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针锋相对

    “肯定是宝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听说他和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们过从甚密, 其中不少轻薄的浪荡子都喜欢把他写的什么诗词写在扇子上, 或者写了挂在墙上到处显摆。宝玉是个糊涂到家的东西,没准把姐妹之间闺阁的东西拿出去了。我这就和宝玉算账去!”雁声气坏了,在这个年代最推崇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皇家的公主们, 也要做针线。

    黛玉这样的女孩子, 有才学固然好, 但也只是家里长辈夸奖, 并不准到处宣扬的。因为在很多人眼里,女子有才学是个很不体面的事情, 往往会想到什么鱼玄机那样香艳的故事出来。今天贾雨村当着皇帝和一众臣子的面前说黛玉如何好, 听着是夸奖黛玉的文学,实在是讽刺呢。

    别说是雁声了,换成谁都要生气的!玉芬拉着雁声:“你个糊涂东西,这会赶紧去安抚下你媳妇, 别惹得她伤心了, 这都是你的缘故叫她受委屈了。至于宝玉那边——哼,她们会找人做打手, 我就一个人都没了。”玉芬打定主意, 和雁声低声的说了些什么。雁声不敢置信的看着玉芬:“母亲,这样真的好吗?”

    “人家都堵到门上了,我们还要忍耐吗?”玉芬给雁声个放心的眼神,雁声这才收拾了心情, 出去了。黛玉果然是听见了什么,正一个人坐在坐在那里发呆想心事呢,雁声伸手从后边捂住了黛玉的眼睛:“奶奶猜猜是我是谁!”黛玉红着脸推开雁声:“除了你,还有谁。我刚才想了半天,都是我不懂事,害的你和太太为我担心生气了。从今后我只安心相夫教子,再也不理会那些事情了。”

    “你管他们说什么呢,只听别人说,我们还不活了。多少人巴不得我们立刻死了才好,人生乐趣在于斗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别人怎么说,更不用担心进宫的事情。皇上圣明烛照,必然不会叫小人得逞的。”雁声这会褪去了怒火,理智慢慢占了上风。

    今天皇帝态度耐人寻味,皇帝是想给公主找个先生不错,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利用机会,打击异己。现在谁都知道贾雨村善于揣摩上意,皇帝很是器重,他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已经官至大司马了。再升无可升,只差封侯拜相了。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平白欺负雁声一个年轻人,叫人难免觉得仗势欺人。

    皇帝肯定觉得自己被贾雨村给算计了,其实谁给公主做先生不重要,但是想把皇帝当枪使不可饶恕!因此皇帝才会含糊过去叫黛玉做公主老师的提议。雁声仔细想想,公主的先生必然是翰林院里面上了年纪,学问高深,脾气很好的老学究。即便是蔡文姬谢道韫再世,也不能成为公主的先生的,毕竟女子不能挑大梁,做个副科先生甚至是伴读还是可以的,既显示了国家文学之盛,更显得皇家兼容并包的胸怀。

    但是贾雨村这么一闹,黛玉是绝对不会进宫了。皇帝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左右的。

    听了雁声的分析,黛玉松口气,宫中是个是非之地,而且入宫侍奉的命妇们多半是上了年纪,又孀居守寡的。自己年纪轻,有拖家带口,到宫中肯定是被人非议。现在听雁声的话,自己断然不会进宫侍奉,黛玉可算放心了。“但是人言可畏,只怕今后耳根子不能清净了!”黛玉叹口气,苦笑起来:“当初我母亲还告诫我,做了人家妻子就要收起玩心,别整天只想着看书了,倒是太太疼我,谁知——我对不起太太。”黛玉觉得自己被保护的太好了,虽然成家生子,却依旧是无忧无虑的。

    “你这是做什么呢,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护着你护着谁。还有太太叫我和你说,别多想,该做什么做什么,叫他们眼气去。至于宝玉那边,你别插手,这是有人借刀杀人罢了。”雁声把黛玉抱在怀里,轻生的安抚着:“你只管安心看戏就是了!那些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报应来的很快,这天是贾政的生日,全家人都来祝寿,贾赦和玉芬竟然送了丰厚的礼物,贾母见着贾赦夫妻如此,心里很是高兴:“你们是亲兄弟,是大哥大嫂,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兄弟能如此亲和,我就安心了。”

    “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一向是心疼我这个兄弟的。俗话说得好,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嘛。我今天借着老二的寿酒,敬老太太一杯。”说着贾赦给贾母敬酒。王氏则是假惺惺的对着玉芬说:“一个小生日,还叫兄长嫂子破费。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稳赚不赔。等着大哥嫂子过生日,难道弟弟和弟妹还要空着两只手,抬着一张嘴去吃酒不成?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是那样的话,人家不说弟弟无礼,倒是要说老太太教子无方了!”玉芬对着王氏举杯一笑:“再几个月就是大老爷的生日了,我可置办好酒席等着你们呢!”

    这话有点不是味儿,王氏来不及细想,管事黑着脸进来了:“老太太,宫中来人了,宣召二老爷进宫呢!”

    刚才欢快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大家都紧张起来了,贾母也有些心神不定,她对着贾政说:“你做官,就身不由己。既然皇上宣召你还是赶紧去!”贾政忙着告退,换了衣裳进宫了。贾母强颜欢笑的说:“你们老爷不在,倒是可以放开了。大家依旧喝酒说笑!”

    话虽如此,但是贾母没了兴致,只对着贾赦说:“你弟弟进宫,我总是心神不宁的,你还是帮着打听下的,看是什么事情。”贾赦哼了一声:“母亲真是偏心,二弟能有什么事情。他最近闲着没事,皇上还能专门给他挑刺了?我想着大概是皇上给二弟什么新差事。”

    贾母点点头,沉吟了下:“对你我也是一样担心,只是你不领情罢了。你说得没错,是我想多了。”

    但是事实证明,贾母没想多,贾政被皇帝叫去狠狠地骂一顿,因为贾政当监督的一个工程出问题了。因为京城人口繁盛,指望着京畿附近生产粮食是不能供应了,因此朝廷每年都是漕运,从南方调运粮食进京。但是粮食放在什么地方?自然要修建仓库了。前一年贾政领旨去修缮京城附近的粮仓。谁知今年雨水多,刚修缮好的粮仓竟然漏雨了!

    不少的粮食发霉变质,被御史一本奏上去,贾政被皇帝骂个狗血喷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贾政得了不是,整个家里都跟着蔫了。

    贾赦装模作样的过去安抚了几句,也就回来了。玉芬就等着贾赦呢:“那边如何了?他有什么打算?”

    “还眼巴巴的叫我想办法呢,我模棱两可,没答应也没拒绝。自己平日作孽,这会想起我来了。我干什么给他填窟窿呢。当初吃肉的时候想不起来我,这会掉坑里了,想叫我去给垫脚?傻子才会去呢!我看他们要进宫求贵妃了。接下来便要请太太施展手段了。”贾赦对玉芬挤挤眼,拍拍她的肩膀。

    皇宫里面,王氏正依依不舍的和元春告辞,就见着小宫女进来通报:“皇后娘娘听说贾夫人也在,要娘娘和贾夫人一起过去。”元春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但是看着王氏惶恐的表情,忙着安抚:“母亲别担心,皇后娘娘既然召见,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皇后宫里莺声燕语,正热闹呢。不仅皇后在,连着各宫嫔妃还有命妇们也来了不少,就玉芬和黛玉竟然也在,皇后对着元春说:“这几位夫人有心,上次我说了一句要在宫中张挂些东西,她们就赶着奉上了,你来选选,要哪一张!”说着皇后一指那些画儿,仔细看都是些赞扬贤德后妃的画儿,题跋上还写了这些后妃贤良的事迹。

    元春笑着说:“还是请皇后娘娘赏赐给我一张吧。这些都是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选了。”

    皇后一笑,还没说话,倒是边上的吴贵妃看了看王氏:“这位夫人是谁,我怎么就没见过呢?”皇后看了一眼王氏,对着吴贵妃说:“是贤德妃的生母啊,她阶品低,有事情也站不到你眼前,你自然不认识。对了贤德妃的大伯母还在呢,你们家是朝廷开国功臣之后,家教很好,教导出来的女儿不用说了。倒是你们家的媳妇儿,也是出类拔萃的。公主还念叨着你们家二姑娘呢。她这些年在外面,不过承蒙皇上恩典就要回京探亲了。到时候可以叫她们小姐妹聚一聚。”

    边上几位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老太妃笑着说:“正是呢,孩子们一转眼就长大了,当年贾夫人带着雁声和迎丫头在宫里,一群孩子吵吵闹闹的,真是热闹啊。当初看着他们家二姑娘就是个很好的。谁知今天见了雁声媳妇,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女孩子!”

    大家一起夸奖起来黛玉和迎春了,恭维着玉芬好福气,玉芬倒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笑着说:“我大概是前世烧了好香,才有这样的好命。这都是皇上,皇后和太后的洪福庇佑。”

    元春也还罢了,但是王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谁在她脸上狠狠一个耳光。要知道王氏一向最自以为傲的是她比玉芬会生,会教育孩子,宝玉和元春都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谁知却被皇后和命妇嫔妃们集体鄙视了。

    皇后夸奖了一会黛玉的才学,话锋一转:“皇上也和我说林如海家的千金好学问,真不愧是书香世家,五代列候啊,才能教育出来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来。你们看这些宫训图上的题跋和诗句都是雁声的媳妇写的。贤德妃,你就在凤藻宫里面挂这张吧——《班姬辞辇图》令仪淑德,贤德妃是最明白规矩的人呢。”皇后的话音刚落,元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分明是在说元春不守宫训,需要自省。玉芬看着元春竭力掩饰狼狈,周围那些嫔妃们嘲讽的眼神,心里不住冷笑,王氏的美梦也该醒了。

    王氏怎么从宫里回来的,她已经是没印象了,王氏只记得,玉芬的轿子是那么金碧辉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原因很简单,玉芬是一品诰命,按着朝廷礼制可以做八抬大轿,和相应的仪仗执事,王氏尽管是元春的生母,但是并没特别的封赏,她只能是按着贾政的阶品做个四品淑人罢了。

    “老爷来了——”就在王氏心里愤愤不平的时候,小丫头们通报贾政来了,贾政一向是不在王氏这边留宿的,这已经是天快黑了,他却来了——王氏顿时眼睛闪亮,这个时候老爷怎么来了?

    贾政进来是和王氏说事情的,他想着宝玉整天不知进取,今后可怎么办呢?不如先给宝玉捐给秀才出身,也好有资格参加春闱。叫宝玉锻炼下,受受苦,考上考不上的先不想,只要能懂事就是好的了。而且贾赦今天叫人给贾政说,他已经给贾环捐了秀才出身,预备着参加春闱了。

    贾政还是要面子,贾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大伯拿钱出来捐秀才,叫人怎么看自己,贾政要和王氏说一声,把捐秀才的银子还给那边,再送上一笔大礼。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面子和礼数。

    王氏听着贾政的话,心里一阵腻歪,贾环是赵姨娘的种子,平日里猥琐不堪,就他也配和宝玉一起去参加春闱?

    但是当着贾政的面,王氏也只能说:“还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想着,我竟然疏忽了。可见是真的老了!就按着老爷的吩咐,我打点好礼物。不过人家未必看得上呢。今天在宫里,真是好大风头啊,他们还冤枉宝玉,说是宝玉把姐妹们的诗词传出去了,哼,她们在皇后跟前卖弄的,指不定天下都知道了,雁声娶了个才女。”

    王氏到底还是忍耐不住,把今天的事情说了。贾政哪里知道宫中这些事情,只板着脸说:“你知道什么,未必不是皇后下旨要雁声媳妇题字的。况且妹夫本就是书香世家,五代列候,先帝在的时候还夸奖过他的学问呢。宝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护着他,等我闲下来,先和他算账!”贾政发一通火,站起来走了。

    王氏一个人面对着冷清的房子,欲哭无泪。丈夫没有一点夫妻情谊,女儿虽然好,却在宫里,宝玉——她就剩下宝玉这个希望了。

    第二天忽然宫中传出消息,贤德妃身体有恙,为了静养身体,免了今后生母进宫请安

    贾母听了王氏的话,沉默了半天也没说话,半天才紧缩眉头的叹息道:“真是一个个的不叫我省心,我那天死了也就彻底放下了。”王氏和凤姐都不敢说话,半天王氏试探着说:“老太太放心,已经叫人悄悄地打听了,只是偶染风寒,至于进宫请安暂停,那是宫中惯例,说是担心嫔妃见着家人反而勾起来思家之情,不利于静心修养。”要知道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求了宫中很多人才得到的消息。

    贾母点点头,半天才说:“希望如此吧。咱们家娘娘身子弱,这么三灾八难的,也没个孩子傍身。凤丫头,你去派人到各处庙里上香许愿。只盼着娘娘赶紧好起来吧!”贾母心里清楚,事情肯定没她们说的那么风轻云淡。元春一定是遇到了难事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玉芬这边倒是另一番景色了,贾赦满意的放下手上的文章:“很不错了,我听着你的先生说,这次春闱有五分把握。你也不用着急,非要如何如何的,先去试试水深。你还年轻呢,今后有的是机会。好了,你下去歇着吧。不要每天晚上刻苦熬夜了,休养好精神才是。有什么要的,只管说话,告诉我,或者告诉你大娘一样的。”

    贾环垂手站着,眼里满满的斗志:“大伯父放心,我还年轻呢,以前竟然蹉跎了那么多时光!现在只想追回来。伯母待我极好,我什么也不缺,连着雁声哥哥和嫂子还有二姐姐都关心我,时常给我送东西。我能有今天,都是大伯父和大伯母,若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子呢!今后我只认你们做我的父母!”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你是贾家的儿子,要对得起祖宗,给祖宗争光知道吗?”贾赦勉励了贾环几句,叫他下去了。

    “你们去看看,太太做什么呢!”贾赦打发走了贾环,叫人去看玉芬。

    今天迎春竟然回家了。这会玉芬,迎春和黛玉正在说话呢。

    “……母亲这一招真是厉害,如今谁敢再指指点点的,能在后宫悬挂的宫训图上题字的人,自然是女子中最贤良的。这会只怕是有人对着林姐姐题跋的宫训图在暗自吐血吧!真是叫人感慨,她怎么成了这么浅薄的人。我也是见了不少嫔妃娘娘们,哪个不是低调,谦和,唯恐惹事。唯独咱们家这位贵人,整天就想着那些虚的。要是我,还是想想如何有个子嗣傍身吧!”迎春小时候跟着玉芬进宫,对于宫中的事情很清楚。

    迎春忍不住感慨,当年大姐姐是如何聪慧,怎么现在越发的昏聩了呢?

    黛玉低着头想心事,连着几件事,叫黛玉想了很多,以前她知道人心险恶,只是还没切身体会到。但是尤三姐的诅咒,二房那边竟然通过诋毁自己名誉来打击雁声和大房,还有元春背后似有若无的推波助澜,都叫黛玉感到彻骨寒冷。

    “嫂子想什么呢,不要为了不值当的事情伤心生气。我和你说个笑话吧——”迎春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得意的说:“你那位位高权重的老师贾雨村,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知恩不报还落井下石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打蛇打七寸,不动声色的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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