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抽抽搭搭地哭了一会儿才被哄停。
宁瑜装模作样地对莫与争表示都是自己的错, 不要责怪孩子云云, 成功把红椒气得险些露了原形,同时也愈发肯定这个女人绝对是不安好心。
而只当莫与争这几天憋得太厉害, 无聊到搓手搞事的林长风默默抬头望天。
“阿耶, 嗝,你不要丢下归归......”于归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涕泪横流,擦都赶不及擦,难看极了。
莫与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阿耶怎么舍得丢下归归呢?”
“可小哥说你会离开,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果然还是被红椒的言辞吓着了。
莫与争瞪了红椒一眼,继续安慰道:“阿耶就在这儿, 哪儿都不会去, 就算去也一定会带着你的。”
“那我们拉勾勾。”于归屈着小指, 勾在莫与争的尾指上,“阿耶还说要带我去太白山玩呢。”
“最近不是有点儿忙嘛,咱们明天就去怎么样?”拉了勾盖了章。
于归脸上大雨转晴。
对着宁瑜也不吝给她一个笑脸。
于归从没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只能从莫与争神庙门口站岗的那两只毕方口里了解一二。
在她心里, 阿耶才是自己最最亲近的人,她喜欢阿耶,也希望阿耶能开开心心的,但是心底里总有几分空落落的害怕, 她也搞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总感觉养育着自己的父亲心里藏了很多事情。
可她什么也不会,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阿耶才能开心起来。
如果有人能让阿耶开心, 那她也很希望那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阿耶身边。
这个小姐姐长得真漂亮啊。
于归忽视掉自己心里的一点子酸味,开始从宁瑜身上找优点。
“夜都这么深了,我让你宁姨送你们回去梳洗歇息好吗?”莫与争征询着小闺女的意见,装得就像是真的很希望宁瑜能融入这个家庭一样。
于归愣了愣,才点点头:“好呀。”
她从莫与争怀里跳下来,走过去拉住宁瑜的手:“阿耶你也早点睡。”
宁瑜拉着于归还带着些肉肉的小手,心里熨帖极了,果然女儿都是小棉袄,某个黑心肠的崽子大概只能算是硌蛋蛋的粗麻布裤衩子。
林长风的身体早就开始犯困了,名义上的兄长红椒悄悄嘱咐他摸清楚宁瑜底细的时候,他胡乱应答了一下,就被红椒黑着一张脸递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林长风很自然地靠在宁瑜怀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宁姨,小弟和我住在这边,我能先去厨房拿个糕点吗?”于归给宁瑜指了指自己住的绣楼问道。
宁瑜和声和气地应答着。
抱一个牵一个。
对答的声音渐渐走远。
莫与争看着直挺挺站在下首的红椒:“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拿你妹妹来作伐子,于归这个年纪正是心思最敏感的时候,家庭的问题,可能会对她今后一辈子都造成影响。”
“父亲。”红椒忽然跪下了,双膝撞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响,“她是一名神祇,一名武力强大的神祇,您完全不必将她看得那么脆弱,她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柔弱的!”
都是一起长大的崽子,莫与争偏心闺女偏心得那么明显,他心里怎么可能不会有怨念?
红椒不知道见云和观月是怎么想的,但从于归被抱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开始讨厌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柔弱,实际上却长了一口利齿的兔子了。
就像讨厌能在他之前,以人形站在父亲身侧的两位“兄长”一样。
红椒小时候很笨,所以他只能努力往乖巧稳重上靠拢,他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为了父亲,他可以忍耐;不管父亲身边多了多少个孩子,只要父亲不曾厌弃自己,这一切就都没关系的,他可以忍下来。
只要自己不会再一次,失去在这世间最后的亲缘。
可天命令他离家,又要他去迎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凰女,要他保持庄严,保持公正,在天上当一个能完美执行天道意愿的所谓天帝。
“唉。”
一声叹息,红椒原本挺直的脊背忽然垮了下来。
他很害怕。
有的时候,他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不妥当,但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做。
现在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包围了他,接着他听见父亲开口说了。
“你确实是最像我的一个。”
拿温和的外表包裹着某种扭曲内在。
莫与争望向跪着的红椒,他头上珊瑚红冠暗淡无光,双手十指都变成了带鳞的爪子,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道深刻的裂痕。
“阿父?”红椒疑惑地抬头。
莫与争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是很喜欢孩子不错,可这一切喜爱的源头都是来源于自己曾经那个无缘问世的血脉,他其实不是很懂该怎么养孩子,只能摸索着,近乎放纵一样地溺爱着他们。
从杨怀瑾,到宁瑜,都是他做出的一个试探,试探的对象并不仅限于自己养的这些孩子们。
莫与争有一件事情已经被遗忘了太久而没有去做。
他现在想起来了,决定尝试一下。
“你想改个名字吗?”莫与争问他,“这个名字本来就是观月一时兴起才有的,本就不够正式,你想换个名字吗?”
将要被抛弃的莫大恐惧与不甘笼罩着红椒,他声音发颤,衣袍下伸出了漆黑的蛇尾:“......阿父?”他想起观月拖着自己的尾巴,从冰河拖到家里,然后开玩笑一样地给他起了个“红椒”当名字,就因为他头上的珊瑚角是红色的。
要问他自己讨厌这个玩笑般的名字吗?
其实是不讨厌的。
“您不要我了吗?”
红椒膝行至莫与争跟前,只敢轻轻拉住他的一片一角。
他看不见莫与争脸上的表情,只是本能地发现父亲说话的语气与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莫与争也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怀疑自己会抛弃他们呢?
到底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
还是自己不该再收养孤儿的?
他们的心太过纤细敏感,对父母亲人也太过在意。
没错。
莫与争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
莫与争把红椒从地上拉起来:“你我父子之间,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我将你当做亲子的,难道你平日里都感觉不到吗?”他给红椒掸了掸衣服,“还是天道给你说了什么,才让你以为......”
把儿子的衣裳打理整齐,莫与争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红椒,扯了扯他脸上的肉:“这么大个人了还叫我不放心。”
“......对不起。”红椒垂下头,“阿父,我在嫉妒。”
“我也会嫉妒,这不是什么值得你羞愧的事情,红椒,把头抬起来。”莫与争强令他站直,“会嫉妒不奇怪,但永远不要因为这份嫉妒去伤害别人。”
自己私底下悄默默哔哔几句可以,动手的不要。
“可我......”红椒攥了攥拳头,他已经把宁瑜丢进过魔界一回了啊。
莫与争一掏袖子,变出一条长命锁:“你应该去给正确的人道歉。”
把红椒的手掰到手心向上,长命锁塞进去,再拧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最后把他一步步推着推出房门:“都要成年娶媳妇的人了,别总是跟我撒娇了,老年人也有老年人想过的平静生活,对了,把你塞进来的小仙女们都带回去,我不习惯。”
“嗯。”红椒捏着手心里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他还有好多话想跟父亲说,却一个字也没法出口。
病态的那个始终是自己,如果换成其他几个兄弟,他们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红椒看见隔壁的绣楼里,宁瑜从林长风的房间里走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他对她的观感一如往昔,厌恶又嫉妒。
日月交替。
困扰了莫与争许久的仙侍们在第二天就全都不见了踪影,于归欢呼着从三层小楼一跃而下,哧溜一下钻进厨房,甜甜脆脆地问温兰泽今天吃些什么。
莫与争依约带着他们去太白山看被变成山猪的东海大太子。
等到了人族王城集体婚礼的前一天,莫与争把两个崽子往山腰上的神庙里一放,自己飘到愈发壮观的墓园里。
人王姒寅的魂魄留在这里,他不肯去投胎,也不曾消散于天地。
“帝君。”姒寅蹲在自己的坟头,潦草地向莫与争行了个礼又蹲回去。
莫与争走到他旁边也蹲下来:“你怎么不去投胎?”
“还不是不放心那小混球。”姒寅满脸惆怅,“人死万事消,从前总是一看见他心里就难受,死了倒挺好,看他顺眼多了,就是总也不放心他。”
大概是天道已经不再对你这个前人王施加影响了吧。
莫与争给他带了纸裁的新衣服,捏了个火苗苗烧着了送给姒寅。
“多谢帝君。”姒寅看着身上的新衣很是欢喜,“帝君,我听说他要成亲了,对象是神庙里的一个小伙子,叫灵均?”
“是啊。”
姒寅突然有些扭捏地说:“帝君,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莫与争“嗯?”了一声,问他什么事情。
姒寅不大好意思,凑到莫与争耳畔:“我在去神庙的小路上左边数过去第六棵数下边埋了好多金子,帝君能不能帮我交给姒初,他要养兵,手头又紧,可怜的很呐。”
姒初养兵是为了造反用的,一群壮年汉子,用着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实的铠甲,哪怕有神庙支持,姒初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悄悄话说完。
莫与争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姒寅告诉他,他怀疑天地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之前就是那股力量在左右着自己的心智,让莫与争也多加小心。
天道啊天道。
现在连一个凡人都能察觉你的小手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控制欲和独占欲最强的是红椒,冲突是必然的,毕竟怎么也不可能一直和和乐乐的。
如果是见云的话他就不会对后妈产生反感,毕竟这是个有家室的男孩子,而且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像红椒一样没事找事。
观月的话哪怕不知道这是个化身,也不会误会老莫有新欢更绝对不会做出过激行为,反而会帮着老莫一起查缺补漏。
于归就是个被红椒吓唬了的小崽子,稀里糊涂脑子转不过来,但是她是能说通的,很听话。
林长风始终是局外人,老莫正在努力软化他。
红椒的话,要他一下子改变自己的偏激狭隘,和过分的控制欲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来——起码现阶段他在别人面前戴的面具还挺好的。
话说我才想起这篇文是有主线的。
接下来要推主线了就问你们怕不怕!(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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