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引着莫与争往衙门内堂走。
走到半道上, 一阵嘹亮且中气十足的喝骂声从里边传出来。
“逆子!!!逆子!!!”
“谁给你的胆子以子殴父?!!”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个逆子不可!!!”
“哇哦。”林长风拿手揉了揉耳朵, “这位老伯嗓门真是响亮。”
钟馗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他:“这一家......咳咳,隔三差五总要来上这么一出, 县公也难管。”
“这家是招了什么怪东西, 还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出?”林长风仗着自己外表看起来年纪小,直直问出也不会招人讨厌。
钟馗正直的脸上添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 他说:“山城大阵有一只阵中鬼,它最爱化作他人亲眷,给别人找麻烦。”说到这儿,他有些苦恼地甩了甩手,“我们只是凡人, 奈何不得它, 先前找了青帝宫中的仙长来治, 倒也好了一阵子,只是仙长一走,它又抖起来了。”
“既是请了人来治,为何还要留它性命。”莫与争这具木躯, 在经过重塑后与他本体只像了两三分,但走得同样是俊郎清秀的路子,只不过相较于带了些许柔艳的本体来说,长歌显得更加温润如玉, 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他看着就挺可靠的。
钟馗也是不疑,直白说道:“那位仙长说了,这鬼是因黎丘大阵所生, 若要除它,怕是得先动大阵根基——这就难办了。”
“原来如此,不过也正是这个道理。”莫与争赞同道,“这阵在黎丘怕是少说也有千年,千年古阵轻易动它不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这城中精怪人族,都讨不了好处去。”
“先生懂阵法?”钟馗好奇地问了一句。
莫与争挂着过分自谦的笑容说道:“不过略懂一二罢了。”
他不懂设阵是真的。
但他擅长破阵也是十二分地真心话。
对莫与争而言,不管什么阵法,暴力地一剑破开就可以了。
二人谈话期间,公堂上那对父子,老的领着小的出来了。
他们跟钟馗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去。
“先生随我来吧。”
莫与争点点头,跟在钟馗身后走进公堂。
黎丘这一任县公还很年轻。
白面无须,五官生的俊秀并不女气,却是磊落亮堂,骨像上就看得见的正直开朗。
惊堂木一声响。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他并不强令莫与争下跪,想是见过不少不肯跪人族官员的妖怪了。
莫与争抱着孩子微微欠身,道:“在下姓杨,名怀瑾,携子旅经此地。”
他把茶楼里那袁家兄弟和黄毛犬的事情说了,平铺直叙,没有一丁点儿的个人情绪掺在里头。
林长风这次查辨出了莫与争的无聊情绪,捏着小拳头想自己是不是该给他找点儿事情做。
年轻的县公听完莫与争的叙述,当即让钟馗领着两个衙役去捉拿袁家兄弟。
“不知县公欲如何处理此事?”莫与争状似无意地问。
县公看着这个不知是哪种精怪的男子,稍一愣神,忽然感觉有些疲倦,应该是这几天忙着处理雨季防灾,加固民居的事情,太过劳累了吧。
柳随风——柳县公揉揉眉心:“自然是审问过后,将他们手上经过的孩童来历,数目问清楚,若有还能解救的,就将其救下,若没有……本官也会依律惩治了他们。”
“县公高义。”
“不过是我为官为民的本职所在罢了。”柳随风向一旁的师爷问了几句今日的公务,又对莫与争说,“先生要留下来看那二人伏法吗?”
“当然是要看的。”莫与争笑得好似春天里头一阵暖风,“我家里......这孩子照人族的年纪来算,也不过二三岁,将心比心,若是我家孩子遭了这种事,在下怕是会按捺不住杀心,开了杀戒。”
柳随风又是一愣神,接道:“正是如此呢。”
这妖怪听起来是手上没有杀孽的。
不过妖怪的话不能尽信。
柳随风审了那拐走儿童制成黄犬的二人,这兄弟两个都不是硬骨头,衙役拿着杀威棒一吓,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众人这才得知,被袁家兄弟拐卖过的孩童已经有三四十个,十来个卖去别处为奴,剩下的都被他们拿去,通过药物和日复一日的洗脑调//教变成如茶楼中一样的黄毛犬。
孩童体弱,往往在制犬的第一步,就因为全身皮肤溃烂不止,高烧死去。
这兄弟二人最终只做出了两条黄毛犬,其中一只卖给同行,而那个同行前不久在长沙被人逮捕,也正是因为得知此事,袁家兄弟才会冒险上了黎丘——要知道,妖怪们虽不常伤人,但对他们兄弟这种恶人可不会手软,人类看不出的东西,妖怪能很轻易地辨认出来。
山城中除了老实过日子的小妖,可也藏着几只生性没那么平和的大妖。
这可是光明正大吃人肉的机会呢,如何能轻轻放过?
袁家兄弟的作为被莫与争喝破之后,他们私下讨论,决定还是往衙门里来寻求庇护,只要瞒住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杀了那只黄毛犬,没有证据,县公也不好判他们死罪的。
只可惜堂上还站着一个看热闹的莫与争。
他只是轻轻牵动二人心神,就让他们倒豆子似的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柳随风等袁家兄弟签字画押之后,就命钟馗将他们下了大狱,判个秋后处斩。
“大人,城中渡劫化蛟的那条青鲤还在天上盘旋,迟迟越不过龙门,长此以往,只怕雨势会越来越大,危及城中百姓。”
柳随风闻言有些为难,他稍作思索:“阵鬼何在?让它回来主持大阵,还有那只青鲤——你再去山下请成仙长上来。”
“是。”钟馗领命自去。
莫与争上前问道:“县公,在下有一事请教。”
“何事?”
莫与争扭头看向公堂外连成一条直线的雨水:“为何城中不见供奉诸位仙神的庙宇?”
“这个啊。”柳随风随手批着卷宗回答道,“因为此处百妖聚集,仙长们到此处来都会受到压制,而城中,除了那些小妖们会去孝敬几个大妖,都是不设祭祀的。”
莫与争点点头。
他怀里林长风感觉自己被抱得有点儿腿麻了:“爹爹,放我下来站一站,小风腿麻了。”
柳随风听见他的声音,想起家里那个皮得一天能闯三场祸的小子,有些羡慕林长风的乖巧,他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惊诧,脸上也带了出来:“这孩子......令公子原来也是人族吗?”
话音一落,他似乎看见了“杨怀瑾”双目中一抹青色流光划过。
眨眨眼又没有发现异常。
“没想到县公大人能看出这些。”莫与争面不改色,“这孩子的母亲确实是人族,在下为防他年幼控制不好妖力,这才将之封锁。”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柳随风本想多问一句孩子的母亲,但还是克制住了。
给自己准备了一段悲惨情史,给林长风准备了一个悲催身世的莫与争,一肚子现编的话卡在喉咙里。
你怎么就不问了呢?
年纪轻轻竟然这么稳重的吗?
林长风抱着莫与争的腿,低着头直笑,肩膀一抖一抖地。
正在堂中沉默的时候,一个衙役自外边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阵鬼没找着,外边来了只大妖,跟那条渡劫的青鲤打起来了!!”
柳随风手上的笔一甩,也顾不得会污了卷宗,蹭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正在此时。
外边又是一个衙役跑进了:“不好了,不好了,早上的那个方老丈,把他儿子杀了!!”
“怎么!!??”柳随风一口气堵住心口,脑袋涨得怕是有两圈大,“不是已经判清楚了,是黎丘之鬼作祟,方老丈不也与方大和解了吗?怎么会!!”他把官服揪得起皱。
那个衙役一身是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还是,还是那只鬼做的怪,他趁着方老丈与方大分开,又变成方大作弄他爹。”他说到这里狠狠吸了一口气,恨声说,“方老丈从柴房拿了柴刀就要杀鬼,可他到底年纪大了,眼神也不清楚,更何况那鬼还会变化,竟是,竟是不慎将方大当成鬼砍杀了,我听见声响跑过去的时候,方大他,他已经没气了!!”
长长的叹息声。
柳随风正正官帽:“那鬼呢?”
“我们兄弟用法器将它暂时压住了。”
“你们把它压过来,不!本官亲自过去,直接送它进阵里,钟馗已经去山下请人,这一次,哪怕是会伤到大阵,也要将它处置了!”柳随风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这对父子,眼神里带着警惕。
莫与争微微笑道:“在下修道求仙,不会杀害任何生灵;县公自去处理黎丘阵鬼的事情。”他说着又给柳随风下了些暗示,“至于天上二妖相争,在下倒是可以帮忙看着,不使二妖伤及百姓。”
“那就拜托先生了。”柳随风伞也不拿,催着两个衙役跟他出去。
莫与争暗中将掌心的武陵放出,跟了上去。
他走出县衙大门。
抬头看见天上一只青鲤,一只白鹤,正在争斗。
那鹤头上戴着个眼熟的道冠。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是观月。
作者有话要说:观月:作为阿耶的大宝贝我又回来了!!!感谢在2019-12-24 20:24:39~2019-12-27 18:0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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