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祭坛火光缭绕。
赤//裸上身的人群围着祭坛正中的祭司与人王践踏尘土, 厚重的舞步伴随低沉的歌声缭绕震颤不止的大地。
满头长发分开束成许多股细小发辫, 装饰艳丽鸟羽的姒初,胸前戴着由他亲手所制, 用厄兽长牙串出的古朴项链, 随着身躯的舞动,时不时拍打着肌肉健硕的胸腹, 他蜜色的皮肤上横着许多利齿与刀斧留下的疤痕,目光从祭台高处他那两位父亲身上的快速略过。
姒寅予他生恩,酉缴予他养恩。
鹿首的祭司高举法杖。
大荒的动乱已经持续了两年,百年前被第一代大首领,阎君之女, 人王之祖清缴过的厄兽从黑暗中复苏, 以燎原之势迅速地席卷大地, 所到之处烽烟与灾疫并行,王城之外散落的各个部族不得不举族搬迁,向人王求援。
姒寅接纳了这些逃难的人族,却也为王城带来更多的动乱。
以赢氏为首, 王城的元老部族早已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力量,在人王失忆的这段日子里疯狂揽权,意图令赢柏益取人王而代之,而赢柏益不愿与恩师起兵戈, 但他平日里压制身后部族长辈野望时也颇感费力。
王城中另一股力量来自他们世代供奉的青帝神庙中,祖祖辈辈把持祭祀之事的家族,在赤将子舆的带领下拱卫人王之子姒初, 曾在祖辈时得到过青帝教导的他们掌控王城半数以上的武力,而有心夺位的姒初在着二年间也为人族立下累累战功,他在人族青壮中的威望也一日高过一日。
这让偏向保守的王城高层感到不安,却也在战火不断的世道下对姒初无可奈何。
他比王城中任何人都更加擅长征战,他还从未输过哪怕一场战斗,他的军队向来都是有战必胜,甚至将厄兽远远驱逐于王城之外。
这是上天赋予姒初的命运,恩赐给他的天赋。
酉缴高高举起他那根法杖,与祭舞的人群之中抬头看来的姒初短暂对视。
这两年来人族的数量锐减,死于兽灾与疾病。
而世间的神明似乎是已经遗弃了他们一样,不管如何祈祷,也没有再在人族之中显现过。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何处做错了,招来诸神的厌弃,只能扩大祭祀的规模,变着花样地想要讨神明欢心。
不会有回应的。
酉缴很清楚,这场动乱是神明对人族的历练。
这场祭祀也会如以往一样以失败告终。
他举着杖,视线从姒寅身后的赢柏益,看向他身后部族的终末处。
起码他们都清楚,这场祭祀并不只是单纯地为了向神明请求庇护与原谅而已。
“吾王。”酉缴头上的鹿首新鲜地躺着未尽的鲜血,“神不会在此时回应我们,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人族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渡过灾难。”
他早已对人王解释过数次,只是终究扛不住人民心中的不安与绝望,因而在有扈氏的鼓动下,很大一部分人也对神庙产生了猜忌。
“侍奉神的是你们,最接近神的也是你们,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祭司做了什么错事惹怒神灵,却要让无辜的民众来承担罪责呢?”
人王最信赖的护卫有扈图拨开寂静的人群走到祭坛下方。如此指责道。
青岩山腰上的神庙微光莹莹,在更高的山峰之中,莫与争沐浴漫天星光,在摇椅上怯意地吞吐云烟。
“帝君,贫道在橱柜里留了神女这两日要吃的点心肉干。”温兰泽收拾好东西,来向莫与争辞行,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这个外表沉默寡言却格外细心的道士跟这一家子人早已熟络,“您要是也想吃,就拿最上边那层的。”
“辛苦你了。”莫与争转着烟杆,懒懒地从摇椅上爬起来,“你稍等片刻,帮我带些东西吧。”
“帝君在下界有友人?”温兰泽上六休一,来往两地多次,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要带东西的情况。
莫与争从库房里取出一个手臂长的木盒子:“是上次出门认识的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联系,劳烦你将此物送到蜀地酆都县,城中沁水巷一户姓华的人家。”
“贫道晓得了。”温兰泽将木盒纳入袖中,再向莫与争打了个稽首后,走到院角从井口跳了下去。
莫与争在他背后无精打采地挥手送别。
“把神识彻底分离出去还真是累人。”
‘谁让你非要自己尝试,也不肯借用神位中的力量。’天道幸灾乐祸,‘你就是看不惯我在防着我吧?’
“我要真防着你,又怎么会用神力点化木躯?”莫与争看见于归在门背后探头探脑地。
“阿耶,你在跟谁讲话呢,温道长走了?”于归刚刚洗过脸,头发也拆开了,正准备睡觉。
莫与争指指厨房:“他给你留了吃的。”
于归双眼一亮。
提着裙子就要跑向厨房。
莫与争走过去一弯腰把小闺女提起来:“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睡前吃点心小心坏了牙。”
“人家哪儿有这么脆弱?”于归嘟着嘴,“我又不是人族,我牙可利了!”
她龇牙让莫与争看,莫与争弹弹她脑门:“都快被兰泽喂成个小胖墩了。”
“胖胖的多可爱呀!”
而且她才没胖的太严重,就是变成兔子的时候毛太厚了而已。
“阿耶你之前还说我胖胖的可爱呢!”
莫与争拗不过,只能许她去厨房生火,再吃两块烤肉干。
火舌舔舐皮肉,烘烤着油脂滋滋作响,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酥香。
围在火堆前的人族却纷纷捂住口鼻,胆子小些的已经晕了过去。
站在祭司堆里的魏灵均呕了出来。
“有扈氏这是什么意思,要公开违抗青帝尊神的法旨吗?!”酉缴厉声喝道。
姒寅脸色也不好:“青帝曾有明令禁止人祀,有扈图。”
有扈图嗓音粗重:“这是我家对诸神的诚意,我的儿子乃是虔诚之人,愿意举身赴火,到天上侍奉诸神。”他铜铃般的双目死死盯住酉缴,“不知神庙中的祭司们可有如我儿一般的虔诚之人?”
人群中呕吐的呕吐,昏迷的昏迷,更有一阵嗡嗡的讨论声越来越响,就连站在酉缴身后的神庙众人也开始动摇。
酉缴将权杖重重敲在地上,响若洪钟,地表甚至都随着敲击缠了两下,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有扈图目露寒光:“莫非祭司对神明并不虔诚?”
“吾遵循吾神的指引。”酉缴颌下一滴鹿血将落未落,“吾神曾说过,禁止以活人祭祀。”
“不过是你一家之言罢了,你说你见过神明,可有证据?”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酉缴在鹿首下的双目追寻声音而去,认出那个急忙躲避的人,是有扈图的另一个儿子。
他见自己避无可避,干脆也站出来:“就连记载青帝言行的史书,也是你们酉氏人写的——反正我们是没有见过神的,谁知道你们酉氏是不是一直在欺骗大家。”
人群中不时有声音应和,姒初搀扶着吐得昏天黑地的魏灵均,暗自把那几个出声附和的人记下。
“青帝曾与天帝一同化身到王城中来过。”姒寅也瞬间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自己平时最为倚重的护卫竟藏着这样不敬的心思,“当日是我作陪,女殊也在。”
有扈图嘴角扯出一丝嘲讽。
他还未开口,先前被长辈们按住了的赢柏益挣脱族人,几步跑到前边:“青帝待人族向来慈蔼,他不会愿意看见我们为了虔诚遭火焚而死。”
有扈图一众人对赢柏益突然跳出来搅局感到十分地不满,他太过仁厚,虽得民心,也被人王看重,但就怕他敌不过有虎狼之勇,杀伐果断的人王之子。
“我们要证据,祭司见过神明的证据!”有扈氏的儿子们纷纷上前。
神明不可能回应。
酉缴与姒寅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此时。
刚刚吐过一轮的魏灵均额心红印闪过一道微光。
他站起来,用袍子擦擦唇角。
“你好些了吗?”姒初心里窝火,却早就被酉缴吩咐过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沉默地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小心眼地记着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魏灵均没有回答,他挺直腰背大步走了出去。
“有扈族长要看的证据,我这里就有。”
周围的人错愕地看着这个脸熟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平时是跟在姒初身边跑前跑后的。
“证据?”有扈图依旧满脸嘲讽。
魏灵均连个不屑的眼神也懒得给他。
他一步步走着,脚下踏出一片莹蓝,渺渺云雾之中亮起一片星子,七颗明光湛然的星星连成北斗,悬挂众人头顶,就连祭台上的熊熊火光也被压下。
他这一步一踏间生出的地上星河正是——碎星辰!
“这样的证据,足够吗?”
少年的嗓音清冷。
他背后几柄光剑扇形展开,手臂抬起,光剑激射而出。
有扈图颈上一寒,视线随着滚落的头颅凝在少年足底,从祭台上滚了下去。
一片寂静,只有姒初又惊又喜地轻轻喊了声:“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就一直很想,一个气剑飞出去,然后对面狗策人头落地,奈何不管是野外还是jjc,手残的我只有被按在地板上摩擦的份_(:з」∠)_感谢在2019-11-26 20:20:09~2019-11-28 21:1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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