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宴溪问严寒:“那两人怎样了?”
“关着呢。每日吃吃喝喝,没什么惧意。”严寒不知大将军在想什么,明明那晚审过了,那两人也招认了,但大将军似乎还有其他打算。
“带出去放放风,离的远些。每日都带出去。”宴溪交代了一句,关上营帐门看书。
北地难熬,那大风呼天抢地的吹来,营帐被吹的呼呼作响。看一会儿书手就冰凉,塞进兽皮里暖一会儿,再拿出来接着看。
鹰熬了十几日,跑了一个。严寒在宴溪面前抹了抹汗,生怕被大将军拖出去砍了。却见宴溪嘴角动了动:“跑了好。少一个省些粮食。”跺着步走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宴溪受伤了,右臂中了一箭,好在没有毒。这算是很轻的伤了,虽是绑着绷带,但并不影响他走动。
他们已经打到了根河,再向外就是大汗的地界。在根河驻扎好,炊烟一路吹到河对岸。忽查大汗派人来请过两次宴溪,都被宴溪婉拒。他见过几次大汗,在京城见过两次,在边境见过一次。这个人面相敦厚,但行事狠绝,杀了四个兄弟,又吞了十几个部落,才做上了大汗。那是鸿门宴,宴溪还不准备与他直接相见。但厚礼却叫来使带回去了,是送给大汗女人们的顶尖丝绸。
根河这个地方,什么人都有,有蓝眼睛的北胡子、有善骑马射箭的鞑靼、还有蒙古的守军。这些人不知何时混在了一起,显然都是大汗的人。距离宴溪驻扎的地方不到两里地的小镇子,更是各色人等齐聚。
宴溪和严寒换了当地人的衣裳,准备去镇子上趟路。还未出帐,就被狂风暴雪卷了回来。他转身裹上兽皮,冲严寒摆摆手:“走。”
严寒没有兽皮,才走几步就冻的直哆嗦,看着宴溪身上那身兽皮直羡慕。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眼睛都不敢错,愣是睁大了眼睛跟了一路。
顶风冒雪终于到了镇上,找了个馆子坐下,点了几两肉和两碗面条。宴溪的脸比前些日子更甚,黑头黑面,凶神恶煞。小二倒是见怪不怪,放下肉还跟宴溪攀谈了几句:“这位爷的兽皮成色真好。”
宴溪扫他一眼,嗯了一声。
“爷打哪儿来?”宴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做声。
严寒拉过小二:“你来。”塞给小二一块碎银子:“让爷们喝顿清净酒。”小二一看银子,两眼发光,连忙点头哈腰的撤了。
“还疼吗?”严寒看着宴溪的伤口,大将军受伤了,是他失职。但大将军一句怪他的话都没说,严寒觉着有些过意不去。
“行军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别跟个娘们似的。”宴溪瞪了他一眼,好久没吃过热乎的面条了,挑了一口放进口中,顿觉通体舒畅。“一会儿吃了东西,你让人去摸摸这镇上的街巷,住的什么人,每日多少商队打这路过,都是什么商队。”末了叮嘱一句:“别惊动地方官。”
严寒感谢大将军好些日子没说过这么些话了,连忙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凑到宴溪跟前:“这镇上有家妓院,听说里面有一些异族女子,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极美。”
“你交了差可以去找乐子。”宴溪对部下不会那么苛刻,临近过年了,万事皆休。
“您不去?”
“不去。”宴溪低头专心吃面,兴许是连日征战,他对所谓的情爱升不起兴致。这种事,若是去青楼,给了银子,倒是痛快,但是感觉自己野兽一般;若是找个女子,细水长流,他还没那个心情。脑袋长在刀尖上的人,就这么着了。
旁边那桌坐着几个络腮胡汉子,一直盯着宴溪的兽皮。其中一个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兄弟,这身兽皮不错。你出个价,我们要了。”
宴溪头都没抬,扔了句:“滚!”
一个拳头砸到他面前的桌上,正吃着的那碗面洒了一桌子。他看了一眼严寒:“走吧!”
站起身准备走,那个说话的汉子拿出一柄短刀刺向宴溪,他迅速闪躲,兽皮被划了一个口子。
宴溪看了一眼那个口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打向那个汉子。行伍之人,打架自是不会手软,何况宴溪打小学的是大齐国顶尖的功夫,一拳就把人撂倒,而后坐到那人身上,没有绷带的左手迅速的出拳,几拳下去,那人脸上就开了花。
这一切发生太快,对方随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去围住宴溪。严寒哪能让大将军再吃亏,冲了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
刚刚那柄短刀划在那兽皮的时候,宴溪的心里刺啦响了一声,有点心疼。那么好的兽皮,让你他妈的给毁了,老子今儿个不弄死你,算老子白活。
打完那个人还不过瘾,冲上去跟严寒一起把另外几个人一并收拾了。小二的藏在柜台后面,看着前面翻飞的桌椅听那几个汉子的哀嚎,庆幸自己刚刚管住了手,没有伸手去摸他的兽皮。
宴溪这一架打完,右臂渗出了血。也不觉得疼,就是觉着心情不好。
他走到小二面前,把小二从柜台后面揪出来:“有会做针线活的吗?”
“有有有。”小二连忙点头,转身跑上小二楼,叫下一个女子。
那是个异族女子,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
“要缝什么呢?”说的是大齐话,看人的目光,三分妩媚,三分羞涩,剩下的四分,是算计。
宴溪脱下兽皮,放到她手中,指了指那条小口子:“多谢。”
而后坐到椅子上等着,他身材笔挺,又不似北胡子那般虎背熊腰,坐在那堂堂正正。那女子看了宴溪一眼,捧着兽皮坐到了宴溪身旁。倾身到宴溪身前,指着兽皮上那道口子:“是这里吗?”
宴溪点了点头。
她用唇濡湿了线头,穿在针孔里,动手缝那兽皮。那兽皮极软,但很有韧性,针很难穿透。她倒是手艺好,缝过的地方像没破过一样,宴溪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待最后一针缝完,递给宴溪,严寒递给她一块儿碎银子,二人起身要走。
那女子却拉住了宴溪的衣角,她把银子塞进宴溪的手中,摇了摇头:“不要银子。要你陪我喝杯酒。”
一杯酒,不算什么事。宴溪坐下来,任那女子为自己斟了一杯。
刚要举杯,却见那女子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不要这样喝,要喝交杯酒。”
倒是有几分意思。
宴溪眉毛挑了挑,站起身。交杯酒自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他随那女子上了二楼。
女子的房间在二楼的左边,她推开门,宴溪闻到一股香甜之气。随她进去,她缓缓关上门,走到宴溪面前,举起杯:“请。”眼睛紧紧的盯着宴溪生怕他遁逃。
宴溪举起手臂,微曲身体,任她的胳膊穿过自己臂弯,她缓缓饮了那口酒,头又向前凑了几分,唇停在宴溪的唇边,微微张口:“留下。”
宴溪有些情动,任她又向自己靠近了几分。二人的呼吸都重了些,女子的唇在宴溪的脖颈上放肆,宴溪忽觉失去了兴致。他微微后退一步:“多谢。告辞。”
却听那女子轻笑出声:“穆将军竟然不记得苏雅了。”
苏雅…宴溪回身仔细看了看她,果然有几分面熟。
“将军的体魄还那样好吗?”苏雅看他的眼神,知他忘记自己了。出言提醒他。那是几年前,他随他的父亲来到根河,在这里,与苏雅有过露水姻缘。
宴溪终于想起来了,那时自己万般荒唐。
“不好了,身子倒了。”他拉开门走下楼,严寒看到他诧异的睁大眼睛,这么快?一直跟在宴溪身后,直到走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将军…我还以为要等上许久…”
宴溪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太闲。今晚你放夜哨。”
入夜的极寒冻的人迈不开步,只有身上裹着兽皮拿出,透着暖洋洋的热气。这兽皮果然能救他的命,天寒地冻,没有它,该多难熬。到了营帐里,脱下它,找了根棍子支在了床头。
随手翻开张士舟的信,这封信应是两月以前写的了,还是洋洋洒洒几页纸,没什么值得看。宴溪看了两遍,扔火里烧了。
从前战时勇,休时闹,一刻不得闲。而今,自己竟是变成了喜欢寂静的那个人。在这营帐里,听外面大风摇着营帐,大雪压倒了枝头,一听就是一整宿。
极偶尔,会动一些欲念,但他懒得自己动手,去风雪里站片刻,欲念也就烟消云散了。有时会自嘲,再这样六根清净,怕是要出家了吧?抱着双臂躺在床上,受伤的那只胳膊此刻有些疼,他感觉自己发热了。透着冷。
“来人。”他大喊了一声,严寒跑了进来,看他额角渗着汗,整个人却在抖,把手放到他额头,滚烫。
撒腿便出去了,随军的郎中此刻已经睡了,被严寒从热被窝里拖了出来。到了宴溪那,神色变了变:“受伤后见风了?”他语气有些严厉,死瞪着严寒。
“打了一架…绷带开了…”严寒仔细回想,是的,见风了..
郎中一巴掌拍在严寒头上:“你脑子不够用吗?若是今日有事,你我都得诛九族!”撒腿跑回营帐,去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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