溪讲,宴溪又复述给春归听。“等我们回京前就来鱼市买牡蛎干,还有这些干鱼、干贝,回去后足够你和阿婆他们吃一年好不好?”

    小男孩听说他们要买东西,连忙回头看着宴溪,指着前面一个摊位。

    “那是他们家的摊位,咱们买上一些,回去分给严寒他们吃。”宴溪说罢拉着春归与那男孩走到他家的摊位,他的阿买(母亲)正坐在摊位前发呆,看到儿子带来两位贵人,连忙隐藏起面上的乌云,笑着起身招呼。

    宴溪看了看她的手,在右手上有着箭羽一样的图腾,不动声色的对她说道:“我们想要一些吃食。”说罢顺手指了几样:“多包一些。”

    女子十分开心,足足装了一箩筐递给宴溪。宴溪也不问价,接过箩筐,从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子:“不必找。”

    女子十分感激,把银子塞到腰间。

    “我们这几日住在紫贝,想找个想到。这位阿姐看是否可以让您的儿子每日带我们走走?”宴溪突然这样开口问她。

    那女子显然十分惊讶,看了看远处,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里是十两银子,有劳。”宴溪自袖中拿出银子,放到她的摊位上而后看着她。那女子又下意识看向远方,而后点点头。

    宴溪道了句多谢,蹲下身来问那男孩:“你叫什么?”

    “阿鱼。”春归听到男孩发出这样的音。

    “那阿鱼带我们随便走走?”宴溪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说话声音极轻,生怕吓到他一般。阿鱼的阿买看着宴溪,对阿鱼说道:“去吧!”说完又看了看春归,她还没见过生的这样白净的女子,那样好看,难免多看两眼。又向远处看了看,春归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一片破碎的衣角闪进了树后。她拉了拉宴溪的手:“那我们便走罢!”

    “好。”宴溪朝阿鱼的阿买点点头,牵着春归的手走出了鱼市。

    阿鱼在身后跟着他们,耷拉着脑袋,与刚刚为他们带路之时完全两种神态,似乎有心事一般。春归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糖果,那糖果也是三小姐为她带的零嘴,在阿鱼面前假意舔了一下:“哇,好甜。可有人想吃?”

    阿鱼终归是孩子,不论刚刚有多低落,这会儿都被那块糖果吸引了。本就大的眼睛这会儿睁的更大,盯着春归手中的糖果。

    “阿鱼笑一个,就给你吃。”春归朝他做了个鬼脸,逗的阿鱼笑出了声。春归趁着他笑,把糖果塞进他口中。一股香甜在阿鱼口中蔓延,他开心的跳了跳。

    “你这袖子里还有什么?还有这腰间?给我看看?”春归总是变戏法儿一样的变出东西来,然而她的腰间和袖口又看不出异常。

    “不给你看。”春归大笑了一声,拉着阿鱼跑了。

    宴溪回头看到严寒已经赶上了他们,低声对严寒说:“去查一下刚刚鱼市的人。”

    严寒点点头,走了。

    穆家军在琼州也有探子,是多年前穆老将军来这里布下的,宴溪走之前他将宴溪拉到书房中,交给宴溪一个密册。宴溪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那本册子。刚刚在鱼市,阿鱼的阿买总是下意识看一个方向,显然是被人监视着。宴溪不动声色看过去,一个黝黑的瘦高个男子,满脸凶相。但看春归之时又有几分下作。

    阿买手上的图腾宴溪曾在父亲的画册上见过。琼州一带,男子去做海匪前会在妻子的身上纹这样的图腾,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图腾都会对海匪的妻子敬而远之。这样就不大会与旁的男子私通了。鱼市上有几个女子身上有这样的图腾,宴溪不觉奇怪,琼州匪患闹的这样凶,紫贝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想着追上正在说话的春归和阿鱼。阿鱼不会说齐语,但他会比划,比划之时手舞足蹈,春归费劲儿的听着,边听边猜,竟也听懂了□□分。二人就这样鸡同鸭讲的一路说话,春归倒是爱与阿鱼在一起,二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一道寒光一直追着他们。落在宴溪身上是凶恶,落在春归身上是痴迷。

    宴溪不动声色的挡在春归身后,才进琼州地界就被人盯上了,来势汹汹,充满杀气。多年征战令宴溪对这种杀气极其敏感,好在严寒追随他许久,他一个细微的眼神他便懂了。

    走了许久后,宴溪抹了抹脑门的汗,对春归说道:“这会儿烈日当头,咱们会营帐歇息吧?”

    “嗯嗯好。”春归蹲下身去阿鱼告别:“明日我再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我就住在海边的营帐里。”说罢又从袖口掏出几块糖果塞到阿鱼手中。

    “这样喜欢娃娃,不如早点过门为我生几个如何?”宴溪攥着她的手,周围的杀气如影随形,他的手环过春归的肩膀,状似亲昵。

    春归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问他:“怎么?我的大将军这会儿倒是怕了。有你在身边,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你看到了?”宴溪有些诧异,用力捏了捏春归的脸。

    “看到了,一个色胚。”

    “不叫你来你非要来,这回可倒好,被贼人盯上了。”

    “你倒是不必担心我,我与贼人,到底谁歹毒还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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