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赶人

    时姈说到这就停了,让仆役打开箱子,露出那件陈旧的凤首箜篌。

    她再看沈穆,见他面色微变,再也不复之前的平淡,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起来。

    思念,恼恨,沉痛,惊惶,随即化作冷冰冰的寒凉。

    小童见了心里暗道糟糕。

    这分明是先生要发怒的前兆。

    “这位姑娘,您......”

    时姈竖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

    “别插话,听我说完。”

    她看向沈穆。

    “也请先生听我说完,之后要骂我一顿,还是直接赶出去,皆由您说了算。”

    小童还以为沈穆会怒而起身离去,结果他只是一言不发坐着。

    时姈开始娓娓讲述起来。

    “先生救了我的命,却不知在我昏迷的那几天,一直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位面目模糊的妇人,瞧着消瘦得很,声音却特别好听,清脆悦耳的,就跟莺鸟一样。”

    “她就坐在床边拍床板,每每我想入睡时,她就要拍上好一阵,非不让我睡,她还说,会有个挂着葫芦的,叫沈穆的大好人来救我。”

    “后来我就醒了,跟祖父说起此事时,他说沈先生的夫人,过世前就有一副极好听的嗓子,哪怕是雁回楼的歌姬都不及她的好声音……”

    “别说了!”沈穆突然粗哑着声音打断她,搭在椅背上的手面绷起青筋。

    不说时姈被他这声吓了一跳,就连小童也惊讶不已。

    他从未听过先生谈及夫人,更不曾见他在人前这般失态过。

    时姈连忙让仆役把箱子重新盖上,脸上慌张而又有些抱歉地说:

    “阿姈没有冒犯先生的意思,只是那个梦实在让我印象深刻,这才敢大胆向先生提起。”

    她咬住下唇,面上复杂神色闪过,忽然弯下背脊,朝着沈穆就是深深一拜,语含郑重。

    “不论天下人如何说先生,在时姈心里,您便是那杏林春满,妙手回春的好大夫。”

    沈穆一怔,突然起身,冷着脸拂袖离去。

    时姈缓缓直起身子,望着沈穆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久久未曾动弹。

    最后还是小童走过来劝了句。

    “先生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姑娘您还是走吧。”

    “先生又没赶我,我为何要走?”

    时姈干脆寻了张椅子坐下,顽固又任性地抓紧了椅子两边扶手。

    “直到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前,我都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我也不会打扰先生,你尽可以不用理我。”

    小童:“......”

    这么一个大活人坐这儿,连带着三四个仆从丫鬟加一口大箱子,都快把小小的堂屋给挤满了,就是针尖大小的眼睛都不能装作看不见!

    这时,隐隐又有敲门声响起。

    那小童犹豫地看了眼跟座山一样端坐不动,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时姈,只能在心里暗骂两声呆石头,转头开门去了。

    这回又是个姑娘。

    荼白短衫,素锦罗裙,眉心一点红痣,气质清淡又淑静,让人心生好感。

    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宽容和善的主儿,跟里头那位看着娇娇软软,实则性子执拗得跟块硬石头似的姑娘一点都不一样。

    “冒昧前来拜访,请问这儿可有一位名叫沈穆的先生?”

    “你是什么人?”

    那姑娘浅浅一笑,十分有礼地说道:“我姓孟,曾受过先生恩惠,无意间得知他住在此处,特意上门拜访。”

    今儿真是个稀罕日子,连着上门两位姑娘,还都是慕名拜访来的。

    小童稍微拉开了门,正要回答,就听身后传来噔噔噔一阵疾跑声。

    刚回头,一个人影倏地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后扯。

    “又来客人了?”

    一阵馥雅香气飘过鼻尖,小童连忙挣开时姈的手,往后连退三步,一抹可疑的红晕飞上脸颊。

    时姈可没空去关心小童,她跑得气喘吁吁,雪腮染红,纤细的身子站在门缝里,恰好挡住了来客往里窥视的目光。

    “原来是你,你来找先生做什么?”

    孟秋瑾乍一看到时姈,心里也是一惊。

    她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归惊讶,她还是极有涵养地颔首,将方才对小童解释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她道:“若知道县主也在此处做客,秋瑾定不会如此冒昧,扰了县主的好事。”

    这话听着真是阴阳怪气的。

    时姈轻哼一声,“不递帖子就来做客?孟家何时这般没规矩了?”

    孟秋瑾面上笑意微微收敛:

    “荣安县主,秋瑾敬您是县主,对您百般容忍,您要怎么骂我都没关系,但我决不能容忍您这样随意侮辱我的家族!”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难不成你真给先生递帖子了?”

    孟秋瑾一噎,她还真没递帖。

    “若是没有,还请孟姑娘递完了帖子再登门拜访吧,先生不喜欢没规矩的人。”

    小童在后边看得目瞪口呆,方才涌起的害羞在听到时姈的话后,瞬间烟消云散。

    人......怎么就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明明她也是那个没递帖就上门的人,而且气走了先生后还死赖着不走,现在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不守规矩?

    时姈那边已经跟孟秋瑾互相推起门来了。

    “此处是先生的宅子,县主做主赶人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孟姑娘来不就是为了答谢先生的恩情吗?真要论起来,是我将先生治伤的机会拱手让给你的,你谢先生之前,难道不该先谢谢我吗?”

    “县主说这话也不怕咬了舌头,分明是你弄伤了我的脸,只不过是请了先生给我治伤,难不成还成了你施舍给我的恩典吗?”

    孟秋瑾心里气到吐血,脸上刚要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门板上对峙的力道一松,她没防备,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更别说去摆表情了。

    时姈幽幽望着她,轻声道:“畅园湖边发生了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孟姑娘,若我跟陛下重提彻查畅园湖一案,你可愿意?”

    这回换孟秋瑾成哑巴了。

    她不是回答不出来,只是连姜那边还未解决,总感觉再提起畅园湖,那日的真相就会被人彻底揭开。

    “陛下......若是陛下同意,我自然也是愿意的,就怕县主您才是不愿意的那个!”

    看着对方面上充满坚定又倔强的神情,时姈微微一笑:

    “好啊。”

    伸手猛地推她出去,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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