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放假之前,五毛给陆余舟泼了盆冷水,告诉他巴黎比赛推荐名额没争取上,原因是他刚刚被通报批评,崭新的检查还在思过墙里闪闪发光。
并趁机吧啦吧啦一通戒烟的事,深刻阐明了负面形对响前途的危害性,阐得陆余舟一个头两个大。
就知道梁栋在这等着他呢,不过陆余舟并不在乎一个举荐名额,因为用不着,他凭本事照样入赛。就是可惜了吴也同学,作曲这方面的评判标准很因人而异,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进赛。
这盆冷水没能影响陆余舟的好心情,放假的头天晚上他花了一小时的工钱,请值仔吃了顿西餐,这孙子为了报答他,买了一袋小零食给他路上吃。
“我以为你能给我买机票呢。”车站送别的时候陆余舟说。
“祖宗,我是想买张机票孝敬你,可我现在穷啊,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小长假还要跟小雨学妹出去玩呢。”孙值愁得脸肥了一圈。
“我觉得你应该带小雨学妹挂个眼科。”陆余舟说,“得换副高度眼镜。”
“也就你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孙值哼道,“我除了皮相差点事,浑身都是魅力。”
“是吧,”陆余舟摸摸下巴,“那可能是你眼神有问题,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单独跟你出去,这也太快了吧?”
“老陆同志,”孙值把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这年头发展就是这么迅速懂吗,我们当代青年只要瞅上一姑娘,当天就想跟她开房,这是本能,女同志也一样的,只不过她们得先考验,而旅行就是最好的考验。”
“别代表当代青年啊,脸大的你。”陆余舟哼道,“你只代表肤浅的一部分。”
“人的本质就是肤浅,等你哪天看上一人你就知道了,你无时无刻不想跟他肤浅——当然,性冷淡就没治了。”孙值说。
陆余舟:“滚。”
“那我滚了,你到了给我发消息,替我问咱姥姥姥爷好啊!”
老两口在南方老家养老,一三线城市,小地方生活安逸空气又好,还有几处旅游景点,陆余舟特喜欢来,因为他很喜欢这里不急不躁的生活节奏。
到地儿已是下午,余建国开辆半新不旧的小飞度来接大外孙,一起来的还有家里的大金毛圈圈。
“姥爷!”出车站,陆余舟冲路边小飞度挥手喊了一声。
喊完了,车门打开,圈圈从里头跳出来,狂奔而来扑在他身上,汪汪叫着,应答似的。
“没叫你!”陆余舟笑着揉它脑袋,“姥爷,圈儿占咱俩便宜。”
“哼,这坏东西天天占我便宜。”余建国打车上下来,帮陆余舟拎行李放后备箱,一边控诉,“你姥一喊我老伴儿它就跑过去刷存在感。”
陆余舟笑得不行,抱着圈圈的头一通揉,“你可真欠啊圈儿。”他上前搭手抬行李,被余建国招呼走了,“你俩上车吧,姥爷还没老到手不能提呢。”
余建国的气质跟名字一样正气,大高个一老头,精神气十足,从头到脚都板板正正的,光看外表根本不会以为他跟粉巷里那位头牌是爷俩。
老两口都是退休教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思想上都有点一板一眼,坚决不肯搬到大城市跟姑娘享福,就一直住在原先的老教师公寓里。陆总在当地给买了套新公寓,想让老两口搬进去,他们舍不得老街坊不肯换,到现在新公寓还跟那落灰。
老的教师公寓虽然旧,不过地段不错,还是双学区房,所以房价不低,周边生活配套设施齐全,菜场超市幼儿园,大爷大妈大孙子,热闹极了。余建国领着大外孙先去了趟菜市场,置办年货一样买了一车东西。
这市场也是老市场,陆余舟小时候经常来,最爱这里一家老店卖的红糖糍粑,是每次回来的必吃小食。他捧了一份在后座美滋滋地嚼着,圈圈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拍拍圈儿的头,气人似的,“你不能吃甜的,你太胖了。”
忽然想起某个嗜甜如命的同志,真是狗比人气死狗,人家磕糖成瘾还那么瘦,圈儿啥也不能吃还这么肥。
“你别当它面吃啊,这家伙最近更年期,不给吃会发脾气。”余建国把车停好,下车把饱受煎熬的圈圈放下车,给套好绳,“待会儿我带它出去跑两圈,不然你姥不给吃肉。”
圈圈一下车就挣着绳子狂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馋受了刺激。
“它跟谁呢这是?”陆余舟奇怪,圈儿一般不冲人叫唤,除非是它讨厌的人。
“跟楼上呢。”余建国小声说,“楼上才搬来一户,这崽子打第一天见了就不待见人家 。”
这公寓太老旧,老住户很多都搬走了,留着房子外租,楼上那户都换好几家了。陆余舟抬头看了看,刚好窗户里有人探出头来——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描眉画眼,面相带点市侩的精明,一双乌眼青似的眼睛对着圈圈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很瞧不上眼似的。
“余老师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们家这金毛也太扰民了,我们家欢欢还写作业呢,您是当过老师的,也知道孩子写作业多重要是吧。”
余建国摸摸圈圈的头,也没看那女人,笑着说:“那自然是重要的,欢欢刚在小区门口还喊我给他讲作业呢,等我有空了就给孩子看看。”
那女人臊了一脸,还能换张脸皮再跟人家笑脸相迎,好像刚才的屁不是她放的一样,“是吧,那可太谢谢余老师了——诶,这小帅哥是您孙子?”她看着陆余舟问。
“是啊是孙子,好久没回来了。”余建国招呼陆余舟叫人。
陆余舟眉眼一弯,对着女人叫了声:“婶儿好。”
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婶儿”是个什么定位,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婶儿”其实就是“大婶”,“大婶”等同“大妈”之后,立刻吊梢眉倒竖,扒着窗户棱子运足了气开喷:“你怎么说话呢你……诶?”
再一瞅,人早进单元门了,视线里只剩一截狗屁股,尾巴摇啊摇的不知道是耀武还是扬威。
“这孩子真是没教养!什么破眼神!”
陆余舟都进门了,那女人还不依不饶地骂了两句,仔细一听,好像是辗转到后窗户骂的。
“可真有你的。”余建国指着陆余舟笑。
陆余舟换鞋的时候使劲撸了撸圈圈的头:“我们圈儿看人真够准的,真是个一眼嫌。”
王玉从厨房跑出来,看见大外孙先张开手臂抱了一个,“哎呦我的大外孙,可有日子没见了,快让姥姥亲一亲——哎,别碰我手啊剁肉呢,一手油。”
“嘿嘿姥姥我可想你了。”陆余舟抱着王玉亲了一口,“您做狮子头呢,我都闻着香味了。”
“刚剁肉呢哪里来的香味。”王玉宠溺地白了他一眼,又转而问老伴,“他姥爷,楼上又怎么了,我怎么听着像骂余舟呢。”
余建国说:“余舟叫了她一声‘婶儿’,估计气不轻。”
王玉笑出了声:“那估计能气死,她可爱美了,快四十的人了,天天打扮的小姑娘似的——哦,是自以为小姑娘,什么粉儿啊蓝儿的蕾丝纱裙,也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打扮。”
余家住一楼,带个小院子,陆余舟领着圈圈出去玩,刚出门楼上就撒一把瓜子皮,天女散花似的落一地,差一步就掉头顶上了。
“这么讨厌呢这家人!”陆余舟甩上门,气得想朝楼上扔炮仗,“姥姥姥爷,你们要不搬走吧,跟这种人上下楼,那不得天天受气啊。”
“那倒是不用。”余建国说,“我们岁数大了也没那么多气生,倒是她自己整天气够呛,再说他们也住不长,整天嚷嚷着在你们那有关系,说马上要给孩子转学呢。”
真能转过去还有功夫天天宣传呢,八成是穷显摆的。
吃过饭陪着老两口看了会儿电视,九点一到,注重养生的姥姥便上床睡觉了,余建国有夜读的习惯,小书房里要自己待上个把钟头。
陆余舟回了自己房间,前脚进,圈圈后脚就挤了进来,大概怕陆余舟撵它,先战略性地趴在门口,摇着尾巴看他。
“冲我抛媚眼没用,你洗澡了没?”
圈圈摇尾巴。
“没洗不准上床知道吗?”
圈圈摇尾巴。
“我洗完澡出来你要是在床上,或者床上发现你的印记,你明天就秃毛了知道吗?”
圈圈还摇尾巴。
“算了,”陆余舟不放心,这狗被姥姥姥爷惯坏了,沙发床什么的说上就上,他能忍受洗过澡的动物上床,没洗的坚决不行,“你进来洗澡。”
圈圈立刻站起来,屁颠屁颠跟进了浴室。
一人一狗在浴室扑棱了将近一小时,陆余舟伺候完了圈大爷,累的不想动,瘫在床上数星星。
这房间外头就是小院,不需要关窗帘,躺在床上抬头就能看见星星,虽然也没几个,但比大城市里好多了。
小时候他在这边生活了几年,爸妈没时间管他的时候,他便住在姥姥姥爷这边。房间的一切都还是原先的样子,卡通小枕头上残存着旧气息,仿佛这里时光是静止的,他不论在哪个年纪回来,都可以细细回味。
圈圈这时候跳上床,趴在床尾,陆余舟转了个身枕在它身上——没白伺候这位爷,身上的毛滑溜溜香喷喷暖融融,舒服!
他躺着刷微信,冷不丁瞧见一个陌生的名字,正要点开看看是谁换了名,天花板忽然“砰”一声巨响,圈圈猛地惊起身,可怜的陆余舟差点被它掀床底下不说,自己还吓手滑了,手机垂直降落,正砸在了鼻梁上。
“我去!”陆余舟捂着鼻子趴床上,眼前一片星星,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你妈留下的,凭什么就是他的啊!”
这声音明显是乌眼青的。
“你讲点理吧,这东西老太太生前就给了他。”
这是个男声,压得有点低,估计是乌眼青的男人。
“什么生前就给他了,谁看见了,谁作证啊!”乌眼青那声音具有穿透天花板的神力,一字不差地落进了陆余舟耳朵里。
以前没觉得这房子隔音多差,敢情是没遇上高分贝的嗓子!
接下来,这两位就某个不知道什么珍贵东西的归属权展开了毫无意义地重复争论,间或夹杂着摔东西跳脚剁地板,十八般武艺齐上阵,上演拆房子全武行。
陆余舟这会儿特别想拿一喇叭站他们窗户外头吼一嗓子:你俩下去找老太太问问吧傻逼!
“你他麻痹的再摔一个我看看!”男人一声吼,摔东西的声音暂停,没一会儿又传来女人委屈的呜咽声,男人烦躁道:“你哭个jb啊,这不是为了欢欢能转到大城市里去吗!你就盯着眼巴前这点破玩意,孰轻孰重都分不清的糟心娘们儿!”
乌眼青:“他帮忙是天经地义,还要咱巴结不成!”
“你他妈小点声,他还在客厅呢!”
“抱歉,我插个嘴,”吴也敲开虚掩的门,屋里争执的两人一起朝他看来,他指了指墙上的表,“时间不早了,你们不是打算要留我住一宿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