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越从容, 傅明奂就越惊慌, 色厉内荏地斥道:“住口!谁允你在此颠倒黑白!信口开河!”
他没想到乐小义居然没死,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如果此时枉顾乐小义的性命,那么先前营造的为了乐小义之死而雷霆震怒的假象就将不复存在。
姬玉泫言罢, 斜眸瞥向轩和, 冷笑道:“姬某是不是颠倒黑白,轩和前辈心里可有定论?乐小义既然是你樾清居的弟子,那此人是真是假,前辈岂能不识?”
轩和长眉微颤, 怒瞪了傅明奂一眼,制止他再开口,沉声对姬玉泫道:“你如何才肯放人?”
这话便是承认乐小义的身份了。
姬玉泫眉梢一挑, 一脸好笑:“剑神宗的人都是如此蛮横不讲理的吗?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现在人好端端的在这里, 开口便要我放人, 当我姬玉泫是好欺负的不成?”
轩和也气笑了:“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妖女, 如此说来,你暗闯剑神宗掳走我宗弟子, 倒是半分罪责也没有了?你最好速速把人放了, 否则, 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脱身!”
“前辈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姬玉泫与轩和针锋相对,半步不退。
她抬手一招侍从将乐小义送到她跟前, 姬玉泫手里旋出一柄短刃,刀尖抵住乐小义的喉咙,笑道:“来啊,来杀我,看究竟是你们剑神宗的人厉害,还是姬某手中之刀更快,让世人皆看看,剑神宗如何沽名钓誉,不顾宗内弟子性命!”
乐小义面露惊慌,嘴里呜呜声越渐急促。
“你敢!”傅明奂怒目。
“我有何不敢?”姬玉泫面露嘲讽。
“且慢动手!”轩和按住傅明奂的肩,再次以眼神警告他莫要妄言,遂忍下怒气,与姬玉泫好声相商,“想必姬姑娘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杀我宗弟子,于你玄天宫并无好处,你我不若各退一步,你先前提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但请你立即放了乐小义!”
姬玉泫闻言,笑容真诚了些:“轩和前辈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前辈愿意开诚布公,那晚辈也不藏着掖着。”
傅明奂见轩和应了姬玉泫的要求,脸色一变,但不等他开口,姬玉泫突然话锋一转:“可是,南宫寅试图暗杀姬某从剑神宗请来的客人,并以此嫁祸给南宫阙,若非姬某提前做了准备,岂不就让如此恬不知耻的小人行径得逞了?”
“而且……南宫寅可是亲口说了,是他给剑神宗传的消息。”姬玉泫唇角一掀,故作柔弱地申斥,“南宫寅竟然敢杀剑神宗的人,事情败露了居然也没有遭到责难,姬某向来容易多想,心里就觉着可保不准那刺杀之事究竟是谁授意……”
“姬玉泫!你闭嘴!”南宫寅忍无可忍,姬玉泫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她知道他背后之人是什么打算,他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咆哮,“你说我设计杀人可有证据?!休要胡搅蛮缠!”
姬玉泫哪里肯听,斜眸扫了他一眼,平静无波地继续说下去:“若此事没有一个了结,恕姬某不能放人!”
“姬玉泫!你不要得寸进尺!”与南宫寅同样震怒的还有傅明奂,他两眼圆睁,对姬玉泫怒目而视,若非轩和拦着,他就要冲上庭前石阶,亲自擒拿姬玉泫。
姬玉泫不再接话,只以眼神示意轩和。
轩和闭目,须臾后睁眼,眸光若刀,骤起一掌袭向南宫寅,先天丹元境的威压悉数释放,就连南宫府外围观之人也被此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有多久没有见到先天高手动手了?
破除后天壁障,以武入道,对心境的要求日渐苛刻,先天高手对招,动辄天崩地裂,樯倾楫摧,凡人遭池鱼之殃,有伤天和,对进境百害无利。
修行者一旦步入先天之境,便是宗门世家内的中流砥柱,大都在各自家族中觅地进修,少有外出,所以凡人聚居之地,甚少见到先天高手的身影。
南宫寅距离轩和不足十步,被威压笼罩,身体僵直。
掌风穿堂,刹那即至。
南宫寅遭到重击,口中血沫横飞,倒飞出去,身后侍从来不及相救,眼看着他腾空而起,砸落于院墙之下,墙面坍塌,砖石倾倒,堆积在他身上。
侍从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扒开石块,将南宫寅从砖瓦下挖出来。
南宫寅满嘴是血,意识混沌,胸腔塌陷下去一块,肋骨断了十余根,半边肩膀也无力垂着,伤势极重,若救治及时还能有一线生机,少说也要卧床数年,就算就好了,也保不齐会不会留下暗创。
轩和留了手,没将人置于死地,就算南宫世家追问此事,也能说得过去。
他意会了姬玉泫的意思,南宫寅背地里肯定和岳澜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是没有证据证明袭杀乐小义之事是岳澜自导自演,轩和也要顾及剑神宗的颜面,而且就算事情捅出来了,南宫寅也必定会被岳澜抛出来做替罪羊。
南宫寅不知轩和与姬玉泫的关系,只知轩和与岳澜同为剑神宗人。
轩和先下手惩戒了南宫寅,梁子已经结下,相当于切断了岳澜与南宫寅的合作,到时候南宫寅回头去找岳澜,岳澜绝不可能认账。
南宫寅既得罪了姬玉泫,又得罪剑神宗,还不能撕破脸皮,只能哑巴吃黄连,将打碎的牙独自咽下肚去。
至于岳澜,来日方长。
府外围观之人听不见姬玉泫与轩和说了些什么,只见轩和一掌重创南宫寅,周遭顿时一片哗然。
南宫寅的侍从将南宫寅抬出来后,见南宫寅伤重,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既惊且怒。其中一名侍从惶急之下怒斥轩和:“你敢伤我家公子!南宫氏会亲自上剑神宗讨要说法!”
轩和只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回复:“随时恭候。”
“这就是剑神宗给出的交代。”轩和对姬玉泫道,“姬姑娘,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姬玉泫笑:“前辈是爽快人,既如此,晚辈也会兑现承诺,前辈若能拿出《天罡·剑星》的图谱,晚辈立即放人,并将《神咒天书》有关复灵阵的记载双手奉上!”
她手中的刀还抵在乐小义的脖子上,乐小义视线下移,故作惶恐地扫了一眼刀刃,目光随之掠过姬玉泫握刀的五指与莹润白皙的手腕,心里暗想,轩和长老不愧是阅尽千帆的前辈,与姬玉泫搭的这场戏真是精彩。
若不是事先知晓轩和本就听命于姬玉泫,乐小义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任何联系,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行瞒天过海之举,乐小义叹为观止。
轩和在傅明奂惊怒的注视下拿出图谱,傅明奂张了张嘴,轩和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堵回喉咙里,随即将图谱交给身旁另外一名剑神宗执事,示意他拿着图谱上前两步。
姬玉泫勾唇,挪开乐小义喉间的刀,将乐小义连同《神咒天书》的残卷一同交给身侧侍从,侍从领着乐小义走下庭前石阶,与轩和派出的剑神宗执事交接。
交接过程没有再出岔子,执事成功用图谱换回乐小义,替她松绑,带到轩和面前。
乐小义双眼通红,眼泪盈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噗通一声跪地叩首,哽咽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
轩和挥出一道柔和的劲气将她从地上带起来,拍着她的肩膀宽慰一句:“无事便好。”
姬玉泫拿到图谱,翻开看了一眼,确认此图谱的确是《天罡·剑星》的残卷之一,但令她颇觉玩味的是,这本图谱应该并非剑神宗藏册,而是属于左氏的那一本残卷。
左氏之内,与乐小义相识,并愿相助的只有一人。
左诗萱。
姬玉泫心里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看着那道走在剑神宗一行人中的纤瘦身影,唇角笑意渐深。
轩和救回乐小义便不再南宫府多待,尽管傅明奂很不甘心,但主事之人毕竟是轩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着轩和离开南宫府,眼睁睁地看着姬玉泫毫发无损地朝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难道就这么放过姬玉泫不成?!”姬玉泫明目张胆地闯进剑神宗的势力范围将剑神宗弟子掳走,他们气势汹汹的来,不仅没伤之分毫,还损了一册图谱,姬玉泫成最大赢家,傅明奂咽不下这口气。
一离开玉溪镇,身后没有人跟来,他便咬牙切齿地甩了甩袖子,怒道:“轩和长老!今日之事,吾必事无巨细,悉数禀报岳澜长老!”
乐小义偷偷瞅了一眼这个一直跟轩和唱反调的执事,在心里默默记下此人的名字,还有今日在南宫府时,跟随傅明奂一起行动的那两个人,以后都要注意一些。
轩和掀了掀眼皮,混沌的双眼古井无波:“放过?怎么可能放过?姬玉泫当我剑神宗无人,如果不予以教训,还真让她以为我剑神宗乃来去自如之地。”
傅明奂正义愤填膺,闻言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解道:“此言何意?”
乐小义听到轩和那句话也愣住了,她抬起头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一颤,轩和这是什么意思?
轩和瞥了傅明奂一眼,冷哼道:“向驻守玉溪镇的外宗弟子传讯,盯紧姬玉泫,随时汇报此女动向,一旦她离开玉溪镇,及至僻静之地……哼。”
他话没说完,但傅明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露喜色,但仍有些许犹疑:“既如此,方才为何……”不当场将姬玉泫擒拿?
以轩和的实力,硬闯南宫府擒姬玉泫根本不在话下。
轩和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彼时形势所迫,我等若贸然动手,落在旁人眼中,岂非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之举?姬玉泫当众逼我,试图激怒我等,其心昭然若揭,我若动手,便真中了此女下怀。”
听完轩和的解释,傅明奂脸上露出笑容,自以为理解了轩和的苦衷,点头赞叹:“还是轩和长老考虑周到!”
随即,他又转头对身边一名执事吩咐:“还不快按选和长老的话做?速速安排此事!”那执事应声,转头原路返回。
乐小义听听轩和说完,却是另一番想法,她心里明悟,懂得了轩和此举的真意。
做戏做全套,轩和还要继续在剑神宗与岳澜共事,当下得罪岳澜并非明智之举,傅明奂激进有余而智谋不足,轩和故意当着他的面做出如此安排,就是为了借他的口取信岳澜。
而姬玉泫那边,相信早已料到剑神宗的人走后会偷偷杀个回马枪,所以也早有万全准备,不会有事。
乐小义放下心里的担忧,紧绷的肩线放松下来,默默跟在人群中。
轩和领着人去救乐小义了,左诗萱在宗务厅焦急等待,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外,后来干脆从宗务厅内出来,守在山道上,若轩和一众回来,她能第一时间看见。
以轩和等人的实力,从剑神宗到玉溪山谷一个来回约要小半个时辰,自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左诗萱站在山道路口一棵枝节盘区的古树之下,朝山下举目眺望,心里乱糟糟的。
万一乐小义出了事,他日她回家省亲,当如何将此事向姑母开口?
左云琴盼着这个遗落在外的女儿盼了二十三年,以前没有消息也就罢了,好歹心里还有个念想,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还没来得及确认,人若没了,以左云琴如今的状态,左诗萱实在拿不准她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浮现在她脑海,天色越晚,她心里越担忧,嘴唇被牙齿磕得发白。
会不会……人没救回来,连轩和也搅进事端?
左诗萱提了一口气,右手用力掐了一下左手虎口,将忧虑之情强行压下,让自己静下心来理智思考。
轩和可是丹元境的高手,整个玉溪镇内,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只有南宫府的南宫恕。
先天高手不在凡人地界交手是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有轩和坐镇,南宫恕必定不会出手。
轩和带走的几个执事虽然未到先天之境,但大都有髓元境修为,这样一行人出去,足以横扫玉溪镇,只要乐小义还活着,轩和以图谱交换,姬玉泫没道理不放人。
思及此,左诗萱心中稍安,干脆在树下盘腿坐下,闭目静心。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山道尽头终于现出几道身影,左诗萱立即睁眼,自几道急速掠进的白影中瞅见了被轩和提在手中的乐小义。
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左诗萱长出一口气,连忙起身,只因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她即便着急,也依旧保持着稳重端庄的举止。
她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顺着山道往下走,遥遥拱手:“恭迎长老回宗!”
轩和领着乐小义驻足,傅明奂等人没有停留,他还要去安排人手伏击姬玉泫,故而领着其余几人匆匆回了宗务厅。
“左师姐!”乐小义见到左诗萱,没忍住红了眼睛。
回来的途中她已经从轩和口中得知,宗门在知晓南宫府遇袭,她已经被杀死的消息之后,根本没有拿出图谱的打算,直接就让轩和领着人去擒姬玉泫,是左诗萱主动送出左氏收藏的一册图谱,这才救了乐小义的性命。
当然,这些话是行路途中休息时,轩和背着傅明奂等人告诉乐小义的,但有关乐小义身世的部分,他没有多说,左诗萱若要与乐小义相认,自会亲自开口。
所以这一次行动乐小义真正该感谢的人是左诗萱。
左诗萱脸上露出微笑,见乐小义活蹦乱跳,没有受伤的迹象,心里的担心彻底放下。
向轩和道谢后,左诗萱领着乐小义离开了宗务厅。
两人相携从山道上下来,乐小义用力吸了吸鼻子,几度欲言又止。
她想问问左诗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相识才不足一个月,为什么左诗萱对她如此照顾?但她又觉得,若左诗萱只是出于一片善心,她问这一句,倒显得别有用心。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如此帮你?”左诗萱善解人意,哪里不明白乐小义心里在顾忌什么,她眉眼含笑,柔声细语地将乐小义未出口的话说出来。
乐小义脸色赧然,形容羞窘地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点头:“嗯,师姐对我多有照顾,我实在无以为报。”
左诗萱弯了弯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因为,我们是亲人呀。”
乐小义蓦地顿足,两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左诗萱的背影。
左诗萱回头,眨眼朝乐小义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虽然我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但十有八|九没错,你应该是我姑母左云琴与前剑神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乐君皓的女儿,我说得对不对,表妹?”
作者有话要说:啊……说好的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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