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椒一边观察着自家父亲的的心情状态, 一边偷窥温兰泽平日里是如何行事, 仔细揣摩他有没有对自己家人抱着什么不太好的心思。
继续鼓捣烟杆的莫与争安安稳稳地等着天道长工小红椒回天上工的那一天。
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镇定自若的态度放在红椒眼中,就是自家老父亲已经暂时放下了要偷偷出去浪的念头。
从前他们兄弟几个总是担心莫与争在家里闷得太久, 现在却是反过来要担心他会一言不和就扔下几个崽儿跑掉了。
说起来。
红椒从莫与争回来那天, 就感觉到父亲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熟悉的皮囊里好像裹着一团沸开的水, 不知何时就会迸裂,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目光里所蕴含的危险讯息让蛇胆寒。
这也是红椒这段日子非要贴身盯着莫与争不可的原因之一了。
而现在父亲的状态又和缓了下来。
“阿父,您这是在雕什么?”红椒已经在家里蹲了两个月,没有人性的天道正在疯狂地催促着他回去上班。
莫与争这段日子做的最多的就是木工活,他把库房里堆积的木料都用得差不多了, 给自己弄了张躺椅, 做了个烟杆, 还给于归弄了一套小花簪子......
“这是谁?”红椒看见他父亲的手里雕着一个人形,面目虽然还稍显粗糙,但是也能看出来这并不是他从前见过的人神里的任何一个。
莫与争拿着小刷子把木偶脸上的木屑扫开:“这是我从前的一个朋友。”
红椒盯着木偶的脸,感觉有点儿像父亲:“阿父......无中生友?”
“你从哪儿学会的这个词?”莫与争横了他一眼, 这确实是他刻的自己,打算等红椒走了,就把神识凭依在这木偶上边,变成可以使用的躯体。
红椒摸摸鼻子:“没见阿父穿过这个衣裳呢。”
莫与争手里的人偶用一枝桃枝束着发冠, 广袖长衣,怀中横抱一把精致的古琴,琴后的细节处还伸出来一把剑柄。
正是长歌弟子的装束。
“这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莫与争在木偶人还没雕刻好的眉眼处改动了几刀, 心思一转,决定给自己的马甲编个靠谱些的来历。
“为父似乎还没有跟你说过从前的事。”他摆正了姿态,煞有其事地忽悠儿子。
果不其然红椒一听就来了兴趣,撩着袍子坐在他旁边洗耳恭听。
“为父幼时与家人离散,是七秀坊的楚秀萧白胭将为父从水中救起,她亦是我的恩师、义母。”
莫与争将一个兄弟阋墙的故事娓娓道来。
在他随口胡诌的故事里,七秀坊的那个小少年萧拾,亲生父母在归家的路上被庶兄雇来的杀手谋害,为了保全他的性命,不得不将他放在木盆里送走。
等萧拾长大了,亲生父母的家人才找来,却要他为了家族和睦而忍耐害死父母的仇人——那个已经是朝堂高官的大伯。
少年萧拾悲愤至极,一怒之下上了华山出家当了道士。
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瞎编故事骗自己的红椒,被他口中那些不存在的“亲人”们的所作所为气得双目赤红:“可恨!我就知道这世上的凡人多数都是,都是如此利欲熏心,污浊不堪!”
莫与争心虚地低头雕刻。
“若当时我能在那里,绝对不会放任他们欺负父亲!”红椒义愤填膺,“如此亲戚不要也罢,您还有我们呢!”
他目光灼灼地突然握住了莫与争的手:“我们兄弟几个,绝对不会背弃父亲,所痛所爱,皆与您同。”
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在瞎编故事的莫与争心虚得更厉害了,他一直都晓得,三个儿子里,观月吊儿郎当万事不理,见云鲁直朴实也不会太在乎人族如何,反正他只管照律给人批命就好;而红椒,是最看不上人族的一个。
更何况他是天上的主人,神祇的帝君,莫与争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红椒平时在外边,绝对不会像在自己跟前一样温和近人。
有点担心红椒将来哪一天心血来潮就要摊摊手毁灭人族的莫与争:“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私心,哪怕我,也总是爱偏着你们兄弟几个的。”
“那些人如此对我,我也就没有再把他们当亲人了。”莫与争幽幽说着,旋即语气一扬,“不过事无绝对,我那些血缘亲人里,还是有几个看不惯他们的做法,与我亲近且支持我的。”
他拿着雕刻好的木偶往红椒眼前一晃:“比方说这一个,是我的表......弟,如果不是他帮忙,为父怕是回了那个家里,就再没机会走出来了。”
“他们还想杀人?!”重点完全歪了的红椒双手之上凸出颜色黑亮的利爪。
莫与争捂住脸,决定还是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你长爪子了?”
红椒一惊,忙把利爪变回手的形状:“上次蜕完皮后长出来的。”
莫与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有‘龙’吗?”
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有龙的。
红椒告诉莫与争,这个世界的龙族生出来的只有寥寥几只,平时都蹲在海里很少出现。
唯一一只蹲在山里的,还是日常被见云甩公文的烛阴。
“我成年后也是要化龙的。”红椒抬头看了一眼天,“他们都以为我是天生天养的龙族,其实我只是只瑚蛟。”
瑚蛟是天地开辟时遗留下来的异种,到现在只剩下这么孤零零的一只了。
集体情绪很强而且十分排外的红椒早把莫与争等人看做了同族,不容分割,更不容外人染指。
在天道的连声催促之中,红椒终于无法再拖延时间,只得闷闷不乐地向家里人告别,再三叮嘱于归一定一定要看好父亲。
莫与争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挥手:“下次记得带上你媳妇再回来。”
蜿蜒着飞上天际的红椒险些摔下来。
“小哥说他不想娶亲呢。”于归啃着温兰泽专门给她做的糖葫芦,蹭了满嘴糖浆。
“年轻人都这样。”莫与争从摇摇椅上站起来,他看见姒初那边终于见到了失忆以后的姒寅,姒寅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刚刚去了西方不久呢,就连女殊也只是回了娘家而已。
莫与争感觉有些好笑,他们这样隐瞒实情,迟早要出问题。
出这个主意的人姓赢,在背后支招的人来自有扈氏。
莫与争心念转动,姒寅身为王者,心性之坚韧远超常人,若他们真的念着他的好,就应该把一切都据实相告,而不是这样隐瞒着。
他们只想在姒初成长起来之前拖延时间,让自家派系掌握更多的势力而已。
何其愚蠢。
姒寅本就有意禅位于赢柏益,哪怕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现在的情况看来,赢柏益上位比姒初上位更加合适;姒寅知道实情,也只会帮着给他看好的继承人铺路而已。
有扈氏与赢氏的人这样瞒着,获利最大的反而是神庙里的祭司团和根基浅薄的姒初。
让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杀出自己的一条血路,在事情曝光之后,搞不好还会得到姒寅的愧疚弥补。
现在的姒初已经因为带着一帮年轻人绞杀厄兽,在王城里积攒了一定的声望和人脉。
莫与争神念探出,勾动他留在魏灵均身上的印记,模糊了他的心智,控制着这个小道士,把差点儿跟出来巡查的姒寅撞到一起的姒初拉开。
现在可不是父子相认的好时候。
莫与争让温兰泽带着于归去背书,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库房搬木头。
莫微之早就被他打法去后院照顾药材去了。
库房的门一关。
莫与争拿出那个雕刻完毕的木偶人。
向其中注入一股充满勃勃生机的力量。
很快木偶就变成了与常人无异的血肉之躯,雕刻出来的衣服也柔软地贴合在身上,只有那一把琴出了点儿问题,没有跟着主体变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莫与争看着身前这个双眼紧闭,面容与自己有四分相似的青年长歌,上手捏了捏,颇感满意。
他把地上的木雕琴剑捡起来随手放在柜子上,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干脆用根绳绑好,挂在长歌的脖子上。
“嗯,你就叫......杨怀瑾吧。”莫与争自言自语,“下一个干脆叫握瑜好了。”
他小心地分出三分心神到长歌身上。
“杨怀瑾”胸膛有了起伏,他吸入了这具木躯的第一口气,双眼缓缓睁开。
“真是奇妙。”莫与争静静感受着与另一个意识心念相通的奇异感觉,上前揪了一把他的脸,发现并没有感觉到痛;五指一转又在自己脸上揪了一把,杨怀瑾摇摇头:“看来身体上的感觉并不相通。”
“毕竟是第一个,以后再多来几次就好了。”莫与争到目前为止都很满意。
杨怀瑾却皱起了眉:“嗨呀,直接雕出了衣服,【哔】和【哔】都没能长出来。”
莫与争:......“不用进食排泄的话无所谓的吧?”
“可是这样就不够完美了。”
自己与自己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难道要把【哔】和【哔】都雕出来再做一身衣服穿上才行?!”
可饶了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莫与争:我要给自己雕八块腹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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