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稳扎稳打

    “太太说的是庄子上交他们各人分管一件差事的事情么?大爷跟太太说了,怎么——”玉芬端着一杯茶给贾母,就等着贾母出招了。

    贾家是开国元勋,当年得了不少的赏赐,除了爵位,更要紧的便是田地了。荣国府现在又十五六处的庄园,在江南和关外土地肥沃的地方,有些庄子是上好的水田,有些则是物产茂盛的山林和草原能够放牧牛羊。还有一个庄子是一个硕大的湖泊,里面每年除了鱼虾,还有莲藕等物产出来。这么算下来,荣国府一年的吃穿米面和各种杂粮,牛羊猪肉,鸡鸭鱼都不用花钱了。每个庄子还能上交地租子。算下来足足有十万的盈利。

    但是玉芬发现这些庄子的收益一年赶不上一年。理由都是什么水旱灾害,玉芬看着账本忍不住冷笑起来。当年跟着许尚宫的时候,玉芬知道了账本的重要性,虽然账本不能完全的体现实际情况,可是不管真账还是假账,只要肯用心总是能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玉芬仔细的研究下来,发现了端倪。

    首先是庄子上的庄头作威作福,他们根本不是一心经营庄园,而是想尽办法的损公肥私,这些庄头是很狠毒,根本不把庄子上的奴才当成人,想打就打,甚至随意就杀了。他们不仅欺瞒产量和收入还想尽办法的剥削那些种田的人。庄子上的奴才很多禁不起这样的折磨,死的死,逃的逃了。这些人就把田地租给一般的百姓,他们重利盘剥。因此租了荣国府田地的人很多不仅没能养家糊口,反而是欠了荣国府的地租子。

    荣国府剥削的名声一出来,附近都流传了口号,宁愿饿死不种贾家的田!那些上好的良田就慢慢的荒芜起来,于是这些庄头趁机上报说什么田地贫瘠不能耕种。哄着主子同意卖地。这些田地往往成了这些庄头们的私产。

    玉芬算了下日常的花销,贾赦一年也就那么点的俸禄银子,做官基本没有只靠着俸禄的,都是吃家底子,或者放外任有外快灰色收入。可是贾赦现在丁忧,他将来怎么样还难说。但是荣国府一天日常开支摆在那里,库房里面的银子按着这个速度,很快的就要收不抵支了。迟早一天坐吃山空!于是玉芬先和贾赦商量下,夫妻两个把这些年的收入支出算了下,也傻眼了。

    贾赦皱着眉头对着玉芬说:“这个话只能我来说,且看看太太的意思吧!”于是贾赦跑到了贾母跟前把家里的财政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了,贾母听了半晌无语,最后红着眼圈说:“你能为家里的生计着想,可见是长大了。你父亲不在了,你是长兄,这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只管看着办就是了。”

    贾赦听着贾母的话顿时大喜过望,母亲终于看重自己,委以重任了。于是贾赦回来和玉芬兴冲冲的商量个整改的法子,很快的就实行起来了。

    贾赦先把庄头们都叫过来,在京城边上的,他就亲自到庄子上踏勘,把真实情况闹清楚。那些贪污,滥杀无辜庄头被就地抓住,或者送官或者发卖,重新选拔出可靠的人来接替。

    至于那些远在南边和关外的庄子,一时半会不能亲自去的,贾赦就选一些可靠的家人去那边审核清楚。等着有机会他亲自再去看看。现在京城边上的三四个庄子已经全都整顿好了。那些种不了的田地租给附近的农夫们,租子也很公道,贾家这边只取三成,剩下的是给佃户们。

    谁知今天贾母忽然问起来,玉芬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柳树峪的庄头是很可恨,竟然闹出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事情来。庄子上那些奴才们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听说他生性狠毒,大冬天的,叫那些奴才们不穿衣裳去挖水渠。方孝德逼死人命,人家已经一张状子告到了平安州了。若不是平安州刺史和咱们家关系好,只怕早就闹出来了!这样的人还是打发了好!”玉芬做事一直贯彻个原则,那就是有理有利有节,这些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要是贾母真的偏袒起来谁,也拿不出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因为玉芬知道,那些人能当上庄头,一些是因为当年跟着荣国公出兵放马,有功劳的,还有一些是那个主子的心腹,或者走了主子身边心腹的门路才得了这个肥差的。玉芬知道要想拿掉安歇有功劳,资历老的人不容易。而且这些人还算节制,并没特别的盘剥,欺上瞒下的。因此玉芬暂时把这些有背景的人先放一放。

    先对着那些靠着阿谀奉承,送东西走门子上来的奴才们下手整治。贾母这样问,肯定是谁在她跟前吹风了。这府里主子没几个,管事倒是里外三层的,一个个都是背景深厚,体面的奴才啊!

    贾母只知道玉芬和贾赦在整顿庄园,只没想到实际的情况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贾母沉默了一会,心里暗想老大这个媳妇怎么忽然伶俐起来了。以前她都是少言寡语的,问什么她才说什么,笨笨的,怎么一下子就伶牙俐齿,说话头头是道起来。贾母不动声色的看看玉芬:“老大媳妇越发像个当家人了,我不过问一声,谁知你稀里哗啦的这一篇子话等着我呢!既然那个庄头如此不是人,还留着做什么?立刻打发了去!咱们家不能做那些伤阴鸷的事情!”

    原来朝廷法度在她的眼里还比不上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贾母轻描淡写的语气,叫玉芬忍不住心里冷笑。不过她脸上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说:“在太太跟前我不敢班门弄斧,我这点本事都是跟着太太学的呢。那个方孝德已经被抓起来了,就地正法,庄子上事情也安顿好了。是原先二门外面管事魏成栋做了庄头。他家原先是种田的,最那些庄稼活很清楚。太太昨天还夸奖最近的菜蔬好,都是柳树峪的庄子送来的!”

    玉芬交代事情后续,贾母疑惑地问:“魏成栋是谁?”

    “他是卖身投奔来的,在这里并没亲友。这个人肯吃苦,以前在二门上当差,别人都是晒太阳,躲起来闲坐着,唯独这个人打扫院子,传话也认真。最难得是这个人曾经是个庄稼人。老实本分,那些庄园的事情都瞒不住他。”玉芬的话竟然没有任何挑剔,贾母点点头,意兴阑珊的说:“也好,反正我把家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过关了!玉芬心里松口气,拿过盘子:“太太尝尝这个,今年第一茬的樱桃。端午节不远了,不知道太太有什么安排的!”

    “咱们家还在孝中,不要太张扬了,我过节不过节有什么要紧的。倒是给太后的节礼可要仔细准备。你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自然知道太后的喜好。我把件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办好啊!”玉芬忙着答应一声。

    和贾母说了会家务事,玉芬也就回去了。文清和文渊站在院子门口,见着玉芬回来,一起迎上来:“奶奶回来了!”文清和文渊是玉芬亲自选上来,在自己身边掌管钗环,盥洗的丫头,她们怎么不在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玉芬有些诧异,问她们两个。

    文清一脸的不忿:“奶奶对她们太宽了,她们竟然——”文渊一扯玉芬的袖子,委委屈屈的说:“是黄莺把我们赶出来的,其实也不是她赶我们,是……”原来玉芬不在家,黄莺和贾赦说笑,开始还是无伤大雅的笑话,谁知黄莺越说越暧昧。又趁着和贾赦调情的时候,竟然使唤起来文清和文渊来了。她是贾赦的通房丫头,文清她们心里不忿,但是也能当面怼回去。因此她们气的出来要寻玉芬回来。

    玉芬听着文渊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们出来就是了。今后不要和黄莺拌嘴。”说着玉芬就进来了。早有小丫头通报进去,等着玉芬进了屋里,黄莺却不见了,贾赦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你别听她们胡说,我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呢!”贾赦有些不自在,站起来要拉玉芬的手。

    玉芬神色如常,等着换了衣裳她对喜儿说:“你们出去,我累了歇一歇!”

    “大爷也不用这样。黄莺一直服侍你,我有什么生气吃醋的。这些日子你总是有心事的样子,若是她们能叫你开心体一会也是她们的用处。只是我有个问题,要求教”玉芬端着茶杯喝一口。

    贾赦本以为玉芬会打翻了醋坛子,谁知她却风轻云淡的。“你只管问!”贾赦不知道玉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黄莺和彩蝶是什么人?和这府里的奴才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玉芬正色看着贾赦。

    “她们不过是丫头罢了,和别的奴才都一样。”贾赦没说完,就被玉芬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的有些窘迫,立刻补充道:“要是仔细论起来,不过是有些体面罢了。”

    “既然她们是奴才,大爷就一视同仁,她们使唤起来我的丫头,就算是她们是正经开脸做了姨娘,也轮不到她们使唤我的丫头。大爷说过,你最恨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你身边的人就犯了忌讳,今后你怎么管家理事?我连自己的丫头都使唤不来,好管别人呢!”要说贾赦对她守身如玉,玉芬觉得那就是恐怖片。

    但是贾赦纵容别的女人侵犯自己的权威,那绝对不能容许!

    “看你说的什么,我已经骂了黄莺了。这个小蹄子,痴心妄想。你别生气了,若是还不高兴,就打她一顿,撵出去也使得!”贾赦立刻表忠心,指天画地的发誓。

    看着玉芬脸色稍微好了,贾赦立刻转移话题:“我有事情和你商量呢!妹夫和妹妹要来京城了。”

    贾敏和林如海要回来了!玉芬心里有些怪怪的,但是只一瞬间。她笑着说:“太太总算是母女团圆了。前些日子,太太还念叨着妹妹呢。怎么他们时候回来呢?既然妹妹和妹夫回来,总要热闹热闹的。可惜现在不能请戏班子。但是四妹妹喜欢吃的总要预备好。”玉芬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嫂子计划起来如何迎接远道而来的妹妹和妹夫了。

    “那些都是没要紧的事情。林家在京城有宅子,他们自然住在那边。唉,这次回来,只怕是遇上麻烦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我才得了消息,这几天还要出去打听。可恨我现在的身份太不方便了。”贾赦唉声叹气的,玉芬听着贾赦的话,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林如海的仕途遇到了麻烦了。

    前些年林如海升了两淮总督,但是这几年总是不怎么太平,淮河连着几年不是发洪水溃坝,淹没了大片的良田。就是旱灾,蝗灾并起,林如海是个能吏干臣,左支右拙,地面上还算是平安。谁知今年开春,御史一个折子上来,弹劾林如海私自开仓放粮,还放纵灾民抢劫大户。皇帝这个时候召林如海来京城述职,这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玉芬认真的听着贾赦的话,“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在热孝里面呢。总不能大辣辣的上别人家啊。只能和敬大哥商量着,他出面帮着打听下。如海是个读书人,执拗脾气上来,牛头牛特拉不上来。我也是在外面做官的,虽然官儿不大,可是那些事情都知道些。饥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指望着朝廷的救灾粮可是要误事的。一定是有人眼馋了妹夫的位子,无事生非!”贾赦抱怨着自己不能出去帮着打听消息。

    “这个事情怕没这么简单。两淮总督的位子不错,可是你看这几年,你刚才也说了淮河溃决了几十处,田地淹没了不知多少。这个烂摊子谁愿意接手?这个时候出来抢位子,不是傻吗?”玉芬表示了不同意见。

    “朝廷岂有不修河堤的,这一项大工程里面不少的藏掖呢。妹夫为人还算清廉,他肯定是挡了别人的财路了。”贾赦满脸都是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神色,不认同玉芬的分析。

    玉芬撇撇嘴:“你傻了不成?现在不是以前了,河工都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河道总督来管,钱款直接从户部拨到了河道账目上。地方的督抚不仅摸不到那些钱,还要负责调集民工,统筹土方等。这是个苦差事。而且我想朝廷必然会叫于大人出来主持河工。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连着皇帝豆干顶撞的,地方上谁愿意着这个古板执拗,一心治水的老于一起合作呢?还有,妹夫可是在两淮推广——”玉芬别有深意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贾赦顿时明白了。

    “奶奶真是神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奶奶海涵。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和那些没用的篾片书生们商量了,奶奶便是我的军师。”贾赦恍然大悟,站起来对着玉芬作揖。

    玉芬笑着躲闪开:“你别在这里说相声了,我知道什么?不过是当年跟着宫中的先生们读书,知道一知半解的。说真格的,这个时候你不用着急上火,到处打听,叫人看看了笑话去,再拿着做文章可是更糟糕了。说句实话,臣子们一举一动,没什么能瞒得过圣上的,这正事侍君以诚。咱们先可以和妹夫通通风,他是当事人,自然心里比谁都清楚。至于京城么,别人说什么都是乱风入耳,唯有圣上的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贾赦听得认真:“正是奶奶这个话,但是圣上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知道呢?”

    玉芬转转眼,对着贾赦低声的说了些什么。贾赦立刻拍手称妙。

    第二天玉芬到贾母这边请安,一进来王氏已经在了。“你来的正好,你们四妹妹来信了,你快给我念念!”贾母身边的璎珞递上来一封信,玉芬笑着说:“昨天晚上听大爷说妹夫和妹妹要回来了,恭喜太太,姑奶奶要回来了!”贾母脸上露出微笑,但是王氏却微微蹙眉,仿佛一肚子的心事。

    贾敏的信很简单,只说下月初八左右来京城,到时候母女见面。贾母担心的说:“信上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玉芬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就这一张纸。横竖姑奶奶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太太有多少话都能说了。姑奶奶这会肯定是归心似箭呢。没心思写那么多的。不过妹妹和妹夫都平安,太太只管放心吧。”

    贾母听了玉芬的话沉默半天没出声,倒是王氏担心的问:“你可听说了,林姑爷被人弹劾了。只怕姑奶奶没什么心情——”王氏没说完,只看着贾母。

    人还没回来,竟然开始嫌弃了!听着王氏的话,玉芬心里撇嘴,这个王氏还真是——势利啊!“我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过做官的,谁人背后没人参,谁人背后不参人啊!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惶惶不安,只怕这朝廷里面没人了。圣上圣明烛照,我想肯定会没事的。与其咱们这里乱猜,还不如想想等着姑奶奶回来,如何热闹呢。那些男人的事情叫他们自己头疼去!林家怎么也是四代列侯,那就那么容易栽跟头了?”玉芬直接把王氏怼回去。

    本以为贾母会站在自己这边。谁知贾母却长叹一声,态度暧昧的说:“话虽如此,可还是要小心些。家里刚出了事情,还是安静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世界上真是没有靠得住的人,亲生母亲都这样,何况别人呢?玉芬心里忍不住一阵凉飕飕的,面上却低眉顺眼的称是:“是,就按着太太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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