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病好了,大概是林葭高中的消息叫贾敏神清气爽,那天林葭把自己考中的消息告诉了母亲,贾母忽然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然后就慢慢的清醒了。等着黛玉过去的时候,贾敏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一声玉儿,黛玉一下子哭了。
林家是双喜临门,林葭在新科举子见皇帝的时候,就说了贾敏的病,皇帝听了很是感慨,夸奖林如海为国效忠,为国家办事的忘我精神。皇帝一高兴,嘉奖林如海,林葭也进了翰林院了。皇后和太后也有赏赐给贾敏,还特别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来给贾敏诊治。
贾敏慢慢的恢复了神智,贾母自然是欢喜的,要摆酒庆贺。贾敏却是谢绝了母亲的好意,只说身体还没彻底恢复,没精神应付这些。贾母看着贾敏脸色依旧苍白,也就算了。
这天贾敏过来和玉芬闲话,玉芬正在看着小丫头们做针线呢。“你们不要心急,绣花是慢工出细活。当年我还能把丝线分成十几份呢——”“嫂子好兴致,你现在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了,还要亲自做针线啊!”贾敏笑嘻嘻的进来。
“脸色好多了,你不是去老太太那边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玉芬做个手势,小丫头们端茶的端茶,扇扇子的扇扇子。
贾敏眼神闪过一丝失落:“老太太累了,我不能没眼色啊。大嫂子要是也嫌弃我,我可是成了没娘家的了。”一定是贾敏和老太太拌嘴了。自从黛玉嫁给了雁声,贾母对贾敏也没以前那么疼爱了。看样子贾政和宝玉才是老太太的真正喜欢的啊。
“你们出去吧,屋子里都是人怪热的!”打发走了下人,玉芬开解道:“你也不用钻牛角尖。你的家不在这里呢,林葭是要留在京城了,你和姑父是什么意思。你留在京城还是回扬州去!”
“林葭的终身大事要抓紧了,我最后还要回去。林葭到底还要回家住着,我已经叫人收拾房子了,有玉儿和你在,我也就放心了。听说薛家的姑娘对着林葭动心思了?”贾敏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那样的好孩子谁不动心?不过薛家有自知之明,以前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现在林葭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他们也就知道够不着,就放弃了。倒是弟妹,一心一意的要和薛家结亲呢。你放心吧!”玉芬安抚贾敏的情绪。
“哼,她们真是痴心妄想。我倒不是挑剔人家的出身,经商怎么了?史书上有的是深明大义,救国于危难的商人。我是不喜欢她们的为人。俗话说得好,买猪看圈,做姨妈的那个样子一家子出来的姐妹,能养出来什么好女儿来。我看王家的家风不好,连着你那个大媳妇,也是个眼皮子浅,只认识钱的。”贾敏轻蔑的撇撇嘴。
嗯,这姑嫂恩怨可真深!都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玉芬在心里吐槽下,赶紧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多少年了,你还能过去把她打一顿不成?日子是给自己过得,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做什么。最后难受的是她们呢。你看我,就不管这些!”
“你是不和他们计较。不过既然他们不提,我也犯不着抓着不放。咱们家这些媳妇里面,你倒是最聪明的那个。”贾敏一笑,放下这个事情,玉芬看贾敏的态度,就知道林葭的婚事只怕是林如海和贾敏早就定下来了,只是没说罢了。
“我是个最愚钝的,在别人眼里我早就应该炸毛了。豁出去和那边大闹一场。但是你大哥是要脸面的,钱财是身外之物,一点家产,靠着自己挣的更有底气。人之间的缘分也不能强求。我尽礼罢了。真心只怕是没有了!”玉芬毫不掩饰的对着贾敏表态。她会做足了面子功夫,要她心甘情愿的孝顺贾母,承欢膝下,那就不要想了。
“我知道。你心底善良。比起来我二嫂子和那边珍儿媳妇已经是菩萨心肠了。”贾敏表示感同身受。听着贾敏的话玉芬则是摇摇头:“你二嫂子,现在吃斋念佛的,大概她是上了年纪,也不敢恣意妄为了。倒是你说珍儿媳妇。她还算宽和。对着下人也好,对着蓉儿两口子也好,蓉儿不是她亲生的,能相处成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哼,嫂子还蒙在鼓里呢。你可看出来了?珍儿媳妇总是找机会叫秦氏难堪。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别说是主子奶奶了,就是体面一点的管事媳妇们,也不会满嘴把儿媳和媳妇的那点事拿出来说嘴啊。听说珍大嫂子叫秦氏管家,但是却不放权给她,只说是秦氏年轻,还需要自己从旁把关。秦氏有一点瑕疵就会被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嘴。当然珍儿媳妇不会特别直白,更不会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每次都是抓着那些不疼不痒的错处来说。秦氏就是再小心仔细,总也有不完美的时候。这样下来,秦氏每天战战兢兢的,一件事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掂量,生怕有一点的不妥。真是可怜!按着珍儿媳妇这么下去,秦氏都要被折磨的短寿了。”贾敏也有些诧异,问玉芬:“我觉得奇怪,按理说珍儿媳妇不该这样对着秦氏过不去啊!”
玉芬想起来那些传言,她无奈的叹口气,低声说:“有些话你可听说了?有人说看着蓉儿夫妻人品般配,男才女貌的,其实他们夫妻之间很冷淡的,蓉儿有了秦氏天仙一样的媳妇,还是和家里的丫头们鬼混。秦氏竟然一点不规劝。尤氏更是装着没事人一样。真是想不明白,珍儿对儿子真是下得去狠手,以前为了一点小事,就能把贾蓉打的烂羊头一样。怎么蓉儿这么荒唐,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贾珍和没看见似的!”
“说起来蓉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亲生父亲更是板着脸教训。不过我看秦氏还不错,只是她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刚才我在老太太那边,她就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走神。”贾敏想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摇摇头:“大概是秦氏整天担心被婆婆挑错。换成是谁,都惶惶不安呢。做女人真是可怜,做娘家做姑娘还轻松点,嫁人才真是碰运气呢。玉儿真是好福气,遇见你这样的好婆婆。”
“我看着玉儿长大了,在心里和我的女儿一样。其实,我想儿媳妇又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她今后要陪着儿子一辈子呢。我对媳妇不好,不是给自己儿子添堵吗?就连着凤哥儿也是一样的。”玉芬摊摊手,表示不理解那些恶婆婆。
“凤哥儿,你真是太纵容她了。她胆子越老越大了,整个人无知无畏,别说什么国法家规,就是天理也不放在眼里。这么下去,迟早有翻船的时候。只求着别连累家人就是了。你很应该管一管!”贾敏提醒玉芬要约束凤姐的行为。
玉芬听了贾敏的话心里一动,但是随即有些为难的说:“我管不了了,他们也不听我的。不过你说的对,只是不知道凤哥儿到底做了什么。叫我先查清楚了再说!”
贾敏点点头:“你要小心了,我前些日子无意之间听见的,凤丫头在悄悄地放债呢。其实她做点小生意也没什么,但是别太过了。街上钱庄和当铺里面借钱一般是一分或者二分息,咱们只要不超过很多就是了。至于别的,可要查清楚了!”
“那是自然。这次查账我就看出来了,公中的钱慢慢的消耗不少了,凤丫头是顶着当家的名儿的,她担心被人说败家,也要想法子填补些。咱们这样的人家谁靠着俸禄过日子呢?祖上就那么点田地,还要靠认真经营。凤丫头机灵,在银钱上很敏感,我本想着教她些经营的本事。可惜人家不愿意学。也只好作罢了!”玉芬无奈的摊摊手,尽管贾母那边花费不小,可是公中资产经营好的话,日子还是过得很好的。可惜凤姐根本看不上玉芬,哪里会和玉芬虚心请教呢。
“哈哈,凤哥儿真是看着聪明,其实糊涂。你竟然看不上你。你那些庄子,别所全部了,就是其中有两个也赶上家里三四个庄子的收益了。”贾敏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说那些了,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我们还是看看中秋的菜单吧。”玉芬想起来贾敏曾经透露过,预备着过了中秋就回扬州去了,等着中秋之后,还要办酒,送行呢。
中秋这天,贾母请客,贾敏自然是过来的,连着尤氏和秦氏也过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贾母带着女眷们先拜月,然后大家在园子里面吃酒看戏。天上一轮明月,银辉之下庭院楼阁如同在水银之中,披着一片清辉。乐声悠扬,戏台上小戏子们唱念做打很是热闹。玉芬不喜欢热闹,坐了一会,就借口着贾赦今天晚上当值,要回去看看,提前下来了。
她带着一个丫头从花园角门出来,刚转过来就见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墙边探一下头就不见了。小丫头差点叫出来,手上的灯笼险些扔了。
“别叫,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偷懒的!你回去叫人。我过去看看!”玉芬接过来灯笼,叫小丫头先回去报信叫人来。她则是顺着墙角,向着黑影的方向追上去。
角门上本来有婆子值守的,但是贾母散了月饼和瓜果,那些婆子都去吃东西了,因此上角门上一个人没有。玉芬觉得那个黑影子好像又进了园子,她仔细回想了下,那个影子像个男人。老太太还带着一群女孩子在里面呢!玉芬把灯笼插在一块山石上,悄悄地顺着花丛中的小路追过去了。
走了一会,就听着一从牡丹花后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是我赏你的,大爷回去了吗?”原来是尤氏的声音。她怎么鬼鬼祟祟的?一个丫头声音响起:“是,刚才大爷刚出去。想着这会就要到了。大爷叫我悄悄地带着大奶奶回去。我——”
“你放心,我到老太太跟前把她叫出来。不会叫人发现的!你事情办的很好,蓉哥儿可知道了?”尤氏的声音冷的像是冰块,叫玉芬汗毛倒竖。她是想看贾蓉抓奸杀妻呢,还是想叫贾珍贾蓉父子自相残杀呢?
玉芬深深地吸口气,悄无声息的退后几步。这个尤氏果真是个不露声色的人,贾敏没看错。原来那个毛病是祖传的,想着当年贾敬的荒唐事,贾珍这个曾经的受害者,又成了施害者了。真是奇怪了,秦氏虽然长得标致,可是夹着也不是几十年的老光棍。身边丫头婆子,什么样子的美人找不到。现在宁国府的大权在贾珍手上,银子随便花。别说一个丫头了,就是一群丫头都买得起。
还真是前世孽缘啊,今生是要还的。真不知道是秦氏欠了贾珍多少。玉芬赶紧退出来,被夜风一吹,身上刚才出了不少的冷汗,她打个寒噤,别要受了风寒了。玉芬紧走了几步,老远见着几个人,正打着灯笼四处找呢,玉芬看着像是喜儿和几个丫头,忙着低声的叫道:“我在这里呢。我看着月色好就随便转转。你们大惊小怪个什么?好了,回去吧!”
“太太叫我们好找。刚才白芍过来说太太不见了,我们可吓死了。这会老爷回来了,已经在家摆酒,等着太太回去过节呢!”喜儿催着玉芬快点回去。玉芬察觉到喜儿的态度奇怪,故意把几个丫头支开一点:“你说吧,你是知道些什么了!”
喜儿看着前边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的戏怎么样,她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这个事情也算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其实那边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我刚才在老太太跟前站着呢,见着珍大奶奶跟老太太讨情,说小蓉大爷夫妻正是年轻夫妻,求老太太放小蓉大奶奶回去团圆。太太是没在当场,小蓉大奶奶都要哭了。大家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其实——”
脑子里浮现出秦氏楚楚可怜的样子,难怪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不管她和贾珍是谁先开始的,但是事情一旦败露,秦氏身败名裂。尤氏还时不时的在她心上刺一刀!真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不过尤氏要忍气吞声,那才是真活死人呢。
不过总是女人吃亏,尤氏的出身背景和贾珍差的太多了,没有娘家仪仗,也没有生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她在贾珍跟前根本没说话的份儿。尤氏不能把贾珍怎么样,只能拿着秦氏出气了。
玉芬回到家里,贾赦真的置办酒席,等着玉芬回来赏月饮酒呢。“多早晚了,你还有这个心思。今天晚上开了夜禁,你也累了。”本来玉芬很期待着和贾赦夫妻两个的美好时光。但是今天听见尤氏那些话,知道了贾珍和秦氏的事情,她没任何心情了。
贾赦诧异的说:“我哪里惹了太太生气了?你知道我最近忙,疏忽你了。今天我赔罪!还请太太多担待我。”
玉芬无奈说:“不是你,我是心里不舒服。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呢,第一是咱们家的事情。凤丫头在偷着放债,你可知道,也不知道琏儿有没有插手。这个媳妇,别人都说咱们有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媳妇。我倒宁愿是个粗苯的。安分守己,就是吃闲饭,白养着也好啊。”
贾赦听了玉芬的话,皱皱眉:“我看琏儿不知道。那个小子还一点点的攒私房钱呢。若是放债,他也不用找到处找钱了。经历了上次的教训,那个小子不敢随便伸手拿钱了。最近办事说话,也有点章法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先看看贾琏的表现,他要是真的懂事了,我再出力帮着他运动下。至于你说凤丫头,我做公公的不管儿媳妇的事情。若是凤丫头放债,你只管教训她一顿就是了。”
“说的轻巧,我说她,她能改吗?能听我的吗?就是我拿着婆婆的架子出来,骂一顿,王家那边怎么说呢?老太太肯定会出来帮着凤姐说话。我担心的不是凤姐放债,我担心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包揽诉讼,弄权谋利,最后被人抓了小辫子,倒霉的是大家。到底她是咱们儿媳妇!”玉芬对着贾赦摊摊手。
事情的确棘手,贾赦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年老太太也没少做玉芬担心的那些事情,当年史家,贾家正是如日中天,贾母更是依仗着家族的权势做了好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玉芬若是搬出贾母来压制,老太太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肯定会和稀泥。
况且王子腾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最容不得别人指摘自己。自己也不好和王子腾翻脸!
“哼,你只管装着没看见。这样的媳妇要不起!等着她闹够了,叫琏儿一纸休书打发出去算了!”贾赦冷哼一声,眼神凌厉。
“这,是不是太严厉了。到底她是女人,被休了今后可怎么办呢?”玉芬到底不忍心。
“你不要管了,必要的时候断臂求生,要不然咱们全被牵连了。你先和琏儿说,他们夫妻的事情,叫他们自己先处理。家里的事情完了,另外一件呢?”贾赦问起来玉芬另一件事是什么。
话到了嘴边,玉芬硬生生的收回去:“我——我想问你可知道林葭的婚事到底是看上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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