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处世之道

    一直到晚上,贾赦夫妻才回来。喜儿带着满院子的婆子丫头迎上来,看着喜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玉芬就知道贾母那边肯定是有意见了。本来贾赦和玉芬一早上出门之前应该给贾母说一声,谁知他们夫妻好像忘记了,根本没理会那边,直接走了。

    这会老太太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什么事情?脸色这样难看!是迎丫头又跟着谁闹起来了?”玉芬担心迎春的性子和别的小姐妹起冲突。喜儿忙着说:“不是,老爷和太太出门之后,那边叫人请了二姑娘过去,二姑娘说还要跟着嬷嬷学习针线,就没过去。今天二姑娘专心跟着嬷嬷们学习。是老太太那边,一早上就用没胃口,今天只吃了半碗粥。看样子是生气了。”

    “老太太生气了?是为了什么事情?宝玉挨打也不是我们教唆的,家里这些事情还忙不完呢呢,哪里有时间管那个。这个世界上若是老太太这样的人还觉得不称心如意,别人可没法活了。”玉芬对着贾母已经是彻底没了一点感情,她和贾赦以前想着身为晚辈,怎么也要尽力包容。谁知贾母却是如此偏心冷漠,别说是亲娘,亲祖母了,就是一般的朋友亲戚,也不会像贾母那样见不得好,一心一意的坑贾赦一家子,恨不得挖了贾赦一家的肉给小儿子一家子。

    “太太别说气话了,三爷得了好姻缘,他们肯定是嫉恨的,不如安抚下老太太,省的他们搓火着老太太作妖。给三爷的婚事添乱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琏二奶奶叫人过来问老爷太太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回来了,她来给太太道辛苦。”喜儿扶着玉芬进去,换下来做客的衣裳,换回家常旧衣。

    玉芬端着茶杯喝了几口,心满意足的叹口气:“我的心放下一半了,雁声的婚事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二丫头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她那个脾气,我看要找个忠厚老实,肯让着她的才好。要不然两个针尖对麦芒,还不打到天上去。凤丫头来做什么?她那么多事情要忙,你叫她歇着吧!”

    “大概是二奶奶不好意思了,她是嫂子,兄弟定亲,她也该出来帮衬着。这才是做嫂子兄长的责任不是。”喜儿揣测着凤姐的来意,玉芬却是嗤笑一声:“你真是把他们想的太好了。琏儿是个没心的,只想着自己。这样的孩子,靠得住吗?凤丫头么,太聪明了,可惜眼光短浅,只算计鼻子前那点得失。她是担心别人说嘴罢了。没准还要在心里把自己和雁声的媳妇掂量比较,担心我偏心了玉儿他们。我倒是想一视同仁,甚至偏心他们呢。他们那样的,我偏心不起来!”

    玉芬皱着眉头,对着喜儿说:“若是她来了,你只说我累了,请她回去吧!老爷还在和伍将军说话吗?”

    “是呢,两个人一见如故。已经叫厨房预备了最好的酒菜,太太放心吧。这个伍将军看起来倒是个直爽的人,不像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官儿,嘴里说的话比谁都好听。其实呢——”喜儿,亲自拿来美人拳给玉芬捶腿。

    果然一会就听着丫头们来说:“琏二奶奶来了。”玉芬翻个身,装着没听见,喜儿起身到外面,正见着凤姐:“这个时候二奶奶怎么来了?”

    “今天太太到林姑父家提亲,我虽然不能跟着去,可是等着太太回来,谁知老太太那边的事情多,竟然没等过来迎接。我是来给太太请安的。还有就是——”凤姐做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对着喜儿低眉顺眼的说软和话:“太太必然是生我的气了,还请嬷嬷在太太跟前说和说和。”

    “二奶奶这是怎么说的?太太可是没半点这样的意思。她说了一家子人何必那么多的虚礼,假客套。二奶奶有了身子,就该安心休养。太太是担心二奶奶不仅要管家,还要来这边支应,怕累着你。因此发话说了,这几个月不用拘泥规矩,你们的孝心她知道了!这会太太已经歇下了。二奶奶还是快点回去吧,看着天晚了,太太担心不是!”喜儿一番话严丝合缝,凤姐反而是不好意思了。

    玉芬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没了声音慢慢张开眼,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玉芬一转脸,正看见了迎春。“怎么一脸不高兴,难道你不想要你林妹妹做你嫂子吗?”玉芬拍拍身边的位子,迎春一笑,扑到玉芬身边。

    “我不是为了哥哥的婚事,林妹妹做了我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是为了云妹妹的事情郁闷呢。母亲难道我做错了不成?”迎春郁闷的和玉芬说起来心事。

    迎春虽然跟着父母在这边,可是仍旧时常过去和姐妹们一起玩。本来姐妹之间相处都很和气,谁知这天为了一些小东西,却叫迎春和湘云有了疙瘩了。雁声是个最疼爱妹妹的兄长,他时常帮着迎春和姐妹们买些小东西。什么精致的纸笺,有趣的小文玩,或者店铺里面最新出来的胭脂香粉。

    这天迎春正和探春讨论着那种毛笔更好用,谁家的颜料更纯。正巧湘云来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的正高兴。迎春想起什么,对着湘云说:“三哥明天还要出门呢,你上次不是说那副水晶棋子好吗,听说那个铺子里面到货了,可就那么一副啊,叫他帮你买来如何?”

    湘云则是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个了。就算了吧!”迎春口直心快:“我已经叫人放了定金了,你不要我买来就两副了。你这个人一会想一出!”迎春只是随口抱怨,谁知湘云却是脸色难看起来,当天吃了晚饭就回家去了。

    “三妹妹说是我莽撞了。难道真的我错了吗?可是当初云丫头就说要这个的!”迎春很郁闷抓着手绢摆弄。

    “她很该生气,你不知道云丫头的处境吗?史候家和咱们家不一样。他们家的姑娘们一个月只那么几串钱,你一副棋子就多少钱?咱们家的定例,姑娘们一个月二两银子,你算算就是你三妹妹,四妹妹,要想买那么一副棋子也要十个月的月例银子!你忘记了,你三妹妹想要个什么竹子的笔筒还要攒上几个月呢!谁都和你一样,手上管着那么一笔钱呢。我看你也该知道稼穑艰难,知道人间疾苦了!”玉芬点点迎春的额头。

    迎春想了想,诚恳的说:“是我错了,平常教引嬷嬷时常和我说不要炫耀,我觉得那不是炫耀,我现在明白了,是我想的欠周全。不过听说史候家太吝啬了,连着下人吃的东西都是按着数来,还时不时的克扣下。底下的人都是干活的,连饭也吃不饱怎么安心做事情。把姑娘们一个个锱铢必较的。咱们家也有那样的迹象了。真是的,看起来一个月二两银子,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可是谁还没个小爱好啊。我只想着云妹妹喜欢那副棋子了。竟然忘了这个。她肯定以为我是存心叫她难堪的。可怎么办呢?”

    “你真心实意的对她道歉就是了,我想云丫头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过我要提醒你,和什么人在一起就要做出什么样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道皎皎者易污。你以前在宫里和那些公主们玩耍,是什么样子的?你到你姑父家里跟着你妹妹念书是什么样子的?”玉芬耐心地和迎春讲起来和人相处的道理。

    迎春认真思考了:“在宫里,都是公主可是为人处世也不一样,像是平阳公主长公主,她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对人反而是特别的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但是有些不怎么得脸的公主,反而是架子摆的足,不好亲近的。和她们说话要小心,态度要特别恭敬才好。姑父家里倒是和咱们家一样,很舒服的。只是他们家很低调。家里不喜欢那种特别富丽堂皇的摆设。不管是陈设还是日常生活用度,都是低调,有品位的,就连着他们家的下人也比别人家的沉稳,不张扬。母亲可知道,姑父家的门上是不收门礼的!”迎春说起对林家的印象,玉芬听了心里忍不住赞叹,难怪林如海历经宦海风雨还是屹立不倒。

    他的城府和休养,和眼界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是,你姑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白世界上的道理,明白做人的准则。那么咱们家呢?”玉芬很想知道在迎春眼里,贾家是什么样子的。

    “咱们家总是整齐,一切东西都放在该在的位子上,每个人都和军营里面的兵一样,严肃整齐,预备着随时出去厮杀,办事也是雷厉风行的。”迎春想了想,捏着手绢闷闷的说:“和姑父家比起来,少了书卷气和那种天然的文采风流!”

    “嗯,我和你父亲都没人教怎么治家的,他就按着军营那套来,我呢,就照搬宫里的规矩。我们的确都是没读过多少书,更不会什么风雅。对了,你时常过那边去,你觉得那边怎么样?”玉芬很像听听二房在孩子心里的印象。

    “其实三妹妹和四妹妹有时候挺可怜的。三妹妹的亲娘总是不得二太太喜欢,赵姨娘总是惹得二太太不高兴,三妹妹被夹在中间真是难受。四妹妹,她很会给自己开解。说起来老太太最疼孙子孙女们,我看是老太太最疼宝玉,至于孙女们不过是捎带着疼疼罢了。若是真心疼爱,宝玉身边多少人服侍,妹妹们身边才两个丫头。宝玉月例银子八两,姐妹们才二两。而且宝玉根本用不着这些,他要什么不用张嘴就堆在面前了。可是妹妹们呢,想要个小玩意还要攒钱!看起来锦衣玉食的,其实谁对姐们没真正上心了?不过我记住了,以后我还是韬光养晦吧,省的被人惦记着,正所谓是财不露白!”迎春皱皱眉:“我以后过去,还是和妹妹们穿戴一样吧。”

    本来贾赦分家出来,雁声和迎春应该是贾赦和玉芬自己负担了。但是贾母却是叫人来说,两个孩子都依旧是用公中的用度来养着,凤姐每个月把雁声和迎春的份例送来,那边探春她们有的,迎春也有一份。

    不过雁声是有差事的人了,那点银子根本看不上,衣着穿戴也是玉芬费心打点的,迎春是女孩子,玉芬以前在家的时候,被生母厌弃,永远都是穿着别人旧衣裳,玉芬深恨穿旧衣裳的滋味。因此她给迎春做了无数的漂亮衣裳,给女儿置办了好些精致的首饰,就是为了在心理上弥补自己童年的亏欠。

    等着迎春过去和妹妹玩的时候,探春和惜春是一样的穿戴装扮,迎春却是另一样。往往迎春的装饰更耀眼鲜亮。

    “嗯,这是想明白了!你现在能调理好自己身边的下人,把你那点私房钱运营好了就很不错了。不要炫耀,能禁得住富贵,也能耐得住贫寒,就算是活明白了。”玉芬满脸欣慰的看着女儿。

    “母亲的话我记住了,这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现在可是个穷人呢!对了,母亲还是把我房里的先手和后手份例降下来,一个月五百钱吧。剩下的五百钱,我自己出钱给她们补上就是了。妹妹们都只有两个一吊钱的丫头,就我是个四个,这样不好!”迎春很懂事的要求降低自己丫头的规格。

    “好,真的长大了。不过你两个丫头的月钱我来补上。你不用操心了。”玉芬抱着迎春又说了一会闲话,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叫奶娘带着迎春回去了。

    晚上贾赦带着酒气进来了,玉芬忙着张罗给贾赦端醒酒汤来的,贾赦喝了一碗,又端着茶喝了几口:“没事,我只喝了一点点。没想到佐民那个小子年纪轻轻却也是身经百战了。若不是三皇子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还领着十万大军镇守关隘呢。甄家真是害人不浅。他们坑了别人,自己倒是春风得意。甄氏成了太妃,她生的那个儿子被皇帝封了福王,封地也是最肥沃,最大的!倒是三皇子可怜,被关在那个地方!还得了个怀字,这不是打脸吗?”贾赦说起来伍权的牢骚。

    “人生在世,想要一辈子平顺真不容易。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玉芬叫人端水进来给贾赦梳洗。

    第二天贾赦和玉芬一早上到贾母跟前说了雁声定亲的事情,贾母连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说:“既然是两宫太后的恩典,那自然是好的,敏儿是我女儿,黛玉是我的外孙女,如今更是亲上加亲了。我上了年纪,雁声又有你们父母做主,我就只管吃喜酒就是了!”

    “那是自然,哪里用老太太操心,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钦天监合八字,算出好日子了。”贾赦笑嘻嘻的表示,自己的儿子娶媳妇,自然是他们做父母的出力出钱。

    “不过,我也不能白做这个祖母。这是给雁声的。这个孩子婚事一波三折的,我都担心他要蹉跎了。幸亏是天恩浩荡,这个是我的私房,给了雁声吧。”贾母叫丫头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里面是个上好的羊脂玉佩,上面是和合二仙的样子。

    贾赦和玉芬忙着谢了贾母,叫人收了玉佩。贾母话题一转:“孩子一眨眼都长大了,雁声定了亲,宝玉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雁声的先生——”

    “雁声的先生不凑巧的很,他接了家信,说老家有事,已经定好了南下的日子了。”贾赦干脆利落的把贾母堵回去。

    雁声的先生祖上可是做过盐官的,和林如海也是交情深厚。这会林如海到扬州接管盐政,就请了雁声的先生去做幕僚。怎么会留在这里教宝玉那个顽童!

    贾母被贾赦给堵回去,脸上颜色有些难看。她转脸对着玉芬说:“敏儿什么时候来——”

    “老太太,哪有女方上门的道理,有什么事情都是男方巴巴的上门商量才是啊,正所谓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妇呀!”宝玉真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啊,她就不担心贾敏心凉了吗?

    贾母沉吟了下,刚才玉芬的话叫贾母的心里没底了。贾敏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不假,可是女儿和儿子,贾母更偏心儿子,自然这个儿子是指贾政。上次宝玉闹得实在不像样子,这会求着人家办事,贾敏固然顾念着母女之情,但是林如海呢?贾母想到这里,心里没底了。

    王氏看着老太太不说话了,赶着出来对玉芬笑道:“都是宝玉不争气,宝玉的父亲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想着请个好先生。谁知选了好些,就是没一个放心的。我想着林姑父是读书人,听说外甥女的老师都是个进士出身,还做过四品官呢。迎丫头我看最近是越发出落得好了。不如干脆叫宝玉跟着去读书也好啊!或者请林姑父帮着物色个先生。今后宝玉能有出息,老太太也放心了。”

    贾赦听着王氏的话刚要讥讽几句,玉芬却笑着说:“既然是二弟的意思,怎么不叫他亲自上门去?又是嫡亲的哥哥,去看看妹子有什么的?宝玉读书是天大的事情,我们两口子都是粗人,帮不上忙。”

    妙!我倒要看看老二怎么有脸上门去?贾赦心里冷笑,他也不想再看王氏的表演,对着贾母一作揖:“老太太,我现在是革职留用的官员,比不得别人,我先到衙门去了!对了,你有时间好好地整顿下房子,雁声娶亲难道还住在那个小院子里面?”

    贾赦做出来一家之主的样子,玉芬很配合,低眉顺眼的说:“是,就按着老爷的意思办!”贾母心里一阵郁闷,只能挥挥手:“你们都忙,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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