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初(8)

    死一样沉寂的人群。

    有扈图的儿子们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头颅滚落尘土。

    “祭司杀人了!”

    人群里爆发一阵呼喝。

    魏灵均并起二指指向夜空, 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崩裂祭台, 湛蓝的太极图案展开,人群又是一静, 就连那几个欲扑上来与他厮杀的有扈图的儿子也停下了脚步。

    “吾神有令, 不得以活人为祭品,众人族不可无故相残相杀。”魏灵均黑瞳倒映一层湛蓝, “有扈图以父迫子,使其遭火焚致死,当诛。”

    “那你呢?”有扈图的一个咬着牙,问道,“你也杀了人!”

    他们本来计划拿兄弟的死, 来换祭司——甚至是最为虔诚也最不能不虔诚的大祭司——的死, 以此打击神庙势力, 更兼让人王意识到赢柏益继位已是大势所趋,最好还是快些放权给他们......

    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不想事到临头反被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瘦小青年给打岔了,着实是可恨。

    “他诛杀渎神的罪人, 有何过错?”

    一方是平日最亲近的部族,一方是根基深厚的祭司家族。

    祭台上下的耆老们互相交换几个眼神,知晓今天无论哪一方都无法成事了,原本欲为同盟出声的几家都兀自沉默了下去, 只留几个年轻人相互对峙。

    人王看了一眼赢柏益的方向,不再出声;大祭司握住权杖的手紧了再紧,同样没有开口。

    姒初看着生父与养父, 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有扈图乃是违抗神谕的罪人,灵均不过是斩杀了一个罪人而已,他哪里有什么过错要与你论说?”

    “他杀的是我的父亲!”有扈图的儿子怒极,抬手指向姒初,“若我杀了你的父亲,你能不为他报仇吗?!”

    “阿抟。”有扈部族中的长老沉声喝住他。

    有扈抟气愤地一甩手,带着几个兄弟上前将父亲的尸骨收敛回部族之中。

    魏灵均本想喝止他们的举动,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今日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激怒有扈氏,他们与姒初之间的裂痕绝无可能复合了。

    他拔出了太极图中心的那把长剑,提在手中,四周种种异象褪去,魏灵均自觉地走到姒初身后,半倚着他。

    姒初这才察觉到小伙伴的脱力:“灵均?你没事吧?”

    “头一次用祖师教给我的招式,我没力气了,肚子也有点儿疼。”肾亏少年魏灵均一手捂肾,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远在山巅的莫与争无辜地抬头望天。

    ‘刚才是不是你出手了?你擅自出手,违反我们的约定了!’天道的语气莫名欢快。

    “没有哦。”莫与争面不改色,“我早先就嘱咐过灵均了,赢柏益背后的支持者们要想动姒初,必然会先朝保护着他的神庙下手;我只是告诉他,一旦有人向祭司们发难,他无需顾忌太多,直接动手杀人便是。”

    ‘真的是这样吗?’天道欢快的语气渐渐落了下去。

    “真的哦。”莫与争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天道。

    天道发出一阵咕噜声,又问莫与争:‘这样的话,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岂不是要更加仇视神庙,仇视姒初,甚至仇视你这个父神了?’

    “无所谓。”莫与争沐浴星光,长发垂落至脚踝,好似在身下铺开一层不祥的阴影,“我不是头一次被人憎恨仇视——他们无法撼动我,这样的恨意就毫无用处。”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制造出能与诸神对立的妖魔吗?”莫与争心绪毫无波澜,双唇开合之间所产生的话语却极尽诱惑,“你看他们怎么样?”

    ‘有扈氏?’天道心底的疑惑被他勾起,‘他们没有力量,他们能做什么?’

    “这股对于人王,对于神明,对于我的憎恨不就是他们的力量吗?人心澄净者有,污浊不堪者更多,这被仇恨与欲//望侵染的朽烂人心,不正是滋养妖魔的最佳养料吗?”

    ‘你是不想看见姒初堕落成妖魔吗?’天道的语气有些酸。

    莫与争垂眸暗笑:“这一世的他已经成不了妖魔了。”

    穿过小院的那阵风温柔和缓,风中絮语不断,莫与争抬手抓起一缕:“既然神明没有站在有扈氏一边,那他们当然也可以寻求另外的力量。”

    天道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那缕包含了蛊惑人心的话语的清风在小院中回环打转:‘看在你是帮我忙的份上,就勉强让你插手一次。’

    他放开山巅上的禁制,将那一缕清风散播到大地上。

    有扈氏的族人抬着族长身首分离的残尸在大地上行走,星光渐暗,无边无际的暗影笼罩了他们。

    远方有可怖的兽吼声响起。

    搀扶着魏灵均回到神庙住所的姒初若有所觉,他抬头看向远处。

    “这世间有魔生了。”

    红椒头戴宝冠,殿下诸神静默。

    “魔因何而生?”这名男子赤发赤眉,容颜迤逦,身上艳红的彩羽长衣流光溢彩,似有无形的火焰环绕周身,“难道真的是我的那位兄弟......”

    红椒面对命定的,打死也不肯让妹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大舅兄有些不自然:“并非是他,父亲怜惜姒初身世,不欲使他成魔;只是这世间生魔本是天道大势,无法违逆,长爔无需担忧。”

    “青帝慈悯。”长爔紧绷的面部表情松懈了些许,他对这位养育天帝阎君的大神神往已久,可一直害怕见了面,家长就要催促自家妹妹与天帝的婚事......他抬头看一眼姿容俊秀眉目含笑的天帝。

    啧,看起来就像个花心大萝卜。

    红椒默默移开目光,死妹控不想嫁妹妹,他自己还不想那么早娶亲呢!

    “世间生了魔物,不知天帝陛下欲如何应对?”另一位着淡蓝色衣袍的雨师上前问道。

    红椒手指在宝座扶手上轻点:“顺其自然便可,此时尚不是神魔争斗的大世。”

    “何不趁其此时尚未强大,将众魔扼杀?”

    红椒看着出言的那位神祇,缓缓摇头:“天道如何可逆?”

    起码在目前看来,天道令这世界繁盛,对他是没有任何害处的。

    他要帮着这个世界的天道愈加强大才行。

    红椒的目光投向蹲在房顶斟酒独饮的父亲,天道产生的那个意识几乎时时刻刻都要环绕在莫与争周围,其本意应该是要防着他做出什么有损于这个初生的世界的事情,可红椒越来越觉得天道意识在亲近了莫与争之后就变得更像个人了。

    他在逐渐地拥有本不该有的情感。

    这也是莫与争最乐意看到的。

    ‘你在喝酒?’天道没有在意红椒十分不善的视线,自己的造物没有理由反叛,更无可能脱离掌控,‘酒好喝吗?’

    “还行,酿得不好有些酸了。”莫与争发现自己在厨艺上真的是没有半点天赋,明明做的时候都像模像样,可最后出的成品都跟毒药没啥区别。

    酒精上头的莫与争想起曾经自己给酉潄烤了一块焦糊的羊肉,那老家伙吃完就哭了......估计也是被难吃哭的。

    “你吃过东西吗?”

    ‘我不需要吃东西。’

    莫与争拎起酒坛往口中倒酒,坛子边缘洒出几股酒液,沾湿了他身上的黑衣:“那还真是可惜了,我做饭向来不好吃,可我偏偏是个口腹之欲很重的人。”

    天道很多时候都不明白这人口里说的到底是什么:‘可你在大荒也没怎么吃饭啊。’

    “这破地方的东西能吃?”莫与争语调一扬,已是有了些醉意,“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快马加鞭,看尽长安花,吃遍长安瓜呀!”

    ‘瓜又是个甚么东西?’

    “人与人与人妖妖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呀~~”莫与争的双眸里泛起一层水色,目光远不似以往那般清明。

    天道不晓得甚么叫喝酒喝醉了,可他却知道莫与争现在脑子怕是已经不清醒了。

    ‘酒真是可怕的东西。’

    “胡说什么呢。”莫与争不乐意了,“酒是这天下间,消愁解忧,助我安眠的绝佳好物。”

    他笑得歪歪倒倒:“也只有在我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才会觉得就连你这么个狗东西都会变得很可爱了。”

    天道没有出声。

    莫与争清清嗓子开始唱歌,歌声低沉,语调婉转,只是江南坊间流传的平凡小调,偏偏被他唱出了无尽的情念与趣味,像是烟雨巷里的一树葳蕤,伴着和风细雨送出撩拨心弦的淡香,而他把那棵花树攀折了,扔在地上,踩进泥水坑里,携雨而去,再不回头。

    ‘当人好吗?’懵懵懂懂的天道恍恍惚惚地问。

    莫与争的歌声一停,他含笑回答:“你可以试试呀,这时间凡事都是要先亲自去试一试,才能晓得它到底是好是坏呢。”

    无月却依旧明澈的夜色下,黑袍散发的清俊男人独自饮着酒。

    他身侧的空气中忽的出现一个短手短脚的小豆丁,穿着与那男人一致无二的黑衣,披散长发,就连眉眼也是照着莫与争的印刻出来。

    天道望着醉眼朦胧的莫与争:“那我就先当人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老莫:最后一个崽子到手。

    哭唧唧求个收藏,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app抽了收藏数一上一下的,蠢作者快被吓哭了_(:з」∠)_

    我是不是哪里写崩了......(缩成一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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