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旅风尘(1)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可华安民双唇张开又合拢几次, 果然还是没胆。

    莫与争也明白让人家一下子扭转印象不容易:“倒是忘了, 还未自我介绍——是我有过。”

    华安民连连摆手说不敢。

    “我姓萧,你可以叫我萧拾。”

    “萧......先生。”华安民在话本子里也看过某年某月某书生误入仙境跟里面的仙子们交朋友的奇闻轶事, 眼前这尊大神姿容迤逦, 他却不敢起半点歪心,这名字估计也不是尊神真正的名讳, “不知先生欲往何处,小人虽是不才,但好歹也有官在身,若先生欲以凡人之身行走人世,小人也可为先生提供些许便利。”

    “我也不知该往何处, 安民可否收留我两日?”莫与争决定把自来熟发挥到底, 同时也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个人的过去在大多数时候是恒定不变的, 但一个人的未来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像华安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没摊上天道非要坑他的时候,他的命数就是在他自己的一次次选择中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莫与争能窥见这人未来十个以上的结局,其余还有更多, 他也懒得再去看了。

    “荣幸之至。”华安民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要把这一尊大神请回家去,只盼自己一家的招待能让他满意,不求赐福, 只求祂莫降灾祸到老母幼子身上。

    莫与争借着神位能感知到这片天地间,许多他从前无法感知到的东西。

    华安民所说的这个山洞里有浓重的阴域气息,多半是这个小世界的地府。

    放着主世界不管, 跑到小世界来疯狂建设......莫与争实在是摸不透天道究竟是个什么脑回路。

    “萧先生。”华安民犹豫着向他问起了自己那两个差役的下落,他们也是有家室之人,只因一腔忠勇才会随自己冒险,若自己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了,只怕晚上也是睡不安稳。

    莫与争头一次使用神位的力量,正是新奇的时候,也不介意动用这份力量占卜那两个差役的下落。

    “他们如今在地府中。”莫与争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山洞石壁,石头发芽抽枝开出一朵青莲,青莲花瓣很快凋落,留下一块青玉笏板,“土地何在?”

    他腹诽着这天道给的东西实在是太过花里胡哨,面上好看,该菜的还是菜得一批。

    莫与争话音一落,就见一个三尺高,长耳垂地,头大如斗的小老头从地上钻出来,想必正是此方土地。

    酆都土地团团转了一圈,看见莫与争,拱手拜道:“请问帝君有何事吩咐小神?”

    “你拿着这个,去地府把今日误入此处的两个生人引回来。”莫与争把玉笏板拿给土地,他看向满脸惊异的华安民。

    华安民反应过来:“那两人是酆都县的衙役,一个姓张,一个姓王,都是三十来岁。”

    土地听罢再一拱手:“小神这就去把那两人找回来,帝君稍候。”

    他一走,先前才稍微放开了一些的华安民又开始紧张。

    “小人不识帝君当面,请帝君赎罪。”他开始把老母亲平日里拜的神一个个拉出来,跟莫与争比对,想要明白这到底是那位尊神。

    “你......唉。”莫与争端着温和可亲的人设,连连摇头叹息,“家中小辈多是敬我也惧我,我本以为换个地方,暂且褪去这层身份,我也能如常人一样与他人交往......”他神色中的落寞悲戚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华安民一时都忘却了地府中的见闻,只觉得有这样一位清朗光辉的神明都不顾及二人身份,要与自己交朋友,自己还推三阻四战战兢兢,实在不能算个东西!

    “先生!萧先生。”

    华安民被莫与争忽悠得彻底忘了他是如何一个眼神吓退众鬼,也忘了这老不修是如何挖坑给自己孙子跳。

    “先生若不嫌弃,还请先生与安民同归家中,安民既无妻妾也无兄弟,家中只有老母幼子,先生只管在安民那里住下。”

    莫与争实在是很喜欢像他这样,能随便忽悠的人。

    二人谈话间,土地带着走失的两名衙役回来了。

    张、王二人被这次的遭遇吓得神智不清,还是土地向地府借了几个小鬼,一路拖的拖,抬的抬,才把二人送出来。

    “辛苦土地公。”

    华安民在检查了两位衙役还留有一条命在之后,冲着土地道谢。

    土地恭敬地把玉笏板交还给莫与争:“小神幸不辱命,不负帝君交托。”

    “你很好。”莫与争收起玉笏板,调动神位玉牌里的一丝神力,点在土地额间。

    长出来两片萝卜叶子,水灵灵嫩生生。

    “多谢帝君!”头上顶着两片萝卜叶的土地激动地又拜了拜,莫与争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带着华安民并两个昏迷的衙役,瞬间就转移到了华安民家的门口。

    正是大中午,也幸好华安民身为御使,并未置深宅大府,只是在居民小巷里有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如今巷子里都没别人,他们突然出现在华家门口的情景也就没有被人看见。

    华安民整整衣衫,上前叫门。

    只听见里面一个稚嫩童声问道:“谁呀?”

    “我!”华安民捶着门,看看天色,气不打一处来:“华修贤你又逃课!!”

    “糟了!!”门后的小儿也顾不上给他只穿着中衣的亲爹开门了,他把抬到一半的门栓又放了回去,往屋内跑,“奶奶!奶奶!我爹回来了,奶奶救我!”

    “什么?”在屋里做针线的华奶奶上了年纪,略有些耳背。

    华修贤冲进屋抱着他奶奶的手:“我爹回来了,奶奶您可得救一救我!”

    华奶奶虽然人老耳背,但脑子还是很灵光,她平日里也宠爱唯一的孙子,听华修贤说罢,把手上的绣活一丢:“乖孙莫怕,奶奶给你撑腰,你老子不敢把你怎么样!”

    华安民锲而不舍地敲着自己家门,心里有点尴尬。

    “让萧先生见笑了。”他摸摸胡子,“唉,我这孩子,亲娘去得早,我平日里公务繁忙,疏于管教,他奶奶又太疼宠他,才把他养成这样一幅不成器的样子。”

    “令郎听声音很是活泼健康,他年纪还小,等他长大一些,晓事了再严加管教不迟。”莫与争养娃向来佛系,倒也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逃课有什么,只要别养出见云观月那样的文盲睁眼瞎就好。

    背着渊微指玄在大荒上游历的观月忽然打了两个喷嚏:“嘿,023,你说是不是我阿耶想我了?”

    023隔空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真美。”

    在不知名的小世界里。

    莫与争亲眼看了一出:

    华安民欲教子不成,反被老母揪着耳朵念叨。

    的好戏。

    华母让自家衣衫不整的儿子赶紧去换身衣服再来见客,又把莫与争请进堂屋,上了茶水;再张罗着去请左邻右舍帮忙把晕在家门口的两个衙役抬回他们家去。

    莫与争端着那杯茶没有喝。

    抬眼看见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堂屋门边伸出来。

    “你是谁呀?”华修贤看了莫与争半晌,见他微笑地看着自己,没有什么敌意,才大胆地走过去,“我听父亲教你萧先生,你是书院新来的先生吗?”

    “我不是教书的先生。”莫与争看着他想起观月几人小时候,“我是你父亲的朋友,要在你家里借住几天。”

    “你不是书院新来的先生就好。”华修贤夸张地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萧叔叔,你不知道,我爹给我找的那个书院,里边的先生实在是可怕,整天就让我们抄书写大字,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的手会断掉呢。”

    莫与争见他盯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不错眼,就抓了一块给他。

    “谢谢叔叔!”华修贤几口把点心吃完,“我爹就不让我多吃两口甜的,说什么怕我蛀牙,哼,当我不知道,他自个儿晚上都还吃了点心不净口就睡呢!”他说着父亲的小话,浑然不觉暴怒的老父就站在他身后,伸伸手就能把这口无遮拦的小儿从地上提起来按在地上打屁股。

    华安民把儿子从后边拎起来。

    “先生见笑,安民先去将二人安置回家,他们家都离这儿不远,安民很快就回来,请先生稍候。”

    “无妨。”莫与争看他提在手上的小儿满脸灰败,一双眼睛却还滴溜溜直转悠,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才能逃过父亲的这一顿打,“我一人在此难免孤单,不如将令公子留下陪伴一二;我家中四子均是我一手带大,安民大可放心。”

    华安民犹豫片刻,把儿子放下来:“那便劳烦先生了;你给我规矩点儿。”临走还不忘教训华修贤两句。

    华修贤唯唯诺诺地应承父亲,等华安民的身影一消失,他就瞬间复活。

    蹦跳着走到莫与争跟前:“萧叔叔你真是神了!我老子平常就算不打,怎么也要把我狠狠骂一顿才算完呢!想不到他这么听你的话,您能在我家多住几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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