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那些礼物,玉芬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牲口,在市场上被买家挑挑拣拣的,奈何已经付款了,虽然有许多的不满,但是也只能凑合着了。玉芬很想把这些东西直接退回去。但是她不能!
玉芬只能笑着表示了感谢:“多谢你们太太想着,但是这东西于理不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不能收。”在理论上讲玉芬是贾家板上钉钉的媳妇了,按着一般的婚嫁规矩,自然是三媒六证,贾家先下聘礼,然后玉芬这边收下聘礼,两家商量婚期。接着是过嫁妆,迎娶新娘。
但是玉芬的婚事有些不一样,因为是皇帝指婚,这就没有了在两家之间互通消息的媒人了,邢家也没人在这边,贾家该怎么送聘礼呢?聘礼还没送,贾家却派人送玉芬不少的锦缎首饰。看起来是贾家关心玉芬,想着她刚出宫没有合适的衣裳。其实却把玉芬置于尴尬境地了。
她是贾家没过门的媳妇,聘礼还没过,就私下收婆家的东西,不管放在那里都是很不合适的举动。玉芬要是板着脸拒绝了,则会给人她依仗着在宫中服侍过太后,就骄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等于还没进门呢,就得罪了婆婆了。
可是这个事情别人也不能出面。张家的王老太太和太太,自然不好插手别人的事情,玉芬也不好直接回绝。许尚宫这个时候出来,对着那个婆子开玩笑的说:“这是给我们姑娘的聘礼呢,怎么不见庚帖呢?你们家太太可真是心急的很,今天姑娘港出来,就上赶着下聘礼了?可是请了阴阳生看准了日子了?”
许尚宫装糊涂,说贾家是送聘礼来的。那个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的笑着说:“是我办事糊涂了,没说清楚。聘礼的事情,我们国公爷已经和礼部商量了,也请了阴阳生看了日子。这没别的意思,我们太太以前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见过姑娘。现在皇上赐婚,我们太太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这是我们太太的一点心意。若是姑娘的家人在京城,这样做自然是不合适。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太太是真心的疼爱姑娘呢。”
听了婆子的话,许尚宫脸上稍微缓和了下,似笑非笑的说:“是我多心了。既然是国公夫人的好意,就收下吧。姑娘从入宫就在我身边学规矩,宫中规矩多,一切皆有制度,猛地出来了,倒是显得我们不懂变通一样。还请嬷嬷别怪。”
那个婆子连声称不敢,又把玉芬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皇帝赐下来的这门婚事,贾家上下都觉得脸上有光,全家上下期盼着玉芬快进门。张家老太太笑着说:“你们太太的运气好,得了这样的好媳妇。我一见姑娘就喜欢上了,因此叫我们太太认了她做干女儿。可恨,我没有年纪合适的子孙,若是有,一定要把她娶回家来。今后我的干孙女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可不依的。”
张家老太太一袭半真半假的话,叫贾家的婆子忙着唯唯诺诺的说:“老太太放心,我们不敢委屈了姑娘呢。我们大爷性子也不错,可是待人最真诚。而且姑娘进门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了。全家上下谁敢不恭敬。”
说了一会,张家老太太对着张夫人说:“外面的事情叫老爷安排个靠得住的人办吧。时候不早了,嬷嬷吃了饭再回去。你回去代我们问候你家太太吧。”贾家的婆子站起来,告辞出去。自有人带着贾家的婆子领赏吃饭。
晚上,玉芬坐在镜子前面发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出宫的自由和兴奋还没褪去,贾家的下马威劈头而来。今天那个婆子的各种表现,玉芬察觉到贾家对这门婚事似乎并不打心里高兴。
“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别明天起来迟了,看你怎么办?虽然出宫了,但是也不能和没了笼头的马一样,叫人笑话呢。”许尚宫换了衣裳进来,看着还在镜子前发呆的玉芬出言提醒。
“嬷嬷,我实在是睡不着。刚出来,就被人嫌弃了。我这样有娘家和没娘家有什么区别?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这会都有回宫的心了。”玉芬对着许尚宫苦笑了下,站起来扶着许尚宫坐下来,给她倒杯茶。“你是个不畏艰辛的,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不像你的为人了。你一进宫就跟着我,你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你以为在宫里就能一世无忧吗?当年我也是能到了年纪出宫的,只是那个时候——”许尚宫看着远处,陷入了回忆。
“当年我出宫之前,家里捎信来说已经给我看准了一门婚事。我心高气傲的,不肯同意,干脆就留在了宫里。结果岁月蹉跎,这一辈子只怕要孤独终老了。你不要学我,我出宫这些年,可知道不少的事情。荣国府贾家可正是显赫一世呢。他们家虽然是武功起家的,可也是读书的人家。规矩什么的不错。我特别打听了,荣国公两个儿子,这个是大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虽然前面的奶奶留下个儿子,可是孩子还小呢。你只要对他好些,何愁老了没依靠呢。”许尚宫缓缓的说起来荣国府的事情。
玉芬认真的听着的,慢慢的脑子里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大爷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一般的人哪里肯为妻子,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呢。不少的官儿,看起来真是个孝子,其实还不是担心老子娘没了,他要丁忧回家,断送了他们的仕途。由此看来,这个人也是个性情中人。”听着贾赦竟然为了妻子,放弃了大好前程,回到京城做个闲职,没想到家世公子也有重情义的。
“横竖他将来有老子的爵位继承呢。一般人十年寒窗苦,怎么就扔下大好前程呢。他们家的太太,可不是个简单人,她也是侯家千金小姐,是个极精明能干的人。只是听说,他们家太太有些偏心小儿子。你今后到了他们家,可要小心些。你是做嫂子,要有度量,别为了眼前一点小事生气。日子长着呢,要放眼量。你是长子长媳,今后谁能越过你去?”许尚宫有些担心的皱皱眉。许尚宫出宫之后回到家里,闲着无事,不少的豪门府邸听闻许尚宫是在太后身边多年的女史了,都花重金请她到府上做教引嬷嬷。
豪门府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八卦消息,因此京城各个大门大户的事情,许尚宫都知道的七七八八的。
玉芬忽然想起,她在宫里的时候,几次在太后身边见到请安的贾家太太,每次她都在太后跟前夸奖自己的小儿子,说他认真好学,不肯靠着家里出来做官,要自己考取功名,荣国公也很欣慰,对小儿子另眼相看云云。那个时候玉芬还想,这个贾家的二爷还真是少爷公子里面的异种。那些世家子弟多是喜欢成群结队的跑马打猎,喝酒玩耍的。
他们肯定不会发愁将来的前程,不是继承家里的爵位,就是家里给他们捐个出身,弄个官儿做做,有父辈的提拔护佑,这些世家公子们更容易官运亨通。至少凭着家世和人脉,能在官场上混的更风生水起。像是贾政这样认真读书,要凭着自己考□□名的,简直堪比大熊猫一样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太太经常在太后跟前夸奖他们家二爷。不过肯读书,知道上进,这样的孩子自然得父母的喜欢。再者说了,他们家二爷已经成亲了,男女有别,我怎么会和他牵扯呢。至于说生气父母偏心,嬷嬷只管放心。我经历了什么嬷嬷知道。我什么没经历过?世界上怕是没有比——更偏心的娘了。”玉芬苦笑了下,要论偏心的父母,有谁能和她的父母比呢?
许尚宫想起来玉芬的身世,拍拍她的手“你也不要这样。父母不能跟着你一辈子,夫妻才是相伴终老的人呢。只是他们家那样的大家子,父母偏心可不是一件新衣裳,一点好吃食的事情。荣国府已经显赫几代了,有多少的亲朋故旧在官场上。若是有父母提携,得到的好处可不是那点东西。荣国公的爵位是递降的,他们家大爷今后只继承个空头衔,小儿子尽得父母全力扶持,那是个什么情景?你不理会,他们家大爷是什么滋味?”许尚宫看一眼玉芬,玉芬顿时明白了。
像是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子孙之间争夺的可不仅有家产,更有几代人经营出来的政治势力啊。
要是事情真如许尚宫说的那样,玉芬心里感觉被堵上一团乱草,怎么到哪里都能遇见偏心的父母呢。
“现在还愁不到哪里,时候不早了,我连累着嬷嬷累了一天了,我亲自服侍嬷嬷歇下吧。”外面已经打了三更了,玉芬和许尚宫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玉芬和张夫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等着玉芬出来的时候,张夫人对她更亲热了。第三天,就有礼部的人来,商量如何下聘如何过嫁妆,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大事已经定下来了,玉芬的心里稍微安静下来。她每天晨昏定省,给张家的太太和老太太请安。剩下的时间多半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和许尚宫做针线,预备些今后要用的东西。这天下午,玉芬刚午休起来,那边张家太太就请人来请她了:“邢姑娘,太太请姑娘和过去,嫁衣已经做好了,请姑娘过去试穿呢。”
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上面是繁华不落地,八团提花,底下是百子千孙的裙子,玉芬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竟然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人是衣裳马是鞍,姑娘本来就长得好,这一装扮起来更好了。”玉芬伸手摸了摸脸颊,虽然已经没了青春特有的紧实饱满,但是她的容颜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当年进宫的时候,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穿上嫁衣的一天。
“是太太谬赞了,我在这里这些天承蒙太太照顾,叫我这样的丧家犬也有了落脚的地方。真不知道叫我如何感谢。”玉芬感激的看着张夫人,随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竟然生出来不舍。
“你这个孩子为人就是该人疼的,你既然认我做干娘,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今后有什么事情叫人来说一声。对了,这几个人跟着你去。算是你的陪嫁!”张夫人对着外面吩咐一声,几个人男女鱼贯进来,垂手站在门口等候吩咐。
这些是张家送给玉芬当陪嫁的奴才!玉芬忙着要推辞,她已经在这里打搅了,怎么还能要人家的下人呢?张夫人没等着玉芬说话,先打断了她:“你听我说,你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邢家也是官宦之家。婚姻讲的是门当户对,你又是太后和皇上下旨赐婚的。嫁妆不说了,有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赏赐,放在整个京城,也是体面的。光有东西没有使唤的人这可不行。姑娘嫁过去,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人。你家里远在南边,现送人来不及的。本来陪着姑娘嫁过去的丫头都是从小服侍姑娘长大的,知根知底,才好主仆一心。你一个人,就是三头六臂,也转圜不过来啊。你不要推辞了,今后你要人来往办事的事情多着呢,交给不知根底的外人能放心?”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张夫人的意思了,她绑慎斋管理私房,少不得要有些来往传话,管理田庄,还有铺子里管理生意。玉芬总不能亲自出面,随便出门。因此玉芬必须有可靠的下人。这些人张家来出是最合适的。
“多谢干娘为我着想!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玉芬对着张氏福身感谢。张氏对那些人说:“你们好愣着干什么,过来给姑娘磕头!”
平常服侍玉芬的那个小丫头带着两对夫妻进来给玉芬磕头。“喜儿一直服侍你,这丫头还算伶俐,这几天也服侍的不错,就把她给你了。金城和他媳妇是喜儿的爹娘,他们一家几代都在这里,知根知底的。这是王善保和他媳妇。”张氏指着两对夫妻,介绍给玉芬。
………………
贾家,贾赦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家人悬挂喜幛,布置新房。一个身材窈窕的丫头过来笑着说:“大爷在这里呢,急什么?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那个时候凭着大爷高兴,整天守着大奶奶也没人说,何必这个时候来这里点眼药?来福在外面寻大爷呢,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怕是有要紧的事情。”
贾赦也没理会那个丫头的揶揄,一甩袖子:“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出去!”那个丫头抿嘴一笑。拉着贾赦去换衣裳了。
等着贾赦换了衣裳出来,就见着来福在二门边上急得团团转呢。贾赦上去给了来福一脚:“你个没长眼的,没看见我出来吗?在这里追着尾巴抓耳挠腮的做给谁看?”
“大爷光顾着娶新奶奶了,你可知道今天老爷带着二爷见谁了?”来福拉着贾赦转到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老爷带着二爷去北静王府上了,说二爷这次是一定能考中的,这是提前给二爷引见呢。”
贾赦不在意说:“真是八字没一撇就忙起来了,就是二弟考中了也是个秀才,见王爷能有什么用处?依着我说,现在叫他安静的读书,没准多记下来几篇文章还能误打误撞中个秀才呢!”贾政喜欢读书,可惜一提起笔做文章就把什么都忘记了。贾赦忍不住要为弟弟即将到来乡试担心起来了。
“我一早上听说,老爷专门求了北静王,请王爷身边的几位有学问的大儒指点下二爷。还说,王爷已经透出口风了,不管二爷中不中,都要给二爷谋个差事。”来福压低声音,在贾赦耳边低估着。
“什么差事?不过也是羽林卫之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武功起家的,子弟要出仕,自然先从龙禁卫,羽林卫之类的开始。你鬼鬼祟祟的,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做哥哥见不得弟弟好。”贾赦瞪一眼来福,转身要走。
“大爷冤枉死我了,我兄弟是老爷身边牵马的,他亲耳听见老爷说,要在户部或者吏部给二爷谋个差使呢!”来福的话就像是平静的深潭,忽然扔进去给大石头,贾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昨天刚和父亲表示说过,眼看自己成家了,没了后顾之忧,他想从兵部武备司出来,在别的部找个事情做。西北边境推广屯垦,户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贾赦带过兵,知道屯垦的事情,他若是能到户部帮着办理屯垦的事情,这就是个机会。
谁知没等着荣国公发话,史氏先发话了:“你刚成亲,媳妇是个什么性子还不知道呢。等着一切安定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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