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明卿云乃明国公的嫡长女、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女儿,自小到大都是受宠的,在京城里是跋扈惯了的,而如今她派人专门去为难那位漠北而来的女将军,实在做得有些过,便被楚国公夫人斥责,关在了庄子里自省,可她完全没有自省的模样,她知庄子里的桃花好,便唆使着身边的丫鬟婆子陪她一起去看。

    明卿云是府中的掌上明珠,丫鬟婆子们都知道府中将她关到庄子里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谁还能当真让她禁足,这些一方面是被漠北那边的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便是楚国公老夫人实在不忍心一向骄傲的孙女为了“情”字黯然失神,想让她出来散散心。

    一堆人跟着明卿云到了庄子后边的桃花树丛之中,桃林如朝霞一般映入了明卿云眼中,让她那有些低沉的心情鲜亮了一点,因是自省,她没有盛装打扮,只穿了一袭青素衣,她的只草草的将长发束起,背着手,走在桃花林中,只觉得心旷神怡。

    陈嬷嬷跟在明卿云身后,见她楚楚纤腰,显尽说不尽的风流仪态,她生怕这位矜贵的小姐磕着碰着了,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小姐,你走慢些。”

    “怕什么?”明卿云回头笑道。

    正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来,桃林里卷起了片片花瓣,落在明卿云的白衣上,煞是好看。明卿云自得地转了一个圈,一朵桃花落在了明卿云的眉间,明卿云将它拿在手中看了看,又笑着将它别在自己的发髻上,那桃花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朵,在明卿云那乌黑的发间,仿佛若沾了几分灵气一般。

    陈嬷嬷见明卿云的模样,这哪儿是地上的人儿?这明明是天上的仙子,也不知道那位与小姐青梅竹马的裴公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出身富贵千娇百媚的玉人儿不喜欢,去喜欢那位漠北而来硬邦邦的女将军。

    明卿云在这桃林里,才将前日里的晦气一扫而光,她伸开自己如玉一般的双手,几片桃花的花瓣落在她的手间。

    “陈嬷嬷。” 明卿云突然抬起头问道,微风吹得她的发带飘飘,“我美吗?”

    “自然是美的。”陈嬷嬷连忙说道,明卿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看着她从小小的一个玉团子长成了如今名动京城的贵女,可如今这位美丽高傲的贵女如今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去为一个人伤心难过。

    美有什么用?自从有了那位女将军,表哥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明卿云心间有些难过,可她是高傲惯了的,又如何能让下人勘破她的心思,她转身,往前走去。

    表哥喜欢那位漠北的女将军,难道是喜欢她一身武艺,与旁的女子不同?明卿云痴迷舞蹈,当年也曾为了学习剑舞而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剑术,若是表哥喜欢的话,她可以拾起来。

    走到一半,明卿云觉得眼角有些湿,在那位漠北女将军没有出现之前,表哥明明眼中只有自己,可当她出现了之后,他便不再看她。

    表哥说将她当做妹妹,可哪儿有将妹妹捧在掌心上的?且不说她的亲生兄长,她也见过京城中不少的兄妹,哪儿有哥哥如此对妹妹的?

    想到这些,明卿云有些心伤,她如一阵风一般回了自己的内室,屏退了所有人,只伏在软榻上,好好的痛哭了一场。

    陈嬷嬷在内室外,听得心间也抽抽的疼,那位表公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有一副好相貌,从小便知礼守礼,是最最光风霁月不过的人物,两家长辈见着两个小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来都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谁料到到了这个关头却突然出了岔子。

    陈嬷嬷侧耳听,听到内室里的哭声渐渐小了,才轻轻的推开了内室的门。

    明卿云仍是伏在软榻之上,一双桃花眼已经哭得有些肿,她身上素色的衣袍已经早已皱巴巴,若是平常高贵的明卿云怎么会如此狼狈?

    “造孽。”陈嬷嬷心间叹道。

    她吩咐人拿来了热水与帕子,亲手将帕子绞了与明卿云擦了脸。

    明国公夫人在来之前与陈嬷嬷吩咐了,定要劝得明卿云回心转意,堂堂明国公的嫡长女,圣德皇后的嫡亲侄女儿,难道还愁找不到如意的夫婿?那位裴公子曾经是最得明国公夫人喜欢的,如今明国公夫人也恼了他的不识抬举。

    “老夫人来信了,说禁足期已过去,小姐随时都可以回府。”陈嬷嬷温柔的摸了摸明卿云的发,轻声说道,“小姐不是之前约好与仙玉县主赛马的?要不要回去畅快一场?”明卿云与仙玉县主算是死对头,两人仗着家世相当,经常别苗头,若是以前,说起这些,明卿云定会士气十足要压过仙玉县主。

    可是如今,呵……她并无与仙玉县主争锋的理由。

    明卿云摇了摇头,她闭着眼睛嘟囔道:“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她怕回去见到他,那些曾经专属她的温柔,不过是一场幻梦,若她在这庄子上,不去见他们,那么这场美梦便不会醒。

    陈嬷嬷见明卿云这幅颓靡的模样,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她将明卿云的头发梳好了,又替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小姐且歇一歇。”

    明卿云低垂着一双眼,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陈嬷嬷轻轻的退了出去。

    听见陈嬷嬷出去的声响,明卿云伏在床间,她心间叫了一声”表哥“,却觉得满心苍然,那个会因为她一声表哥而马上出现的德风君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因为她为难了他的心上人而眉目焦灼的,叹气与她说只将她当妹妹的人。

    明卿云从小锦衣玉食,家人对她千依百顺,表哥对她温柔体贴,她原以为会如此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而如今,他告诉她,他承接不了她的一生。

    明卿云心间委屈,从床间起来,擦了擦眼睛。

    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丫鬟端着锦盘站在门口。

    明卿云见她有些陌生,她并不是她近身伺候的丫鬟,只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那丫鬟似有些怕明卿云,她微微一抖,红着脸道:“陈、陈嬷嬷来让我送蛋羹给您。”

    蛋羹?明卿云的面色好转了一些,当年她病中,吃不下一口东西,是表哥亲自下厨与她做了蛋羹,哄得她吃下了,从此以后,她最喜欢的,便是蛋羹。

    明卿云的目中闪过了一丝怀念,她明明知道这个丫鬟有些不对劲,却失了提防的心思, “端上来。”

    那小丫鬟将蛋羹端上来,明卿云看也不看,只懒洋洋的拿了勺子挖了一点,送入了口中。

    她刚将蛋羹入口,却见小丫鬟变了脸色,她忽然转身就跑。

    难道这蛋羹真的不妥?明卿云正想说话,却不料口中吐出鲜血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咳了咳,用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接了鲜血,不到一瞬,她的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的疼。

    明卿云再傻,也知道只怕这蛋羹中里藏了毒,她思考一瞬,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手笔,朝堂上的都是男儿的事,哪儿会算计到后宅女儿身上来?明国公府人口简单,更不可能有人害她……

    咳,明卿云的心如被刀搅一般,她曾任性与母亲说过,若是没有表哥,那不如让她死了罢了。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

    可是她还没有再见表哥一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她不是要故意为难他的心上人的,所以他再对她笑一笑好不好。

    “表哥,我真的好痛。”明卿云的言语里带着哭腔,可是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应她了。

    陈嬷嬷离了明卿云的内室,亲自做了蛋羹端了给明卿云,却不料明卿云内室的门半敞着,她眼皮子一跳,推了门进去,她手间的蛋羹落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

    明卿云蜷缩在床上,她的白色素衣上全是大团的血,显得格外的可怖,也格外的绮丽。

    陈嬷嬷腿一软,跪在地上,她慌张的爬到明卿云身上,颤抖的将手放在了明卿云鼻下。

    明卿云的脸色苍白,已经闭了眼,她脸颊上的那一滴泪还没有干,可却再也没有了人世间的气息。

    “小姐……小姐!”陈嬷嬷推了推明卿云,竟也是晕死过去。

    明卿云看着哭晕的陈嬷嬷,叹了一口气,她褪去那烧心的痛,缓缓的上升,来拿她的小仙问她最后想看什么,她眼前飘过短暂的一生此间种种,她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便是表哥了,可是他却喜欢了别的人。她鼻头一酸,我想看一看穆小将军。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到她的名字,表哥那么喜欢她,定是与她白头到老共携一生的。

    那小仙已将她的平生看了个遍,自然知道她与这位女将军的瓜葛,却不料她最后还要见见她,“你确定?”

    “怎么?难道不是完成我最后一个愿望?”她红着眼尾道,骄纵之气尽显。

    小仙连忙点了点头,“请小姐看。”

    她有些期待的抬起了头,声音却去了半截,“这……”

    她以为她会和表哥伉俪情深,儿孙满堂,却不料她却战死在沙场,被万箭穿心。

    她微微往前一步,漠北那粗糙的风仿佛通过明镜而来,她以为这毒已经够疼了,却不料她比自己还惨烈。

    自己还是输了,她连害死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而她却在沙场上得其所。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表哥为何会对她如此喜欢。

    呵,我的这一生,虽然锦衣玉食,但却是个笑话,明卿云歪了歪头,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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