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全是呜呜哇哇的哭声,到处都是烧纸和香烛的气味,玉芬跪在灵前坚硬的地面上,觉得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她要坚持不能松懈。贾代善的丧事总算没有什么纰漏。他现在已经安然的躺在了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面,身上穿着金碧辉煌的官服。荣禧堂上一片白花花的,无数的人跪在那里哭得伤心。
可是真心为没他痛哭的有几个呢?作为未亡人贾母,却是因为伤心过度得了心疼病,彻底躺下了。因此灵堂上只剩下了长子长媳贾赦和玉芬,还有贾政。王氏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生了个女儿,这会不可能从床上起来在灵前哭丧的,
哭了一会,就听着一声罗响,这是一百零八位得道高僧要进来念经忏了。玉芬的腿已经是麻木了,根本起不来。好在贾赦悄悄地伸手扶了玉芬胳膊一下,她才勉强的站起来。“里面许多事情你要忙呢,等一会你还是料理事情去!”贾赦在玉芬耳边低声的嘱咐着。
玉芬心里一暖,这个人还算是体贴,等着和尚们念完了经出去了,这个时候有外面的客人来吊唁,玉芬也就回避出去了。贾母病了,自然不能理事,玉芬把荣禧堂西边的跨院作为暂时办公点。
见着玉芬来了,那些早就等着回事,拿对牌的人立刻上来。一个婆子开口道:“茶房要客人的茶叶——”一语未了,喜儿怒斥道:“奶奶还没喘口气呢,你就来聒噪!奶奶在灵前的跪了半天了,嗓子都哑了。夏家的,你平日就是这样办事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夏家的脸上臊得通红,嘀咕着说:“客人来了那么多,没了茶叶可要丢脸了!”玉芬听着夏家的话,心里冷笑,足足一百斤上好的茶叶,竟然三天就没了。就算是贾代善权倾朝野,京城文武百官,宗室皇亲都来吊唁,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待客茶叶啊。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个夏家的侄子,就在京城开了一个专门卖茶叶的商铺。府上的买办在夏家的铺子里面得了多少回扣?
夏家的被玉芬凌厉的眼神看的心虚气来,低着头,不敢再造次了。在场的管事媳妇们一起奉承着玉芬:“奶奶辛苦了,夏家的老糊涂了不省事。奶奶别和她一般见识!”说着这些管事媳妇们簇拥着玉芬到了厅上。玉芬坐在软软的坐垫上,终于舒口气。她喝了一口茶:“尽孝是应该的,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太太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情?”不管如何,要先紧着贾母那边。
此时贾母已经搬出了正院,到了东边那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面了。“太太那边需要糊裱的绫罗。还有开春就要整修房子,工匠们的定钱!”一个婆子上来,拿着个帖子里面列明了东西的数目和钱数。玉芬拿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的数字,足足五千两。三年孝期满之后,还要重新翻修!
不过不能落下个不孝的名声,玉芬连个磕巴都没打,立刻发对牌拿钱去了。接着是王氏那边的人来,没等着王氏身边的婆子张嘴,玉芬先说:“我现在不得闲,等着闲了再去你们奶奶去。大姑娘可好,你们奶奶身体怎么样了。孩子小,正是用炭火的时候呢。我已经交喜儿过去说了,炭火没了只管叫人去说一声,不要管份例了。再加四个人到你们那边浆洗上。”
王氏那边的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的,以前是王氏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同样是王氏的陪嫁奴才周瑞。她笑嘻嘻的说:“大奶奶辛苦了,我们奶奶叫我来谢谢大奶奶。这个时候本来她应该帮忙的,谁知——我们奶奶说,等着她能挣扎起来,就来亲自谢谢大奶奶。这是我们奶奶叫厨房熬的粥和几样小菜,大奶奶得空了,好歹保养身体!”王氏竟然主动示好?玉芬心里有为意外。既然王氏伸出橄榄枝,她也不能小气了。
“谢谢你们奶奶想着,她只管安心修养。明天你们妞妞的洗三,老爷的事情出来,也只能一切从简了。”玉芬忽然想明白了,王氏那里是向自己示好?她是来问女儿的洗三呢。
周瑞家的听着玉芬的话,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称是离开了。
接着又有一些琐碎事情,刚处理完,就有几位诰命来吊唁,玉芬只能出去接待应酬。
晚上贾赦是不能回来的,他作为孝子要在灵前籍木枕块,伴夜守灵。玉芬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一切都换了素色,在白色烛光下愈发叫人身上寒冷。玉芬在床上翻个身,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她现在身体很累,可是神经却十分兴奋,根本睡不着。喜儿的声音在帐子外面响起:“奶奶还没睡吗?我给奶奶捶捶腿,松泛松泛就好了。”
喜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不轻不重的给玉芬捏腿:“…………奶奶真是太辛苦了,今天张家太太来,我送张家太太出去的时候,她悄悄地和我说,奶奶瘦了不少。她都心疼了。”喜儿压低声音:“庄子上的盈利已经存到了银号里面了,奶奶放心吧。张太太说的良娣带话出来,宫里没什么事情,奶奶只管把家里的事情办好。奶奶一个新媳妇,就碰上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太难为了。”
张良娣和她的母亲善解人意,体谅自己的辛苦,玉芬心里一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怎么能偷懒呢。”
“奶奶可知道,最近府里的风声?他们说大姑娘的生辰是有些来历的,将来肯定是不凡!还说了好些无稽之谈!”喜儿忽然想起什么和玉芬说起来府里最近的闲话。什么王氏生的那个女儿,大年初一生日,这一天万象更新,这个孩子的前途无可限量,甚至更有好事之人,神神鬼鬼的表示,贾代善刚殁了,这个孩子就出生了,别是这个孩子是国公爷转世吧。更有人预言,将来贾家的荣耀全要依靠着这个大年初一出生的孩子。
“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一个女儿,还能封侯拜相,高中状元不成?这分明是要压过大爷和大奶奶?今天周瑞家的还来问洗三的事情。这个二奶奶,整天说什么与世无争,其实就属她心眼多。还有脸说自己是孝顺呢,亲公公还没过三七,就要给自己的孩子热闹洗三了。也就是奶奶的心地善良,当初就该说有血光之灾,叫她搬出去!就此绝了他们的痴心妄想!现在好了,他们还拿着自己当起正经主子了!”贾代善没了,自然是贾赦继承荣国府的一切,今后住在荣禧堂的就是贾赦和玉芬了。但是贾母搬出了荣禧堂,可是并没任何表示,今后要贾赦当家。反而还是和以前那样,对着贾政爱如珠宝,根本没提分家的事情。
玉芬阻止了喜儿接着说下去,叫她把一个要生产的孕妇撵出去,她做不到。按理说家里有老人过世,孕妇这个是生孩子是血光之灾,对过世的长辈不好,对整个家运势也有妨碍。应该把孕妇迁出去,在离开家里很远的地方生产。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王氏那个样子,真的要搬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王氏自然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娘家去,再也没有出嫁的姑娘在娘家生孩子的道理,王氏多半要到铁槛寺里面,可是铁槛寺在城外,也就是一些家人看守着。除了预备着京城族里老的人口停灵,就是每年清明的时候到城外祭拜上坟的时候住下,王氏过去,真是孤身一人。到时候出事,请医生都来不及啊!就算是一切都安顿的好好的,可是在外面也不如在家里一切都方便啊。
玉芬也就装着糊涂没提出来,想看看贾母的态度。谁知贾母要装糊涂,见贾母如此态度,玉芬也不好说什么了。倒是族里一个媳妇说起来这个,结果被贾母不冷不热的怼回去。贾母态度明了,玉芬和贾赦还能说什么。他们不会傻得蹦出来做坏人啊。
心在喜儿提出来当初没有借着贾代善的丧事收拾下王氏,王氏不知恩图报,还不安分。玉芬冷笑一声,贾代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怕等着发丧之后,真正的麻烦才来到呢。
说了一会闲话,玉芬感觉放松了不少:“不早了,你辛亏天也该休息了!”喜儿吐吐舌头:“这是我分内之事。可恨蝴蝶和黄莺两个,眼里根本没奶奶。连个姨娘还没挣上去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奶奶可要仔细着,那个黄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可是心眼子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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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身后事总算是体面的完了,荣国府上下人等,都累得筋疲力尽,玉芬是最辛苦的,可是她却仍旧要支撑着,处理最后的事情。那些幔帐要换下来,清理干净,存放到库房里面,请客用的茶杯,餐具等,也要收起来。更有无数的琐事,要一一打点妥帖。
等着玉芬总算是把事情料理好了,已经是开春了。这天是二月二,贾母来了兴致,要给王氏的女儿办满月酒。玉芬早就在花园里面安排了一桌酒席,因为贾代善的丧事刚过,不能有音乐歌舞。只请了个说书的女先生。
贾赦一早上黑着脸,对着玉芬抱怨:“母亲是什么意思?皇上已经下旨叫我袭爵,也给老二一个恩职,皆大欢喜。可是母亲怎么还装糊涂呢,正事不闻不问的,倒是有心情办什么满月酒!”“
说着贾赦看着玉芬不满的哼一声:“你的脸色不好,都是累的了。忙的时候一个个的病的病,躲得躲了。现在没事了,都冒出来!”
脸色的确不好看,玉芬拿起粉扑又在脸上补了一些脂粉。“咱们只当着是尽孝心了,问心无愧便好。时候不早了,该过去了。我最近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心,太太的心里是什么打算呢?”贾母迟迟没有放手的意思。贾赦还在以前的小院子里面住着呢。家里一应大小事情,贾母还有一票否决权。
贾赦则是不以为然:“我是朝廷亲封的一等将军,谁敢把我怎么样?”你和太太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也要讲孝道不是,皇帝牛不牛啊,太后生气了,还不是老实的站在那里听教训呢。
花园里面,一些迎春花和向阳的桃花杏花已经开了,贾母抱过来王氏生的女儿,仔细端详了下:“小丫头长得不错!将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王氏带着得意的说:“借太太的吉言,希望丫头今后真的应了太太的话吧。家里的几位先生都说了,这个孩子出生的时辰奇了,她父亲特别请了算命先生,把这个孩子的八字和一些丫头八字混在一起,叫先生算。谁知哪位先生说这位姑娘生在大年初一,只怕是错了吧。她的八字命格贵重,绝对不是为奴为婢的人。这位姑娘将来必然是有椒房之宠呢!是富贵的不能再富贵的命格!因此先生们商量着起个名字叫做元春。”
……玉芬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王氏真是被富贵眯住了眼。她刚才看了这个孩子,虽然刚满月可是出落的十分可爱,看的出来将来肯定是个美人儿。但是王氏说什么?算命先生说元春的命格贵不可言。她一个女孩子能怎么贵呢?椒房之宠!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在脸上贴上了要进宫做嫔妃的标签了。宫里什么样,玉芬太清楚了。王氏真能狠得下心。
顿时在玉芬心里王氏不再是什么慈母了。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淡淡的说:“孩子平安长大最好,今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我一个孤老婆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想着有个小孙女在我身边解闷,你身子弱,还要照顾珠儿,就把这个孩子放在我身边吧。”
王氏一愣,有些不舍,但是她还是笑着说:“太太能如此,是元丫头的福气了。太太素来会调理人,丫头跟着太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王氏露出不舍的样子,喃喃的说“只怕以后见面就不容易了。”
“这叫什么话?一个家里住着,你还要从此之后不来见我不成?”贾母嗔怪的瞪一眼王氏,接过来奶娘抱着的元春,一脸疼爱的哄着。
“我——现在老爷不在了,自然是大哥大嫂当家,我们也该搬出去了!”王氏作出可怜的样子,眼泪巴巴的看着贾母。
玉芬心一下子提起来,那里是满月宴,根本是鸿门宴,可笑自己还尽力安排,生怕贾母不能尽兴,扫了兴致。看样子今天要扫兴的是她和贾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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