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愿承认,但姜千燮有一点说得对,姜世熙需要人帮她。无关计划,而是心理,她快被压力逼疯了,头痛似乎从未停过折磨她。姜世熙想找权志龙、或者TOP,有时拿起电话她抑制不住想打给他们,她需要一个人靠一下,喘口气。但姜世熙不敢,她知道电影一上映宋启南就要对她下手。从他的光辉履历来看,他最拿手的就是利用别人威胁恐吓,他会把他们抓起来或者挖出他们的把柄,姜世熙只能一次次的拿起电话又放下。

    参演电影的演员大多数是新人和没有人气的人,只有几个主要角色请了上台面的艺人来演,白珍琪担任了重要角色。白珍琪很珍惜这个机会,这是她和前公司解约后第一部正式作品,心中期待若能一炮而红就好了。

    非相关人的剧本中没有关于宋启南的片段,白珍琪饰演韩珍妍,拿到的剧本只有几个片段有宋启南的身影。虽然只有零星几句,但认真思考后她隐约察觉不对劲,私下悄悄问姜世熙,“你真的打过黑拳?受伤了吗?”

    “不是大伤。”

    她有些埋怨,“为什么做这么危险的事啊?”

    “缺钱呗。”

    姜世熙的记忆力很好,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阴暗潮湿、充满汗味的地下。

    差不多是五、六年前,姜世熙刚刚放弃拳击决定安安分分的活着,不久就听说院里出状况了。韩旭贤和龙泽贤去世后李院长没了能商量的人,独自发愁时姜世熙找到了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晚晚,就是那个被扔在咱们门口的孩子。她的眼睛,医生说再不手术最佳年龄就过了。这手术……费用太高了。”

    姜世熙问,“国家补助呢?”

    李院长带着老花镜,向后仰着脖子看账本,“手术费700万,国家补助150万,从其他地方凑一凑……差300多万。”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数字,姜世熙无法说出‘交给我吧’这样的话,“我去问问宰范哥吧,看……能不能凑点儿,打打工。”

    李院长没指望她能帮忙解决,对她摆摆手,“去吧。别想太多,钱是大人的事。”

    问安宰范就能有结果了吗?两个人一起发愁。有两个哥哥在时,这类的事他们也知道,但通常是在解决之后,现在轮到他们接手,一时间哪知道怎么办。安宰范自认为该由他挑起重担,几天后托认识的哥哥在工地找了个活儿,每天下课去打工。

    姜世熙也想尽办法找工资高的兼职和短工,常常工作到十一点才回去。每天放学后去便利店收银,周末又去弓箭馆等别处打工。晚上,她在收银,一个买烟的大叔问她,“高中生吗?”

    “初三。”

    他边等找零边拿了根烟点上,“一个小时赚多少?”

    她没搭理他,“6100。您的找零,谢谢光临。”

    “现在的小孩子太欠收拾,像你这样懂事的不多了。”他没收零钱,“大叔不差这点儿钱,当小费吧。”

    姜世熙看着手里的3000多元找零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随随便便把钱扔给别人呢。男人又说,“在这种狗世道生活连小孩子都开始受罪了。”姜世熙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整理柜台,他递给她一张名片,“你缺钱吧,干这个一个小时最多五千,够干什么啊。我有更适合你的活,半个小时10万。怎么样?跟我走吗?”

    “什么活?”她缺钱,但也知道天上不掉馅饼,一个大叔买了盒烟,感叹一阵人生艰难,然后突然想帮她度过难关?有些奇怪。

    “和我的朋友喝两杯,聊几句,很简单的……”显而易见,姜世熙抿起嘴,微微摇头。他看着姜世熙笑了两声,“懂得利用自己外貌的女孩子活得更好,你也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吧,自然美女更受欢迎。10万已经是照顾你了。想做了就给我打电话。”

    他一出门,姜世熙看了一眼名片,刘记者。接着把名片扔进垃圾桶,顺手收下3900元小费。他的话有一点很准确的触痛了姜世熙,这个工作不能满足她对钱的需求。她想去趟武馆,看能不能说说情把剩下的训练费退回来。

    教练看见她很高兴,快走两步迎上去,“世熙啊,是不是后悔了?回来训练吗?”

    她有些难为情,“不是,教练……训练费……半年的课程,只上了两个月,所以、能不能退一点?”

    “啊……”教练站在原地晃腰,过了会儿说,“你也知道,缴费时说过训练费是不退的。”

    “这样啊。”

    “遇到难处了吗?”

    姜世熙犹豫了会儿,低着头,“需要钱。”希望破灭,她想果然还是得老实打工,“您忙吧,我先走了。”

    他伸手拉住她,“我没说完,训练费不退是不退,我有个活儿你做不做。”

    “什么?”姜世熙问。

    “跟我打拳吧。”

    姜世熙第一次接触到不同的世界,除了孤儿院、学校和打工之外的黑暗世界。教练带她进去,门口的保安似的人拿走了她的手机。阴暗潮湿的地下拳场,不通风的房间散发着浓重的味道,汗味和快餐味道混在一起。赌桌上散着大把的钱,不停有人下注。中间的拳场很简陋,两个拳手相对站着,马上就要开始。

    教练说,“穿红色的小子,你打得过他。他极自负,碰到弱鸡要炫耀够了才开始,慢慢磨死对手。你的速度很快,要从一开始就压制住他。”

    姜世熙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即将成为对手的人,耳边传来教练的讲解,她认真记下。

    “地下拳场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厉害,在职业赛里混不下去的人才来这里打拳。水平不够,主办方为了吸引客人就怎么血腥怎么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他们说好了规矩,没有规则,不用武器,倒地后不准攻击。你上去,像螳螂一样速战速决,然后拿钱就行了。”

    “我能拿多少?”

    教练以为要费极大的口舌才能说服她,没料到答应的这么痛快,“看赔率,赢了,赔率越大拿得越多。输了,只有20万。”

    “受伤呢?我没保险。”

    “有专门的医院,这里负责送医、治疗的费用。怎么样?”

    姜世熙没说话,看着台上的比斗权衡。红衣服赢了,站在台上大声咆哮,她说,“就他吧。红衣服的小矮子。”

    很快教练就告诉她时间定下来了,再次进入拳场是以拳手的身份。红裤衩一见对手是个小女孩就笑了,大声对着四周的观众喊道,“这是哪?幼儿园吗!”四处扬起哄笑和嘘声。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红裤衩懒散的松松肩膀,悠闲的向她靠近。姜世熙在等他靠得足够近,近到她能够到他,一点一点,突然出拳击中他的下巴。足够重的一击让他陷入眩晕中,姜世熙紧接着乘胜追击,在先后不到两秒中击中他的膝盖和面部。红裤衩跪到地上,脑袋上挨了几下有些懵,紧接着姜世熙一记手刀重重砍在后脖颈上,他晕了过去。

    像螳螂一样速战速决,甚至裁判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宣布获胜方。主办方非常高兴,赔率史无前例的大,姜世熙拿到了厚厚的一个信封,教练咧着嘴说,“原定的100万,还有20万的奖励。”

    拿到钱后她没有太兴奋,而是感觉不真实,太简单了。比赛只进行了不到三分钟就结束,然后她得到了120万。换好衣服出来,红裤衩坐在外面休息室的椅子上看着她,她站在原地如着了魔一样回看他。

    他受伤不重,姜世熙最初的目标就是制住他,然后打晕了事。她想他应该有轻微脑震荡,脸和脖子上受了轻伤,现在正恶心。而他几乎没挨着姜世熙,她只有手背击打的地方淤青了,用力过猛。

    “你有点儿本事。这儿不是小女孩玩的地方,想打就去职业赛,这个地方一旦给了对手出手的机会,你就完了。”

    姜世熙说,“我缺钱。”

    他看了她一会儿,按着额头说,“祝你运气好。”

    身怀巨款,姜世熙快速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主办方和教练给了姜世熙三天时间休息,马上就是第二场比赛。像上次一样,教练带她看了对手的水平,讲解了攻略要点。姜世熙这才明白,主办方想让她赢,这样他们才有更多的钱赚,教练就是他们给她的作弊器。赌场给赌徒下套,她装作不知情,这个世界没有公平。

    第二场比赛她又赢了,如上次一样速战速决,中间有些小麻烦,但顺利解决。赌徒们认为上次已经用完了运气,她不可能连赢两次,所以这次的赔率和上次相差无几。第三次教练再通知姜世熙时她说不再去了,钱已经够了。她这么说之后教练甚至找上门来找她,非常着急,“你以为那是人才市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多少拳手打残才能出去,你想赚够了金盆洗手?做梦呢吧!”

    她天真的说,“打不打是我的事吧,他们不能把我抓过去。”

    “等麻烦找上门你就不这么想了。”教练闷头抽了几根烟,问她,“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有个孩子生病了,要做手术,今年再不做成功率要低20%。”

    他叹了口气,对她发火,“别人的事你也掺和!天底下这么多孩子没钱看病,你都管吗?”

    姜世熙没说话。他们都知道□□拳不是好事,但钱谁都需要。

    教练几乎抽完了一盒烟,最后说,“哪都有规矩,既然进来了,至少打三场才放人。你是女的,整赔率赚不了几次,原本社长就是想弄几次算了,总让女人上去他怕把场子搞臭了。”

    姜世熙在弓箭馆,神情冷漠似在讨论别人的事,拢了拢弓箭,“他会放过我吗?”

    “他手下一半拳手是我介绍过去的,你不是台柱子,保你不难。等我消息吧。”他拿起外套叹着气出了场馆。

    姜世熙又发了两分钟呆,继续干活去了,一如往常。不知道教练和社长说了什么,他告诉她打最后一场就结束。可最后一场有些不妙。连赢两场后她的实力大多数人都有了猜测,看来不是光靠运气撑着的,为了提高赔率,第三场对手强了很多。

    即使有‘作弊器’帮忙,姜世熙仍然吃了大苦头。感到危险的瞬间她失控了,几乎是在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反击,在对方倒地后仍然继续攻击,裁判拉开她时也受了伤。不过她赢了。

    比赛场上过于激动很正常,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教练把信封给她,姜世熙觉得有些厚,“多少?”

    教练拍拍她的肩膀,“训练费退给你了。虽然是我带你进来的,还是想说以后别来了,这里没有未来。”

    她把钱放在怀里藏好,“不打了。”

    退出来是没事了,没多久,姜世熙在地下拳场□□拳的消息传了出去,被说得神乎其神,街上的小混混不敢接近她,间接省下了许多麻烦。

    过了几天,有人特意为这件事拜访了她,“我听说你在□□拳。”

    她躺在床上随意的回答,“去了几次,不去了。”

    池星笑了两声,“现在的场子成游乐园了?想不去就不去?”

    “你爸帮了忙。”教练便是池星的父亲。

    “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得看着你点儿。”池星和韩旭贤关系很好。

    “我不去了。”

    他问,“为了晚晚的手术费?”

    “嗯。”

    屋子里没有多余能坐的地方,池星见地上打扫的还算干净,就盘腿坐到了地板上,“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受到冲击了?”

    “……嗯。”姜世熙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就那样随意的散在桌子上,和她所处的窘境相比,非常讽刺令人心寒。

    “泥沙落在水里,渐渐的沉到河床上,这里就是河床啊。”池星眯着眼嘴角翘着像是在笑,“我们这些人就是在河床里钻来钻去的泥鳅,吃的是淤,拉的是泥。这个社会最脏的东西,在我们的身体里。”

    姜世熙终于抬头看他,“泥鳅?”

    他认真的看着姜世熙,“偶尔淤泥里也长出荷花,你和宰范,你们是荷花。荷花要向上长,长到清澈的水里,露出水面,然后就能漂漂亮亮的开花了。”

    “什么意思?”

    姜世熙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被韩旭贤和龙泽贤保护着,不了解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池星向前倾身,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好好上学,成年后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家孤儿院,离开这条街,走得越远越好。只有这样,你才能不被扯回来,一直生活的好。这种地方,能让圣人变坏。”

    “你呢?你成年了,怎么不搬走?”

    他向后靠回墙上,“我已经是泥鳅了,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荷花。”

    “你找着工作了吗?”

    “给社长收账,当打手。”

    姜世熙皱了皱眉,“这也叫工作?”

    他舔舔牙,满不在意的说,“愿意用孤儿的人不多。我这样的人,卖几年力气,进去呆一段时间,出来接着卖力气,攒点钱娶个媳妇生孩子,就这样了。”他又抬头看看姜世熙,“想什么呢?”

    “……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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