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未能免俗

    贾赦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和玉芬说了,原来有人告了贾赦一状,说贾赦在安徽剿匪的时候,放纵士兵掠夺民财,滥杀无辜。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被翻出来?而且那个时候情况很复杂。当地民匪交织根本分不出来谁知老实的良民,谁是土匪。连着几次官兵吃了大亏。

    那些土匪先知装成百姓的样子,跑到衙门来求救,说是退费围攻他们的村寨,请官兵去剿匪。结果每次官兵都被引入事先设好的圈套,以至于官兵损失惨重。贾赦干脆叫人把村寨团团围住,做出来要杀人的样子,叫引得山上的土匪下来。至于后来到底有没有滥杀无辜,也是一本糊涂账了。

    但是事情过去多年了,怎么被翻出来?玉芬疑惑的说:“真是奇怪了。这些年你广结善缘,并没得罪过谁。是谁下黑手?杜先生怎么说?”杜远志是林如海当年推荐给贾赦的幕宾,不过这位杜先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辅佐贾赦尽心尽力,叫他避开好些危险。

    “杜先生说叫我稍安勿躁,事情不简单。皇上脸色不好,我一切照实说了。我问心无愧,可是就担心你们跟着受牵连。”贾赦神色凝重,他站起来看看天色:“我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还要出去和杜先生他们商量事情,晚上就不进来了。对了,这房子还是当初咱们刚成亲的时候住的。现在住有点憋屈了。我和母亲商量下,搬到正堂去住!”

    “这个时候还提那个干什么,房子再大,只要一张床。好了,快点给老太太请安!”玉芬使劲握住贾赦的手,捏了一下。荣禧堂早就被人家占了,贾赦一回来先灰头土脸,这个时候提什么荣禧堂的话不是自找没趣吗?贾赦一听顿时脸色更阴沉了:“咱们家才是没上没下,胡天胡地呢!”说着贾赦一甩袖子走了。

    玉芬看着贾赦的背影有点担心,她想了想,对着喜儿说:“你悄悄地叫人到老太太那边打听着,若是老爷犯了牛脾气,你立刻来跟我说。还有杜先生安顿好了?”贾赦只带着几个心腹幕僚上来。

    “安置好了,就在客房暂时安顿。”文媛端茶过来,观察下玉芬的脸色,试探着说:“咱们府里都是些势利眼,他们哪里知道杜先生的厉害呢。太太和老爷商量,不如趁早吧杜先生几位挪出去。这样大家方便些。”

    一语提醒了玉芬,杜先生虽然做幕僚,绝对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依旧保持着读书人的傲骨。这府里上下,势利眼居多,难免言语冲撞怠慢。杜远志是林如海推荐的,而且他对贾赦很重要,不能冲撞了人家。“亏得你提醒我,既然这样,我记着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就把杜先生几位暂时安置在那边吧。”玉芬当初也在京城安置办了些房产,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文媛却说:“那些房子都租出去了,重新收拾也费事。咱们府后边小花枝巷,还有一所房子呢,离着家里又近,老爷请教个什么事情也方便。那个房子还空着呢!”

    有点意思,玉芬看一眼文媛:“干脆叫你去服侍杜先生如何?”文媛脸上一红,忙着辩解:“太太怎么拿着我寻开心!我只跟着太太哪儿也不去!”

    第二天早上玉芬一早上起来给贾母请安,贾母已经起身了,见着玉芬进来:“想着你们路上辛苦,也不用起的这么早。”说着听丫头的声音:“大姑娘来了。”

    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个女孩子进来,虽然还没长成,可是肤如凝脂,眼含秋水,举止端庄,今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了,元春长这么大了。元春进来款款到了玉芬跟前问候请安。贾母笑着说:“当年你出去的时候,元丫头还被奶娘抱着呢。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玉芬拉着元春,亲热的说:“老太太最会调理人,元丫头今后肯定是个好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呢。你身上好了,我带来些东西叫人送过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也是大伯父和伯母的心意。”

    元春笑着谢了玉芬:“伯母所赐都是好的,那些花粉我可喜欢了。还有那张琴,也是难得了。多谢大伯父大伯母费心想着。”

    贾母带着得意之色对玉芬说:“元丫头精通音律,咱们家的女孩子不能做睁眼瞎子,因此我特别请了老师叫她。”

    正说着贾琏带着雁声进来给贾母请安,一会王夫人也带着贾珠来了。贾母看着一群孙子孙女,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孩子们说笑。一时摆上早饭来,玉芬和王夫人在边上服侍,贾母则是带着孙子和孙女们上桌吃饭。

    贾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琏儿是怎么安排的?”贾琏正给雁声夹菜呢,听着贾母问,抬头说:“我的先生没跟上来,父亲说另外请先生教我读书。父亲说了刚回来,叫我松散几天。等着招了先生来,就上学去!”

    “既然他父亲安排好了,就这样吧。”贾母点点头。“小孩子整天的贪玩不是回事,不如叫琏儿先跟着珠儿读书。”王夫人这个时候邀请贾琏跟着贾珠念书。玉芬心里很是抗拒,但是没等着她张嘴,贾母先拍板了:“她小婶子也是好意,珠儿读书不错,正好督促着琏儿!”

    玉芬忽然有种被抢走孩子的感觉,可是她又不能反对,只能对着贾琏说:“你跟着你哥哥读书,要听话吗,不要打搅了他。知道吗?”贾琏听着要立刻去读书,顿时苦着一张脸,哼唧着答应了。

    用完了饭,玉芬抓着贾琏嘱咐跟着贾珠念书不要打搅别人,要听先生的话,叫了喜儿带着 贾琏先回去,预备读书的东西叫人和贾赦说贾琏的事情,准备送给先生的见面礼束脩。

    看着贾琏和雁声出去了,玉芬一转脸,赫然发现贾母和王夫人都在悄悄地观察自己,仿佛她们在等着什么。玉芬没防备被贾母和王夫人的眼光看的心里一愣,她们是几个意思,难道要和我打架不成。

    “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我不放心琏儿,还是亲自回去看看。”玉芬找个借口要离开。王夫人沉不住气,先开口:“大哥和嫂子带回来不少的人,你们原先那个院子——”哦,原来她们还有自知之明啊,贾政一个小儿子没继承爵位,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正房。要知道大门上挂着的可是敕建荣国府啊。这是荣国公府邸,不是私产。

    要是贾母但凡有一点顾忌,就不会放任着贾赦回来了,还叫贾政住在正房。贾政整天满嘴礼义廉耻的,可是侵害兄长的利益却一点没手软。什么忠孝仁义,都喂狗了。大概昨天贾赦没和贾母闹腾,要贾政滚出来。她们担心贾赦和玉芬两口子憋大招呢。

    “我们不过是承蒙皇上恩典,回来给老太太贺寿的,过了这段日子还要回去呢。一应的东西和家人都在南边。这个院子也够用了。我今天还要给老太太告假,承恩公府上的太太知道我回来了,请我过去坐坐呢。老太太看——”玉芬表示她今天要去张家拜访。

    贾母嘴角动了下:“你一直在外面不知道京城的事情。如今不比以前了,不是我做婆婆的不准媳妇们出门。实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就是不同意了。玉芬心里一窒,但是却寸步不让。要是退让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别人随便揉搓的小媳妇了。

    “老太太的话很是,我们在外面不知道京城的事情,可是做人不能忘本。许尚宫上了年纪,但是知道我回来了,也特别到张家去,说是趁机看看我。她知道,我是为了老太太寿辰回来,家里的事情多,不想我专门跑到城外面去看她。毕竟当初在太后跟前——”玉芬叹口气,迎回忆的口气说:“当年在太后身边服侍,多亏了许尚宫。如今老主子不在了,就剩下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了!”

    这话正说中了贾母的心病,当年太后在时候,贾母是如何奉承太后的。现在竟然不准玉芬去见当年太后身边的老人。

    “既然如此,你就去看看吧。我上了年纪,越发不敢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璎珞,你把那个奇楠香的的数珠拿来。你把这个送给许尚宫吧,听说这些年她一直在念佛修行,当年太后跟前——”贾母说着眼圈红了。

    玉芬和王夫人忙着安慰,贾母拭泪道:“人上了年纪就不敢想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是酸疼的!”

    看着贾母红润的脸色,玉芬心里讽刺的想,太后要是在天有灵,看见此情此景该是什么感想呢。

    到了承恩公府上,早有张家的人迎接玉芬。玉芬带着贾琏和雁声进来,见了张家老太太,张家老太太气色很好,鹤发童颜,整个人耳聪目明。见着玉芬带着孩子进来,笑嘻嘻的把雁声抱在怀里,拉着贾琏:“不要磕头了,你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这是雁声,这是琏儿?”

    “正是呢,我刚才还说怎么她竟然一点没变,还是当初出嫁的样子!”许尚宫坐在边上,笑着看玉芬。

    寒暄虚礼毕,自有人带着孩子出去玩耍,老太太先开口:“贾总宪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你别着急!”原来贾赦被弹劾的事情,张家知道了。玉芬忽然想起早上贾母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一阵心寒。自己的儿子遇见了难事,竟然问都不问一声。

    玉芬倒是没露出来特别的惊慌的神色,把事情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的,雁声的父亲说,他做事无愧于心,圣上不会冤枉好人的。”

    “真真有大将风度,外面战场的事情,别人是很难知道的,皇上圣明着呢。你放宽心,我一直拿着你做自己的孙女,这些年咱们两家相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你的心事,我倚老卖老的劝你一声,毕竟你们是小辈,闹出来也是你们脸上无光。其实谁是傻子呢,大家心里都清楚着呢。不过是别人家的事情,大家不好出来管闲事罢了。但是要真的没了王法了,自然有人站出来的。你心里有什么憋闷的,就过来和我说。我虽然不能立刻扭转乾坤,可是还能开解你几句。年轻人,不要太心急了。”张家老太太一番话,玉芬心里五味陈杂。

    张家老太太和她非亲非故,竟然能如此劝解安慰自己。玉芬眼圈红了,站起来说:“我何德何能叫老太太为我操心呢。”

    等着午饭之后,玉芬就告辞回去了,在轿子上玉芬一直想着许尚宫的话。许尚宫说现在皇上仍旧很宠爱甄氏,除了侧妃她做皇贵妃,竟然借口说皇后身体不好,不宜操劳,叫甄氏协理后宫。而且皇帝提出来要重新为皇子序齿,分封诸王。听到这个消息,玉芬吃惊的说:“莫非皇上要立储了?甄氏所出的皇子非嫡非长,若是真的要——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谁知许尚宫却是高深一笑:“你这个丫头,当初我看你很沉得住气,怎么浮躁起来了。回去好生过日子去,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主子圣明着呢。”说着许尚宫作势是在玉芬的手上拍了一下,玉芬一下子明白了,皇帝只怕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心里有底,玉芬也就不慌了。回到家里,玉芬换了衣裳去见贾母。“这些是承恩公家送给老太太的。说昨天他们家太太进宫,太后还问起来老太太呢。剩下的也没什么,只说些以前的事情。现在宫里的老人都出来的差不多了,真是物是人非!”玉芬指着承恩公家送给贾母的礼物给她看。

    听到太后问起来自己,贾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的记性越发不好了,担心在太后跟前丢脸。”听着贾母的话,玉芬心里暗笑,现在的太后便是以前的皇后,当年先太后在的时候,贾母时常入宫给老太后请安,她就好像在故意躲避皇后娘娘呢。现在皇后成了太后,贾母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了。对了,听说太后不喜欢甄氏,但是当年甄氏刚到东宫受排挤的时候,可是贾母在老太后跟前捧甄氏啊。

    婆媳是天生的敌人,不管是皇宫还是民间都一样呢。

    玉芬心里吐槽,但是面子上装糊涂。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贾赦,剩下的全不在她的心里。

    没几天贾赦的事情就有了眉目,大理寺办事效率很高,把当年的战报和相关的奏折调出来,还特别到当地找了些人证,加上当年参加剿匪的大小官员,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贾赦虽然没有和弹劾奏章上说的那样纵兵为祸,滥杀无辜,但是整个事情仍旧存在瑕疵。的确有滥用暴力的行为。贾赦还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皇帝最后的处理决定是,贾赦虽然工作有瑕疵,但是剿匪,练兵皆成绩斐然,但是功归功过归过,贾赦回京城另有任用。

    虽然杭州总兵的职位没了,可是也算是安全过关了,贾赦和玉芬都长舒一口气。贾赦一脸庆幸:“多亏了杜先生拟的谢罪折子,总算是过来了。可算是有了闲暇时间,我也能松快几天了。”说着贾赦伸手去摸玉芬鬓角,调笑着说:“这花儿有点旧了,我给你换新的!”

    “走开,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玉芬嗔怪的拍掉了贾赦的爪子,似笑非笑的说:“那四个丫头可惜了,都叫你送给别人了。你曾经说过,等着闲了,可要享受几天,我这就和老太太商量,把她身边的丫头要过来给你做小如何?”

    贾赦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的:“好啊,太太这么贤惠,我的运气真好!”

    可惜贾母忽然小气起来了,板着脸说:“你也太贤惠了,竟然赶着帮自己的老爷纳妾。当初是他不管亲爹的孝期,硬要出去做官的,别人说一句,都是耽误了他的好前程!如今呢,是谁耽误了他?刚得了申斥,不想着如何转圜,竟然算计起来我跟前的丫头了。你也跟着他做那样没脸的事情!”贾母这是找后账来了,玉芬只能站在那里低头挨骂。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这会贾赦春风得意,贾母还会这么严格要求吗?

    “你有整日价跟着他胡闹的,不如帮这下珠儿的娘。她为了操办我的生日,忙的脚不沾地。你是做嫂子的应该帮衬她才好啊!”玉芬挨了一顿骂不说,还要给王夫人打下手!玉芬越发在心里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干什么多嘴啊!老太太的东西和人不是那么好得的,贾赦现在没用了,自然没资格和母亲要东西了。

    害的玉芬想博得个贤惠名声也没了。在贾母跟前碰一鼻子灰,但是玉芬心里却并不生气,她反而担心贾赦怎么想。

    等着晚上贾赦回来,玉芬把白天的事情说了,贾赦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了。现在府里都传呢,说你想要讨老太太身边的璎珞巴结我,结果——你干脆装病好了,别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老二媳妇那个人,精得很,有功劳都是她的,有了差错全是你的不是!”

    玉芬歪着头,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她飞快的在贾赦脸上亲了一下:“多谢老爷为我着想!”

    贾赦摸着脸,舔着脸,得意洋洋的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贾母的生日很快就到了,玉芬饶是装病,可是正日子也不好什么也不管了。她一早上起来先给贾母磕头拜寿,然后迎接那些来拜寿的人。

    这天来了不少的宾客,当年开国的时候,四王八公功劳最大的,除了贾家兄弟的被封为宁国公和荣国公,还有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合称八公,更有南安王,北静王等四家。玉芬和王夫人迎接这些来拜寿的诰命夫人,更有贾家族里的人。

    一直忙了一早上,贾母那边开席,诸位宾客喝酒看戏。这个时候玉芬才觉得疲惫不堪,肚子里饿的咕咕叫了。这个时候贾母身边的丫头过来,对着玉芬和王夫人说:“两位太太,老太太叫呢。”王夫人也是累的浑身酸疼,恨不得立刻躺下来。奈何今天人多,她又是操持主持的人,自然不肯落后。这会王夫人也是累的不行了,听着丫头的话,对着玉芬说:“咱们还是等一会再吃饭,先过去看看!”

    说着玉芬和王夫人扶着丫头过去了,贾母笑嘻嘻的说:“今天我过生日,倒是叫你们受累了。你们坐下来一起喝酒看戏吧!”在婆婆跟前,哪有媳妇的位子。玉芬和王氏一起推辞。

    贾母却是坚持:“一家人弄什么神神鬼鬼的,只管坐下来就是了!”玉芬和王氏只能谢了座,早有丫头在碧纱橱外面设了一几一椅,玉芬和王氏告罪坐下来。这个时候贾赦和贾政过来给贾母祝寿磕头。

    两个人跪在碧纱橱外面,高举着酒杯说着祝寿的话。贾母看着两个儿子,沉默了下:“我上了年纪,只盼着你们能好。今后你们要为国尽忠,不要辱没了祖宗的名声,比什么虚礼都强得多呢。”说着贾母看一眼贾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芬眼看着贾赦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就慢慢的变白,接着铁青铁青的,他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玉芬知道贾赦在强忍着怒气,自从贾赦没了杭州总兵的差事,这府里就开始传播者各种闲言碎语。

    有的讥讽贾赦,为了自己竟然不给亲爹守孝,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打回原形?有些人则是拿着贾赦和贾政做比较,书贾赦没眼光,没本事,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也没结果。贾政攀上了甄家,皇贵妃深得圣宠,今后肯定要母仪天下的。那个时候贾政岂不是有了拥戴之功。

    这些话本已经叫贾赦心里难受了,谁知今天在贾母的寿诞上,被自己的母亲责备,贾赦的心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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