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烹油

    玉芬穿着诰命全套朝服疲惫不堪的从车子上下来, 丫头婆子们忙着上去搀扶:“太太辛苦了。眼看着天要亮了,还是赶紧进去歇一歇。”喜儿看看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的鱼肚白。心里暗自奇怪, 怎么娘娘省亲的时间这么古怪呢?

    别人都是白天回来,唯独元春是晚上天黑了才出宫, 结果在园子里面转了转, 看了几出戏就回去了。喜儿想着那个园子花费了大把的银子修建起来的, 把府里老少爷们们折腾的人仰马翻,结果花费了无数的银钱和心思的园子,怎么也要好好地看看。谁知娘娘是在晚上随便转了转。真是浪费啊。不过那套繁琐的礼仪真叫人受罪了。

    玉芬叹口气对着喜儿说:“你们也跟着受累了, 都歇一歇去。明天早上也不用那么早的起来。对了玉儿和迎丫头, 你们也不要打搅她们了, 叫她们好好的歇一歇好了。”玉芬想起什么, 问道:“雁声和老爷呢。他们哪里来的精神, 还在那边喝酒不成啊!”

    “老爷和雁声早就回来了, 说是醉了, 现在正躺着呢。”喜儿抿嘴一笑, 在玉芬耳边低声的说了什么, 玉芬忍不住笑道,这两父子真是越发的奸猾了。不过这是那边的热闹, 他们不过是友情出演的。

    玉芬回去,果然贾赦已经是呼呼大睡了。玉芬梳洗了,也躺下,一觉无梦,等着睁眼的时候,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玉芬看看枕边,贾赦早就出去了,玉芬无声的叹息一声,在床上舒服的翻个身。昨天贵妃省亲的情景历历在目。玉芬在心里揣度着,元春倒是看起来越发有贵妃娘娘的样子了。她比先前发福了不少。本来元春是一张俏丽的圆脸,自从做了贵妃养尊处优的,越发面如银盆了。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她在宫中的日子没表面上风光。

    其实真是明摆着的,后宫的女人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恩宠,是生儿子啊!哪怕是个公主也好。皇帝的恩宠不过是春花秋月,一霎就变了。真正能叫你有盼头的是等着儿子长大了,分封了封地,你能跟着儿子出去。

    可惜元春到现在一无所出,就是位列贵妃,哼,只怕还没生了儿子的美人之类的心里舒畅呢。

    不过元春现在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大家给贵妃见礼的时候,元春亲手把贾母和王氏扶起来了,却坦然的受了玉芬的礼。贵妃娘娘的气量真的不怎么大啊!不过玉芬不在乎,元春是贾母抚养长大的,王氏是她的亲娘,自己不过是个半路的大伯母罢了。元春体恤长辈,自然是贤德妃的贤德了。就是元春叫玉芬磕头,也是礼法森严,并没错处。

    “太太醒了没有,东府那边送了请柬来,请太太正月十五过去看戏呢。”长春悄悄地进来,看着玉芬躺在床上,已经醒了,才敢上来说话。玉芬依旧是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他们还真是不嫌累,我都累的不想动了。既然是人家一片好意,就说我知道了,谢谢他们好意,我那天若是闲了必然过去的。对了东府那边的礼物都送了?”玉芬想起今年贾珍送来的年礼比往年丰盛很多。真是奇怪了,他现在不是应该多奉承下二房那边吗。怎么忽然变了呢?不过既然贾珍一片好心,玉芬也不会拂人面子,礼尚往来,玉芬自然把今年给宁国府礼物加厚了。

    “太太放心,已经都预备好了。想着今天就送去。还是和往年一样,各色上造元宵五百个。剩下的都是些新鲜的果品什么的。”长春扶着玉芬起身,早有专门服侍玉芬起身的丫头进来,拿了一直放在熏笼上的衣裳给玉芬穿上。玉芬拿着漱口杯子,想了想:“多加上——对了,新开的牡丹花送过去两盆。”这牡丹花是京城边上温泉洞子里面养出来的,专门供奉宫中,年底下正是寒风凛冽,万物萧条的时候,能有盛开的牡丹花,可是比什么珍宝都珍贵。

    长春答应一声,赶着出去办事了。这边几个婆子抬进来个大黄杨木盆子,预备着玉芬早上起来洗澡。

    长春出来正看见喜儿正过来,忙着笑着叫住:“王嬷嬷好。太太这会要洗澡呢,嬷嬷还是等一会再进去。若是有要紧的事情,我再进去给嬷嬷通报一声。”喜儿站住脚,眯着眼打量下:“真是在太太身边长规矩,如今说话办事都有板有眼了。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昨天太太说了吗,连日来大家辛苦,叫做了册子分赏钱。册子已经造好了,给太太过目就转给账房了。还有就是姑娘和奶奶们的首饰做好了,先给太太回话,就送去。”

    “原来是这个,那就放在屋子里,等着太太出来了再说。那个首饰的事情,昨天太太说了,说不用给她看了,直接送去就是了。”长春接过来喜儿递上来的册子,客气的请喜儿到边上厢房坐坐喝茶。

    “不用喝茶了,姑娘也有事情忙去吧!我这就去给二姑娘和三奶奶送东西去!”喜儿一摆手,转身要走。长春想起什么,忙着跟在后边说:“嬷嬷等等,这会只怕是三奶奶没起身呢。昨天闹了一晚上,太太特别吩咐了不叫早上吵二姑娘和奶奶起来呢。”

    “我过来的时候见着奶奶身边的丫头了,奶奶已经起身了。”喜儿说着径自走了。喜儿从玉芬院子这边垂花门出去,沿着游廊向东,过一道小门,就到了雁声和黛玉的房子了。,门前静悄悄的,只几个婆子在扫地。见着喜儿来看了,忙着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说:“不巧得很,三爷刚出去了。奶奶还没起身呢,三爷临走的时候特别吩咐过,奶奶昨天累了,不准吵醒她呢!”

    喜儿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真是糊涂了,我竟然忘了这个。奶奶历来浅眠,昨天晚上闹腾了一晚上了,肯定是错了困头。这会一定是在补眠呢。我等下午再来。”说着喜儿出了门,门到迎春那边了。

    昨天晚上,迎春见着时候不早了,干脆就住在了贾母那边。喜儿到了贾母这边,果然一路上都静悄悄的,只有一些人在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呢。到了贾母的院子里面,果然是静悄悄的。

    喜儿从正房边上小门过去,到了后院,迎春住在东厢房第一间,绣橘正拿着小银水壶在给廊檐下鸟笼里面的画眉喂水呢。见着喜儿来了,忙着往里面请:“王嬷嬷来了,姑娘起来了,正想着我过去给太太请安呢!你老人家手上拿着是什么啊?”

    “是太太吩咐做的新首饰。也不是特别贵重的材料,但是胜在颜色娇艳好看,太太说等着天暖和的时候,戴着正好看。”喜儿进去,正见着迎春在对着镜子梳头呢。她站在一边上,把盒子奉上。迎春看了一眼盒子里面的首饰忍不住说:“我明年就要出门子了,太太还想着我呢。对了三嫂子也有吗?”

    绣橘拿起来一枝珠花,递给迎春:“姑娘看看,这花儿就像是真的一样呢。上次薛姨太太送的什么宫花,开始还好看,但是没几天就褪色了!这个是用各色于是打磨出来的花瓣,在日头底下可好看了。”说着要给迎春簪上。迎春拿着簪子看了一会:“分一对给三妹妹,一对给四妹妹。还有这个有没有琏二嫂子的?”

    “这个是夫人叫我给姑娘送来的,别的不知道。”迎春立刻明白了,玉芬是真的伤心了。以前玉芬很喜欢给女儿媳妇们添置些东西。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了,什么精致的小首饰了,一些女孩子要用的东西了。玉芬对迎春和儿媳妇们一视同仁。有的时候甚至更偏心媳妇们。

    结果她的心意并不能得到回应,迎春想着这些天凤姐真正的威风赫赫,很有指点江山的意思。看起来琏二哥夫妻真的要和母亲渐行渐远了。

    “知道了,你们悄悄地送去,不要叫人知道!”迎春眼神有些黯然,自从定亲之后,迎春长大了很多。她想着自己终是要嫁人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眼看着父亲母亲慢慢有了年纪了,今后谁来在他们跟前尽孝呢。迎春还想着若是和凤姐贾琏搞好关系,有了二哥一家子在父母跟前尽孝。她也能安心些。

    谁知自从迎春定亲开始,凤姐和贾琏对她是不闻不问的,仿佛迎春只是亲戚家的孩子,一直寄住在他们家罢了。就连着宝玉都想着给迎春做胭脂,可笑的是贾琏和凤姐竟然毫无表示,竟然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今天看来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了。迎春在心里难受了下,但是很快就放下了。强扭的瓜不甜,随他们去吧。

    喜儿告辞走了,绣橘看着迎春总是闷闷不乐的,忙着说:“姑娘不用伤心了,你日常和我们说顺其自然。怎么今天到了姑娘身上,却自己看不开了。琏二奶奶如今可是威风八面的,我刚才给三姑娘四姑娘送东西回来,她还在调兵遣将的收拾东西呢!为了贵妃娘娘省亲,已经是熬了两天了。昨天晚上她又是一晚上没睡呢。这会还撑着收拾东西,真是——”绣橘皱皱眉:“得了个能干的名声有什么用?又不是男人,在外面做官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还能升官呢。她就是说破天去,要想做诰命夫人还要靠着琏二爷呢!”

    “二妹妹可起来了?”忽然见着宝钗笑嘻嘻的进来,迎春给绣橘递个眼色,站起来笑道:“是宝姐姐来了,我已经起身了。快倒茶去!”宝钗笑着说:“贵妃娘娘省亲,大家都辛苦了,我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谁知老太太还没起身呢,就先到姨娘那边坐了坐。却不想知道一件喜事。”

    迎春有些诧异的问道:“什么喜事?难道是二老爷升官了?想着昨天省亲那么热闹的,贵妃娘娘心里高兴,没准连着皇上也高兴呢。皇上一高兴,给二老爷升官自然是水到渠成啊!”迎春似乎带着几分嘲讽,却叫宝钗有些无奈。

    宝钗对着迎春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是个促狭的性子,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吧。等着明年就要出嫁了。难不成你还要这副顽皮样子不成?”

    “我这个人表里如一,难道嫁人就要满嘴谎话不成。”话音未落就听着宝玉的声音:“是谁满嘴谎话?”

    宝玉看起来已经是梳洗好了,身上随便披着一件貂皮褂子,脚上趿拉着一双大红色厚粉底鞋子,上面满绣着精致的花样,那些花蕊都是金线绣出来的。迎春看着宝玉的鞋子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是探春年前赶制出来的,她可是花费了大功夫。

    谁知宝玉竟然这么不爱惜。迎春对着宝玉说:“你怎么这副样子出来了?你屋子里那么多人都干什么吃的,快点进来吧,仔细着风吹着了。刚才宝姐姐说你有喜事呢。是什么喜事啊?”

    宝玉满不在乎的说:“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宝钗拿着绢子:“可不是随便说说,我正和二妹妹商量着要给袭人道喜呢。”袭人,迎春心里明白了。这个袭人以前看着还挺老实的,整天少言寡语的,办事很认真的样子。谁知她竟然有这个城府手段。茜雪到底被撵出去了,迎春和探春心里不忍,悄悄地拿出来些银子和东西叫人给茜雪送去。

    听着送东西的人回来说,茜雪见着东西哭的什么似,只说记着迎春和探春的恩德,茜雪的父母本来因为茜雪被撵出来,脸上无光,在家里长吁短叹的,直说赶紧给茜雪找个婆家,尽快的嫁出去。

    但是很多人一听说是宝玉身边的丫头,又是被撵出来的,那些像点样子的人家都不要了。那些不嫌弃的,不是家境贫寒,三餐不继,就是人品不好的。现在家里正为茜雪的婚事发愁呢。他父亲发狠说,要是找不到好人家,就要把茜雪再卖出去!

    结果袭人倒是平步青云,竟然被提为宝玉的通房大丫头了。迎春心里不齿,又见着宝钗热心的帮着袭人造声势,宝玉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叹息。宝钗对宝玉是越发上心了。只是他们真的合适吗?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宝钗见着宝玉不咸不淡的,也后悔自己多事。脸上有点下不来。倒是宝玉没心没肺的和迎春商量起来如何求贾母接了湘云来过节,贾珍那边请客看戏,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迎春对着贾珍那边的宴会不感兴趣,淡淡的说:“不过是那些陈词滥调罢了。还不嫌吵得头疼吗?我倒是想趁着年下,若是能出去走走倒是很好。可惜又不能随便出去!”

    宝玉听着迎春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真是个好主意,我在家也憋了好些日子了。不如约上雁声三哥,顺便问问琏二哥,我们一块出去走走如何?”

    迎春想起什么对着宝玉说:“人多了才好玩呢,我记得东岳庙是十五那天赶集,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庙会之一了。肯定很热闹!不如我们到那边逛逛去。”

    宝玉立刻来了兴趣,拍手叫好:“好,我们就去东岳庙!宝姐姐和薛大哥要不要一起去?”宝钗忙着摇摇手:“我最不喜欢热闹了。宝兄弟你可忘了姨夫的话了。仔细着他腾出手来问你的功课。”

    “宝姐姐白操心了。昨天娘娘叫咱们作诗,我的诗虽然不及宝姐姐和林妹妹,但是老爷也很满意。虽然没夸奖讲我,但是最近老爷事情多,这几天忙着写谢恩折子呢,断然不会想起我来。”宝玉提起来游玩,自然是兴致满满。

    等着宝玉和迎春商量妥当了,却发现宝钗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

    “我竟然忘了,按着宝姐姐的性子,只怕我们出不去了。她可是个规矩不离口的人。”迎春想起来宝钗素日最是行规蹈矩的,肯定会去告诉长辈的。宝玉却是一派乐观:“二姐姐不用操心。我想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叫迎春惊讶的是,宝钗果然没去告密。到了十五那天,雁声带着黛玉和迎春一起逛庙会去了。宝玉则是借口着去贾珍这边看戏,到了东府那边坐了一会,就悄悄地溜出来了。到了东岳庙门前,宝玉老远看着一个人朝着这边招手呢。等着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薛蟠。

    “我就等着你们呢。我母亲和妹子都在庙里了。你们安顿了家眷,我们一起逛逛去!”薛蟠对着雁声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个妹夫怎么没来呢。我倒是要见见,看是什么人叫宝兄弟这么念念不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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