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对柏青表示了感谢,表示自己没事了。柏青上下打量着玉芬,叹口气说:“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了,在这里也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不过太后很疼你,要不然也不会破格赏赐那么多的银子。”
玉芬想着那五百两银子,试探着说:“太后恩典,我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姐姐累了半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我没事了。再者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在宫里自然和外面不一样呢,有道是忠孝不能两全,我尽心服侍太后,恪尽职守也算是尽孝了。”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玉芬认为自己并不是太后的心腹,充其量不过是比较勤奋的员工罢了。并没跟着战队,更没什么靠山。太后这样赏赐自己,难道是有别的目。柏青踌躇了下,看看四周无人:“我平日看你也是个本分老实的,按着你现在的位子,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怎么发财呢。或者作威作福,尾巴已经翘上天了,只是你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觉得你不是个忘恩负义,投机势力的小人。只是你可知道,今天在太后跟前,怎么你母亲却说你是个冷心冷面的人。”
原来是张氏在太后面前当着那些诰命夫人们在诋毁自己的声誉!这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却依旧叫玉芬心里难受了一阵子。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了,他们还不肯放过自己吗?大概自己上辈子刨了张氏的祖坟了,叫张氏如此伤心病狂。在太后和命妇面前诋毁自己,难道惹得太后发怒,把自己打死了,张氏才能感到一丝丝安慰吗?自己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要知道邢步文已经死了,大儿子邢玉森根本撑不起来这个家,二儿子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蛋。自己就算是失宠,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就能挽救邢家了吗?玉芬苦笑了下:“其实姐姐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我们那里是母女缘浅,是前世的冤孽。太后圣明,自有公断。至于剩下的人,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都听天意罢了。谢谢姐姐告诉我!就算是死了,我也做个明白鬼!”
柏青看着玉芬脸上凄然的表情也忍不住安慰:“太后是何等样人,自然不会相信那样的话。直接就对着你母亲说了,你是个忠心耿耿的,这样的忠臣,自然就是孝子了。别的夫人们都是聪明人,她们自然是顺着太后说话。而且谁也不傻,你从小离开家,才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个姑娘,怎么就那样十恶不赦了?你也不用伤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是个女孩子,终究要有自己的家的。太后是真心疼你,特别叫我来安慰你。”
“我拿什么报答太后的恩典呢。姐姐也看见了。这个话别人说微妙夸张,可是对我却是名副其实。太后对我的恩典,真是恩同再造呢。我唯有尽忠报效才能报道一二了。”玉芬立刻表达对太后的感激之情。柏青露出满意的神色。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过来:“一位羽林卫将军要和太后身边的姑姑说话!”
“呸!那有这样的规矩?太后身边的人怎么能随便见外人?你去和萧总管身边的人说,有什么驻跸上的事情只管和萧总管商议就是了!”柏青生气的皱起眉头,狠狠地啐了一声。宫里规矩森严,那些侍卫们是不允许和宫里的太监宫女女史有任何私下联系的。这个羽林卫的人竟然明目张胆的要太后身边的女史去去说话,真是糊涂了!
那个小太监一脸无辜的说:“贾将军要见的是太后身边的邢尚宫,是因为邢尚宫的母亲带着白银数字太大了。邢夫人说这个银子是太后赏赐的。但是贾将军不相信,说邢夫人品级太后怎么也不能赏赐这么多!现在他们还在山门那边纠缠着呢。”
“又是全友偷懒,肯定是把人送到了山门跟前自己先跑了,外面的小太监哪里知道里面的事情,结果又赶上个较真的人。我去和萧总管说一声,叫他派个人去说一声就是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死心眼的。”虽然不在宫里,但是规矩不能改变。有人来拜见太后,告辞之后自然是太后宫里的人送出来。为的是和守门的羽林卫说清楚,太后赏赐了什么东西。
但是这个全友,最是个喜欢省事的。一定是只把张氏送到了山门前,也没和守门的羽林卫说清楚就自己走了。张氏带着那么多的银子,加上玉芬给的不少东西,肯定被羽林卫给拦住了。
玉芬不想把事情闹大,对着柏青说:“既然是叫我的,我就过去说清楚好了。省的被萧总管知道了,又要骂人了。”其实玉芬不想再因为张氏生事端了。柏青想了想:“也好,你不知道哪个贾将军可是个执拗的性子。他是荣国公的大公子,凭着太后和皇上对他们家的恩宠,什么缺补不上呢。谁知他竟然不怕苦,非要来羽林卫。只怕是要历练一段日子就带兵去了。今后得几个战功,可是要飞黄腾达了。”
提起来荣国公,玉芬眼前浮现出一张秀美的面孔,荣国公夫人史氏真是个雍容华贵,端庄秀丽的贵妇人。不知道她生的儿子是什么样子呢?
玉芬带着个小太监到了山门跟前,因为太后在万寿寺,从大殿后面开始,整个万寿寺分成了两部分,前边是羽林卫和锦衣卫驻守,一切来往人员都要在山门跟前核对腰牌,登记来往事由。
玉芬离着山门老远就见着张氏一脸尴尬的站在哪里,早就没了刚才的威风。好在羽林卫并没为难张氏,叫她在墙根底下一处不怎么显眼的树下坐着,身边还放着个茶杯。但是这里全是守卫们,张氏浑身难受,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一个劲的向着这便张望着。见着玉芬带着个小太监来了,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站起来激动的对着不远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
等着玉芬走近了,就见着个头戴乌沙,身上穿着繁花不落地锦袍的年轻将军过来,这个人身材修长,一张白净的脸,眉宇之间飞扬跳脱,见着玉芬还没说话,先眯起眼睛笑起来,露出来洁白整齐的牙齿。
“在下是羽林卫游击将军贾赦,刚才这位夫人身上带着好几百两银子,虽然说是太后赏赐的。可是按着定例,不是这个数字啊。下官不敢擅专,因此劳动尚宫来说清楚了。这位夫人说是尚宫的令堂大人。”贾赦对着玉芬拱拱手,语气虽然和客气,可是脸上都是公事公办的颜色。
玉芬也不看张氏,把事情和贾赦说清楚了,听着这是因为邢步文没了,太后特别赏赐的抚恤金,贾赦有些尴尬,忙着对玉芬一拱手,歉意的说:“原来是这样,令尊大人仙逝,我竟然不知道。失礼的很。对不住了。”
“不敢,将军秉公办事,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就请放家母出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这里离着京城还有些路呢。”玉芬自然不想和贾赦有过多的纠缠。人家是真正的王孙公子,未来的荣国公。看着他现在的势头,将来前途无量。玉芬可不想随便得罪这样的人,只希望事情赶紧过去。
贾赦忙着对张氏表达了歉意,特别叫两个军士亲自送了张氏出去了,特别嘱咐一定要亲自护送张氏上车子。
张氏眼巴巴的看着玉芬,本想要说什么,但是当着这些人面前,也不敢造次了,只能默默地离开了。这里玉芬看着张氏走了,再一次对贾赦表达了感谢,也就告辞了。
日子还是一成不变,玉芬在宫里很快就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了。按着宫里的规矩,年满三十就可以出宫回家了。但是很多女史和宫女依旧选择留下来,在宫里度过自己的一生。
再一次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玉芬心里有些迷茫,出宫还是留下来?!玉芬最近心里很纠结,她该怎么选择呢?
回家,听起来是个美好的字眼。但是那只是对别人,自从那次在万寿寺见到张氏,得知邢步文去世的消息,邢家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张氏和邢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来探望过她。玉芬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自己根本回不去了。没准等着自己回去,张氏会把自己直接赶出去。
其实玉芬有足够的积蓄养活自己,但是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无法在外面立足。失去家庭保护的女人,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任人随便践踏。难道自己要找个尼姑庵,消磨自己的后半生吗?
留下来呢?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看太后的意思。按着惯例,内廷会把年满三十,要出宫的女史名单呈上去,皇帝批准了这些人才能出去。若是太后不放自己走,玉芬打算的再好也是一场空。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叫人捉摸不透的。
要是自己提出想要留下来——玉芬看着窗外,殿宇的一角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这宫里的滋味她太清楚了。看起来是整齐有序,一切都是有规矩可循,就像是个复杂精巧的机关,按部就班的运行着。看起来百年不变,每一丝波澜的生活却处处暗藏风波。一个不小心被卷进去,就是灭顶之灾。
外面尽管要面对很多未知风险,但是却比这里自由轻松。只是不知道太后的心思,这些年,太后对玉芬的工作很满意,玉芬的上一任许尚宫可是年老才出宫养老的。
还是去探探太后的态度再做定夺吧,思前想后,玉芬决定还是探探太后的心思。可是她不能直眉瞪眼的到太后跟前问啊。总要有个机会才好。
就在玉芬踌躇的时候,机会来了。这天太后午睡之后叫了玉芬过去说话。太后先问了端午节礼物准备的如何了,玉芬一五一十的说了。太后想了想:“我恍惚记着有不少的冰片麝香,都是往年下面进上来的。白放着,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整理出来,我要有用的。”玉芬想了想:“回太后的话,历年积攒下来的麝香有二十斤呢,全造册按着进献上来的时间存在密封的瓷坛子里面,最早的是十年前的了。是先用以前的,还是——”
太后听着玉芬的话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仔细。别人可不管哪一年进上来的,一股脑的堆在一处。我虽然在深宫,可是也知道现在麝香冰片这样的东西短的很,一两银子只能得几钱,换了别人守着那些东西,不知道要怎么发财呢。”
听着太后的夸奖,玉芬谦逊的表示这都是分内之事,应该做的。太后忽然话题一转:“我想起来了,你在我身边十几年了。你是和太子那边的张良娣一起入宫的吧。现在她都要做婆婆了,可怜你还是一个人呢。你也有三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我也不想耽误你。你在我身边辛苦这些年,我想赏赐给你个恩典。”
太后是什么意思?她是要给自己指婚了?玉芬的心无法遏制的狂跳起来,仿佛只要一张嘴,就蹦出了嗓子眼了。玉芬暗地里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也没察觉到。太后靠在个软垫上,轻松的神态和玉芬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不紧不慢的说:“我看好了一门亲事。荣国公的大公子贾赦妻子没了,现在满了三年,想要续弦。皇帝和我的意思是,把你给他做继室。你是什么意思呢?”
消息来的太突然了?玉芬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千算万算,忘记了太后还会给她直接指婚!不过这样也好,出宫不用到邢家讨生活,也不用被困在深宫,了此一生。只是贾赦——玉芬使劲的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个模糊的面容。他们好像见过一次。
那年太后从万寿寺回宫没多久,玉芬给太后送新茶过目的时候,正看见个穿这崭新官服的年轻人在帘外给太后磕头谢恩呢。那个人就是贾赦,他已经从羽林卫被调到了江苏做指挥使了,算是在皇帝身边培训历练完成,要到基层去建功立业,积累政治资本,从此开始急速升官旅程了。
现在这位荣国公的长公子,应该是仕途顺利,怎么也混成个坐拥重兵的一品将军了吧。嫁给这个人——玉芬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下。事情的结果不算很糟不是。
自己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有了结果,太后还是顾念自己的。玉芬下定决心,对着太后郑重的磕头下去:“奴婢愿意在太后身边服侍一辈子!”
就算是心里愿意,也不能立刻露出来欢喜之色,省的叫太后以为自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太后微微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慢慢的上了年纪,只怕是时日无多了。我身边哟不少的人都是一直跟随我的。你办事牢靠,最难得是不像有些人嘴上乖巧,平日虽然也是认真办事。但是一遇到了事情,就把主子给忘记了。你却是和他们不一样。我本想留你在身边。”
太后露出疲惫之色,叹息一声:“唉,我看着你,就想起来当年的我了。你和家里还通消息吗?”
怎么说到了这里了?玉芬垂下眼:“奴婢在宫里,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自从那天张氏离开,邢家好像把玉芬彻底忘记了。这些年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邢家从世界上消失了。玉芬尽管心里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在乎,但是声音难掩苦涩。
“可怜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他们全家都搬走了,听说京城的房舍田地也都变卖了。”太后忽然嘲讽的一笑,若有所思出一回神:“当年我和你一样,父母缘浅,硬生生的把我送到了——我知道你心里伤感,但是能怎么办呢?天命如此,人不能和命争!”
玉芬想起来,太后年幼的时候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其实说遗弃也不合适。是太后的母亲不喜欢这个女儿,竟然同意丈夫把女儿嫁给还是王爷的先帝做侧室。要知道太后娘家也是仕宦之家,钟鸣鼎食,诗礼之家。
最叫太后寒心的是,那个时候先帝只个亲王,而且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有传言说先帝只怕不能活过三十岁!太后娘家的做法简直是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因此等着太后成为皇帝宠妃之后,先帝要推恩太后的娘家,太后谢绝了先帝给她娘家的赏赐。
到现在太后还是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娘家。只是碍于面子,才在每年寿辰的时候敷衍了事的见一面。太后看玉芬和家里的事情,是同病相怜。
“你家里的大人听说在南边呢,你要是回家待嫁,贾家在京城,你来回折腾不方便。不如这样,你就从我这里出嫁吧!”太后疼爱的拍拍玉芬的肩膀,叫她起来了。
玉芬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在天堂地狱之间来来回回,等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接受大家的祝贺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恍如梦中呢。但是在荣国府,这门亲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心情却不怎么轻松。
贾赦黑着脸正坐在书房里面生闷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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