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杯盏翻倒,茶水流满桌面。
孟秋瑾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谁请他来的?”
“沈大夫只说是受人所托,余下的什么也不提。”
“行了,你出去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菱花离开后,满室都寂静下来。
蝉鸣声声,并不令人感到夏意盎然,反而徒增烦躁。
孟秋瑾用力揉了两下眉心,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
沈穆等得不久。
孟秋瑾很快就出来了。
素白衣裙,轻纱半掩,露出细长的柳叶眉与一双略带哀愁的双眸。
眉心一点红痣鲜艳,恰好冲散了她眉眼间凝着的淡淡愁色,更显得恬淡自然,舒心无比。
“不知我能不能问沈大夫,是谁拜托您来给我治伤的。”
沈穆静静坐着,并无医者的质朴大气,而是充满了山间隐客的深沉悠远。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
“比治脸上的伤还重要?”
孟秋瑾咬唇,半晌回答:“是。”
“面纱摘了,我看看你的伤。”
沈穆没有正面回答。
但......
孟秋瑾抿了抿唇,伸手摘下面纱。
像是在粗糙的地面上狠狠擦过,原本嫩滑的肌肤变得坑坑洼洼。
伤口边缘尽是凹凸不平的翻起,狰狞而丑陋。
边上的继母柳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嘲讽与厌恶。
沈穆只看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瓷瓶。
“这是回颜膏,每晚睡前敷一次,薄涂即可,不出半月,伤口便会痊愈。”
柳氏问:“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沈穆点头。
“秋瑾多谢沈大夫。”
“你该谢的不是我。”
沈穆淡淡说完,起身离去。
孟秋瑾紧紧攥着那玉瓷瓶,并不欣喜,反而觉得掌心越发滚烫。
她能听见沈穆的心里话。
请他过来的人,是时姈。
***
孟深为了孟秋瑾,一口气从时家撕到了宫里。
可在他嘴里狠毒又冷漠的凶手,却愿意将名医的唯一一次治疗机会拱手让她。
时姈笑容愉悦地哼着歌,将一朵娇艳的蔷薇插进窗边的花瓶里。
这算是一箭几雕来着?
这时,葭倚送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四皇子傅昶探病来了。
时姈:“......”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见。”
傅昶就等在前厅,听说时姈不见人,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四殿下见谅,县主久病未愈,怕过了病气给殿下。”
傅昶冷冷哼了声,“那就罢了。”
他手一挥,身后的人拿上一个木盒子。
是给时姈的探病礼。
葭倚笑着收下了。
虽然是讨厌的人,但也是个皇子。
既然亲自走一趟来送礼,也不好过分驳他的脸面。
只是,时姈却瞧也不瞧那盒子里的东西,转手就送给了身边的嬷嬷。
黄鼠狼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放在身边白白碍眼。
葭倚伺候她喝完药,照例递上蜜饯儿。
时姈用力含了两口,解了嘴里的苦味儿,才想起有事要问。
“让你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日恰好是中元节,来往的人太多了,想要找到一个能作证的人,跟大海捞针一样。”
时姈斜撑着脸颊,脸上笑容淡去。
“附近的商贩呢,问过了吗?”
“往年也有许多人因互相擦撞到吵架,人太多了,他们顾着做生意,根本没当回事儿。”
“这么看来,能够作证的,只有孟秋瑾的丫鬟了。”
“姑娘,那日都怪婢子没跟紧,不然也能帮着姑娘打架,不会让人推了姑娘下湖。”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给我做点心去,我饿了。”
时姈抬手戳两下葭倚的脸,硬生生把她戳得逃出门去了。
屋内又静了下来。
时姈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喝,只在掌心里慢慢转着。
虽然她也不指望靠着这个翻身,但总要做好两手准备。
既然找不到证人,那做个假的,应该也无妨。
***
宝文书院是大齐的最高学府。
除开宫里的那些个皇子公主,余下世族大家与权臣贵胄的后辈子孙都在这个书院里上学。
也有些类似现世的贵族学院。
自跳湖一事后,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时姈才再次回到书院里。
面对许多同窗投来赤衤果衤果的探究目光,或许还夹杂着冷漠与嘲笑,她都表现得无比淡定。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炮灰的人生。
况且以她现在的情况,比起原主当时面对的,已经要好上许多了。
好在快到上课的时辰了。
学生们来去匆匆,顶多扭头看一眼时姈就走了。
熟人没碰见几个,如芒刺背的目光也少了一大半。
时姈却没工夫关心这个,她走得很慢,眼睛却转得飞快。
“姑娘走快些,迟到了先生要骂的。”
“姑娘不是走这边,错了。”
“反了反了,姑娘,路在那个方向!”
领着个路痴主子,葭倚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了。
时姈一边扶着额头,作西子捧心状,“生了场病,我这脑子都不大好使了。”
一边用眼神快速扫射着周围的景致。
不是这边。
也不是这儿。
据原文交代,是在一处小湖边,隔着一座红顶盖的三层小楼。
又是湖边!
时姈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原文作者。
还跟湖杠上了是吧。
一个两个非得在有湖的地方被欺负,这湖都成配角被霸凌的经典地标了。
“哎,姑娘!这里不能过来,这是公子们念书......”
“嘘!”
时姈竖起手指,狠狠葭倚嘴上一怼,让她瞬间闭了嘴。
屹立在湖边的红顶盖三层小楼还关着门,从楼后边隐约有人声传出来。
“任兄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
“我看他就是个哑巴,呆呆的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也不知道哪家养出来的呆货!”
“你瞧,他这眼神还凶得很......”
一群人说着便哄然笑成一团。
时姈站在暗处静静听着,看向那群人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怜悯。
呆货?还真是一群呆货呢!
要是他们知道自己骂的这个木头桩子是大长公主殿下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孙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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