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周蜜到了金岩县先把摊子支起来。
早上的客人少,周宁做肉夹馍也熟了, 她放心让他一个人先看着摊子, 又拜托卖花小贩帮忙照看一下。
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周容做事的金家。
敲开金家后门,门里探出个三十多岁的妇女, 瞥了一眼周蜜, 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找谁啊?”
自古就有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说法,周蜜瞧着眼前这位大婶儿眉间眼下的都是浓郁的算计刻薄之相,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
递过去十文一串儿的小钱串儿,周蜜笑道:
“我是下边儿牛家村里周家的二娘, 长姐周容在咱们府上做工,家里爹娘昨夜里梦见大姐,心里不安, 让我来瞧瞧姐姐可还安好。恳请婶子给费个腿, 帮忙传个话。”
周容?
这守门的妇女眉头皱了皱,想起来了, 接过周蜜手里的钱串儿撂下一句等着, 就回身关了门。
周蜜就默默地等着。
原主记忆里,大姐周容面貌清秀可人,一双杏眼宛如春水, 说起话来也是娇娇软软, 性格颇有些温吞。
虽然她还没见过周容,但看周家其他人也知道应该不会难相处了。
等了一会儿,门吱嘎一声又打开来。
走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 脸色难看不说,连走路都有些飘忽。
若不是她看到周蜜开口叫她阿蜜,周蜜真不敢相信这是她记忆里那个宛若春桃般的大姐周容。
“阿姐?!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周蜜大惊,赶忙上千拖住周容的一双胳膊,这一摸更是心里发凉。
周容瘦得皮包骨,细看之下,衣袖掩盖不到的地方竟有陈旧性的淤伤,可见她大姐在金家过的是什么非人的日子。
“阿蜜,你怎么来了?可是阿爹的腿伤又有了变故?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也不怪周容对周蜜的问题置若罔闻,实在是家里的状况不太好。
阿爹伤重阿娘又身怀六甲,家里弟弟妹妹年纪又小,乍一见到周蜜本能地觉得家里出了变故。
哪怕是爹娘托人来传口信,她也只当是安慰她的托词,并不怎么当真。
况且孙氏怕惹人眼红,口信里也没说的太明白,只说家里做了小买卖日子过的宽裕了,让周容不必太过挂心。
可小买卖能赚多少银钱?
她在金家做三等仆役,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晚上入了夜还不得歇。
周家肉夹馍和粽子的生意虽然火爆全程,她也只是听了一两嘴,并不觉得这个周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阿姐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
周蜜先宽慰周容,让她不要着急,再跟她细细说了家里这些日子来的变化和家里的生意。
周容越听是越震惊。
她之前就听人说近日出了个新鲜吃食儿叫肉夹馍,肉香饼酥,要多好吃就有多好吃,可没想到竟然是自家的买卖。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阿姐,你现下可以放心了吧?”
周蜜从自制的小布包里拿了用油纸包的肉夹馍给周容,
“阿姐你快尝尝,这就是咱家的肉夹馍。”
周容打开油纸包,还没等尝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
“阿姐你别哭啊。”
周蜜可见不得好看的姑娘掉眼泪,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姐,手忙脚乱地给周容擦着眼泪,轻声哄着。
半晌周容才平复下来,吸着鼻子一边吃着肉夹馍一边,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跟周蜜说了一遍。
周蜜听着听着脸上的怒气逐渐凝聚,听到最后,直接骂了一句脏话出来。
原来,周容三个月前就遇到了麻烦。
那会儿临近过年,周容让人帮忙把月钱送回家。
那人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周言把腿给摔断了。
周容一面担心阿爹的腿伤,一面又为了工钱不敢请假回去看望,在花园里干活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巧被金家的小少爷金尚给撞见了。
周容原本生得就如春日桃花,一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金尚娇生惯养,整日里逗游手好闲,除了斗蛐蛐就是跟院子里的侍女们厮混。
瞧见在院里哭得哀恸的周容只觉得心痒难耐,又是递帕子又是想要去给周容拭泪,还说要给周容找个好差事。
周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主人家的少爷那是金枝玉叶,远不是她能攀附的,跟金尚道了个谢就赶紧躲开了。
这事儿转眼就被金尚的母亲祁氏给知晓了。
在她眼里这就是周容一个颇有姿色的三等女仆想要爬床上位使出来的手段,直接让身边的麽麽把周容从花园给调到后厨柴放去。
金尚原本就只是见色起意,转头就把周容给忘到了脑后。
可周容的苦日子却因此开始了。
后厨和柴房的婆子们一个比一个的会磋磨人,尤其她们还得了金夫人身边的麽麽授意,作践起周容来比往常更肆无忌惮。
天不亮就把周容从床上掀起来,劈柴挑水洗菜刷碗,无数的活计从天不亮开始干到天黑。饭食也都是残羹冷炙,有时候甚至还是馊了臭了的。
睡觉的床铺不是浇了水就是撒了灰,有几回也不知是人还是畜生的屎尿,直接倒在她的被子里。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些婆子惯会鸡蛋里挑骨头,就算是没有骨头也能扔进去两根。
周容每每做完一样活计,都会被管事的婆子挑出毛病来,少不了一顿辱骂抽打。
周容毕竟只是签了年契的帮工,若是以往被人这样羞辱折磨,辞工不干也就罢了。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家里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一个月三钱银子的月钱对旁人来说可能不值几顿饭,却是家里的救命钱。
她不敢也不能辞工不做,只能咬着牙忍着捱着。
只要阿爹的腿伤好了,她就算是熬出头了。
周容的委曲求全落在金夫人的眼里,就成了她想要攀龙附凤的铁证。
一直到周蜜来找她之前,周容已经整整三日没合过眼了。
浑身的伤痛既不敢跟家里说,也不能跟这些磋磨她的婆子求饶。
之前她求过也哭过,换来的却是那群人讥讽嘲笑和变本加厉。
周蜜脸上的愤怒汹涌成片,半晌才把情绪稍稍平复下去,她拉着周容道:
“阿姐的委屈不能白受了,就算是这天下的王法治不了他们,也自有天道轮回。如今家里处处都好,阿姐不必再继续留在此地被人折辱,你这就跟我回家去。”
“可是……”周容握着半个没舍得吃完的肉夹馍犹豫了。
她还想着留着这半个肉夹馍带回去,等到夜里再吃,免得又得填一肚子的剩菜馊饭。
听到阿蜜说要带她回家时她心里也跟着一动。
可是一想到一个月损失三钱银子她就有些踌躇。
上回她托人带银子回去还收到阿娘的口信说打算卖地,就算家里再宽裕,也不可能一夜暴富。
这么一想,周容心里又坚定起来,把肉夹馍包好塞到怀里藏着跟周蜜道:
“阿姐没事儿,不过就是一点苦头,算不得什么。阿爹的腿伤需要银钱,就算你跟阿宁两个摆摊挣得再多,阿姐也希望自己能出一份力。而且当初跟金家签署工契的时候写明了,每月都压着半月的月钱,若是提前辞工,这比钱是拿不回来的。”
这不就是现代企业压员工半月工资一个路数嘛,不过这金家更心黑,现代企业好歹还会把这笔钱还给员工。
周蜜看她这样就知道周容钻了牛角尖,左右看了一眼,瞧见金家后门闪着一条缝隙,恐怕是有人在偷听。
她拉着姐姐走的远了些才小声道:
“我的好阿姐,你可知咱家现今一日能赚多少银钱?这个端午又赚了多少银钱?原本爹娘想着你既然签了一年的工契,不好随便毁约,等过完年就不让你再来做工了。如今要是得知你在金家过的这般非人的日子,莫说爹娘坐不住,我头一个不答应你继续呆在这虎狼之窝。”
周容眨眨眼,听妹妹这话里的意思是家里真的一夜暴富了?
周蜜悄悄地在周容地耳边说了两个数,吓得周容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容用力地握住妹妹的手,整个人激动地发抖。
“自然是真的,如此姐姐还要留在这里被欺负吗?”
周蜜甜甜地一笑,心里却是另一桩盘算。
之前跟她结过仇的小月楼的东家正是这金岩县金家,如今金夫人又如此磋磨她的亲姐,把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折磨的不成人样。
这金家跟她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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