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手小，每次折颜要带她飞天遁地之时，她总喜欢勾着折颜的小指，偶尔兴起，还会悄悄松开手，任由自己掉落在万丈高空，她知道，折颜定会接住她，每次都会。
当然每次，都会挨罚，这次，也不例外。
“疼疼！轻点，轻点！”
“你还晓得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我带你赶路的时候松手，你都当耳边风了？”折颜毫不心疼，仍旧掐着白真脸颊处的软肉往外扯。
这一万年的日日夜夜，折颜要是还摸不透这小狐狸性子，可是白比她多活这近二十万年了。
白真也不管在自己脸上的作怪的大手，脚下一颠，两手一扬，眉眼弯弯，“那你抱我嘛。”
折颜总是拿她没办法的，也不知是前世欠了她，还是今生就要栽在她手里，每每她这般作态，脸上尽是一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便心软地想着，罢了，罢了，左右，还小。
所以，他的这近二十万年还是白活了罢。
“怎的遇上了司命星君了，不是叫你好好待在莲池边上等我吗？”暖阳耀脸，折颜单手抱起小狐狸，缓步慢行在桃花漫天飞扬的林间，衣带轻飘，发丝微缠，溪边点点水光映着不知是何人的身影相伴前行。
白真单手勾着折颜的脖颈，反趴在他的肩头，从袖子里扒拉出一块糕点，小口啃着，“你半天没出来，我等的着实饿，便去寻吃的了，在一位极好的人那拿了块糕点，回来的路上，瞧见司命小哥哥在和一位老神仙嘀嘀咕咕的，我一时好奇，便凑上去听了听。”
“极好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迷了路，那人在树上看佛经，瞧见我在树下来来回回地转悠，便与我闲聊了几句，知道我是饿了，便给了我这块极好吃的糕点，还给我指了回去的路。”
白真含着糕点慢慢地咀嚼着，点点糕粉挂在嘴角，又随着她两颊的动作，掉落在折颜的肩头。
折颜也不曾发觉，专心听着小狐狸的话，眉头间显出一缕了然的神色，继续询问道：“那人是否一袭紫衫，皓皓银发，目夺星辉，风姿绝胜？”
“是了是了，老凤凰，你识得他？”白真偏过头，满是糕粉的嘴蹭过折颜颈领，轻轻热热的鼻息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露在外头的脖侧上。
折颜微缩了下颈，扬起另只闲着的手，掰回白真的脑袋，末了，还习惯性的拍了拍，“那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我曾与你说过，可还记得？”
“记得，不过你只说这位帝君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生于远古洪荒之乱世，碧海苍灵之华泽，因地属东荒，指生处为名，故自号曰东华。你还说这位帝君以万物为师长，以天地为洪炉，以众生为磨砺，执苍何剑，守九住心，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座下七十二座神将，皆为一时之豪杰，战无败绩，兵行必胜。担任天地共主之位时，定仙神之律法，掌六界生死，但你却没说，他是如此风华绝代的样貌。”注①
折颜脚下不停，微眯眼，“怎么，帝君长得很好看？比我还好看？”
白真一脸认真的回道：“各有千秋”后，咬了口已经吃了大半的糕点，嘻嘻一笑，又道：“不过，在我眼里，还是我们的折颜上神最好看，因为他对我最好。”
折颜嘴角浅勾，“呵，还算识趣，有点良心。”
白真闻言，直起背，正对着折颜，一脸严肃，“我是最乖的，自然不会因为一块糕点而出卖自己的良心。”
折颜微楞，眼眸柔和，低声调侃，“糕点和我，选哪个？”
“糕点！”
“晚上吃烤狐狸。”
“选你选你，选你啦，晚上去醉仙阁吃醉鸭嘛，好不好？”
“看心情。”
“折颜最好，最最好，是四海八荒顶顶好的神仙，一定会带我去的，对不对？”
“然而我这么好的神仙，在你眼里，却比不上一块糕点，着实伤心，白养了这万年。”嘴里的话是这么说，却不知何人的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我同你玩笑呢，你不要认真啦。”白真又抱紧折颜的脖颈，反趴在折颜的肩上，脸颊贴在他的耳根处蹭着，撒娇着。
折颜活了近二十万年，就吃这一套，而且，只吃白真这只小狐狸的这一套。
桃影丛丛，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低哑哑的轻笑，还有一句，“乖些，就依你。”
片刻交谈的功夫，两人已行至竹屋前。
“上神，小四，你们回来了，可让我好等。”白颀摇着一把烙画葵扇，语气平淡，但是神色却是压不住的欣喜。
“三哥，你回来了，看你这样欢喜，莫不是，莫不是……”折颜抱着白真回到竹屋前，就见白颀步履轻快的迎了上来，眉梢带喜。
这万年，白真大哥失踪，每每她三哥来探望白真时，脸上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忧虑，日子久了，白真都不用再问，只要看到她三哥那一次次愈发忧愁的脸，便知没什好消息，白真也不想再问，徒增他的惆怅。
“没错，没错！大哥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已晋升为上神阶位！”白颀从折颜怀里一把抱走白真，朗声笑道：“小四，好小四，你可以回家了！”
折颜缓缓收起一直端着白真的手，静静无声的负手立在原地，面上轻轻浅浅，无甚表情，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上神模样，看着青丘的那只排行老三的大狐狸白颀抱着他自家的小狐狸转圈。
“如此，便快回去罢，想来，你们的阿爹阿娘盼这团圆的日子已经许久了。”折颜待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欢喜过了，缓缓开口。
“上神说的是，看我，真是高兴坏了，失礼。”白颀冲着折颜抬手行礼，“多谢上神照顾我家小四这万年，阿爹阿娘说了，他日，定专程来登门拜谢。”
折颜摆了摆手，语气慵懒，“不必，多年交情，举手之劳，快回去罢。”
“是，上神，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四儿？”白颀偏头，示意白真。
白真会意，仰头看向折颜那无开心也无悲绪的脸，这万年，可不仅仅是折颜摸透了白真的小性子，白真也摸出了折颜上神架子下隐藏着的东西。
白真浅浅一扑，抱着折颜的老凤腿，依旧是笑的眉眼弯弯，很是可爱，“你别舍不得，我只是回家看看大哥，没什事后还会回来的，你的本事我还没学会呢，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你这样博学的师父可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知道就好。”折颜听了这话，脸上柔和了些，垂手轻抚白真那圆圆的肉脸，低声道，“快去罢，他们该等急了。”
“恩，你早点睡觉，不要又是整夜喝酒赏月，这样容易老的快。”
“小狐狸管的还挺多。”
折颜牵起白真的手，走到白颀边上，“回去罢。”
白颀点头，行了个礼，拉起白真，道了声“告辞”后，使起仙法，片刻便和白真一起不见了踪影。
灼灼桃花，林影丛丛，十里广地，又复了万年前的孤寂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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