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当如日光照彻大地。”
魏灵均醒来时, 正听见这一句渺渺自远方传入耳中的话语。
他回神, 发现剑已经不在手中，自己那一身极艳的红衣也换成了熟悉的蓝白道袍。
连他手掌上的伤口都完好愈合, 再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祖师爷？”
“此番也算是功德圆满, 恭喜你，灵均。”莫与争带着些揶揄地语气说道。
魏灵均看着这一家四口, 眼神发直难以置信，呆愣愣地问：“我......我可以成仙了？”
“这是欢喜傻了吗？”宁瑜掩口笑道。
魏灵均呐呐不知该作何言语。
莫与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掩在宽袖下的手做了个小动作，将外界声响隔绝：“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祖师爷，我......”他像条渴水的鱼, 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成仙不好吗？”莫与争心中那种隐秘的快乐又开始浮出水面, “我将你从下界带回来的时候, 曾说过你是个有仙缘的孩子，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对啦，你也是想要成仙的不是吗？”
“可、可是......您当时也说了，要我辅佐人族共主, 立下功业，才能叫我成仙的，姒初他，他现在还不是人主啊。”从小念着道经, 听着仙神的传说故事长大的魏灵均，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沟壑横亘在“仙”与“凡”中间，他忐忑地拿乞求的目光看向莫与争。
而莫与争却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似的, 自顾说道：“你替姒初联络各部，劝服那些观望的部族支持姒初，也总是在他脾气上头的时候能劝解住他，赢柏益继位人心不稳的时候也是你帮着稳定众人心思；我可以断言，若无你在，他不知还得经历多少曲折，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魏灵均额上的印记，既是莫与争留下来护他性命的保障，也是自己必要时能插手大荒诸事的媒介，更是他时刻监视事态进展的眼睛。
“你做的已经足够，现在姒初已经如愿得了大位，也该是你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莫与争故意避过魏灵均与姒初之间的伴侣关系不提，只是一味暗示魏灵均不要再去关注姒初，随自己成仙离去这世俗红尘了。
果然魏灵均再按捺不住，急忙喊出声：“可姒初，现在还算不上成就了不世功业的君主啊！”
“不。”莫与争否决道，“他已经是了。”
他抬手指向下方。
魏灵均顺着望过去。
中天艳阳煌煌高照，赤金的日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姒初身上，他头上围出一圈金色光冕，是这片天地对他这个人族共主，首位皇者的认可与加冕。
魏灵均心神剧震，眼角涩涩的，是被这光辉灼伤，亦或是终于认清了什么，心中难言苦涩。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魏灵均恍惚间看见姒初将来征战不休，独揽大权的一生。
“他值得有更好的人陪伴。”
比方说，能为他留下子嗣的某个大部族出身的女子。
“帝王怎能无嗣？”
哪怕姒初不愿意，跟随着他的这些人，也会日复一日地盯着姒初子嗣的位置。
大荒人没什么严苛的礼法束缚，对待伴侣忠贞与否全凭本心。
魏灵均想起那些大部族的首领，除去伴侣之外多少也会有一两个情人，情人生下的子嗣，或是她们为情人生的子嗣一样有继承权。
非婚生子们同样拥有继承母亲地位的权利，如果母族势大，也不是不可以跟父亲伴侣所生的孩子一争高下，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当然大荒人现在已经开始重视自己血脉是否能传承下去，这个时候唯一能确定所生之子是自家血脉的只有女子，所以子嗣们在争夺母族权利的时候更有优势。
甚至在很多时候，大荒人更愿意称某人为某个女子的孩子，以此来评判他的出身是否足够高贵。
有大把大族出身的女子想要成为姒初的情人呢。
魏灵均的样貌其实不是很符合大荒人挑选伴侣的标准，但就算如此，也还是有几个姑娘跟他表示过想要春风一度的意思。
他没法设想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是标准出身优秀，长相万里挑一的俊美的姒初，私底下到底收到了多少人的示爱。
莫与争对魏灵均这种不自信的，自怨自艾的，又怎么都割舍不下痛苦极了的神情很熟悉。
简直让他如同在三伏天里饮下一大口冰凉山泉一样惬意。
“你是愿意在我麾下办事，还是愿意到天庭听候差遣？”莫与争继续散发着恶意，“或者你还没发适应自己成了仙人，就想这么闲闲地过一段时间也可以，不过现在天地人三界中的事情还有很多，要真想能一直闲下来，怕是还得等个千把年的。”
整天不干正事宅在家里躺尸的堂堂青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祖师爷，我，”魏灵均咬咬牙，“我想留在王城。”
嗨呀。
莫与争挑眉。
本来以为他还要再痛苦纠结一段时间才能下决定呢。
神色一正。
莫与争语气严厉地说：“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魏灵均心情沉重得差点儿就要无法呼吸：“我清楚，很清楚。”
他应祖师之邀，为求成仙而来，如今算是毁诺。
“请祖师爷责罚，不管是自此遭受诸神厌弃也好，将我就地打杀也罢，只求祖师能让弟子再回去见姒初一面。”
眼中这年轻后辈的人生顿时割裂作两端，一端就此终结，勉强算是个轰烈结局；另一端绵延至未来一时看不见尽头的远处，却又显着些孤寂。
嚯呀？
这下子莫与争倒是想要为魏灵均的决意赞上一赞了。
恶人谷中他见过无数生死关头各自飞的同林鸟，真正愿意拿性命去证实自己所爱的反而少见。
罢了。
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才想逗弄一下他的。
将人逼到这个地步也算自己的过失，魏灵均本就不是什么奸猾恶人，要是这傻小子一冲动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岂不是就将这过错落实了？
莫与争也觉得自己这一出没事找事做得过分了，于是就缓了神色：“你在下界生活了几十年，也应该知道凡间帝王多半在晚年寻求长生，那你可曾知道有哪一个是真正求得了长生的？”
“您的意思是，哪怕姒初......也是不能长生的吗？”连番的打击让魏灵均开始恍惚。
莫与争暗道自己这是说错了话，忙再补救：“这倒不尽然，若是姒初能在寿终前将大位交托出去，我与他父兄倒是能为他周旋一二。”
他看见魏灵均的眸子重新有了光亮，继续说道：“你若有心于他长相厮守，待回他身边后，要在合适的时候劝导他一些。”
帝星在乱世出，盛世降，此后便要回天等待下一个时机入世。
算得上是长生的一种形式。
可姒初不是帝星。
他是天地间首一位人皇，哪怕只是为了人世平衡，天道也绝对不会放他再降世做帝王了。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不断轮回转世，消磨身上的帝气功德。
如果天道再小心眼一些，搞不好会让他世世短寿，方便天道回收力量。
莫与争想着想着，又有点儿出神，他侧头看了一眼林长风，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现在这小崽子显然还没那么黑的心肠。
见父亲莫名其妙望了自己一眼，林长风以为他是想要给姒初求个长生，低头想了想，林长风摇摇头。
姒初命里是帝王，但也只能是帝王了。
人族最初的皇者如果一直存活，那这个世界就算是不崩，那崩溃的风险也会变大，他是不会为了区区一颗棋子冒险的。
林长风有点儿纠结。
如果莫与争来求自己怎么办？
他心肠这么软，又一直都很照顾很喜欢姒初......难了难了。
最后。
搞清楚了祖师爷并不是真的让自己抛去在人间的姒初的魏灵均开开心心地回到爱人身边，盘算着等姒初能放下肩上的担子了，就劝他传位于他人，跟自己一起归隐过小日子去。
暂且不提新加冕的姒初看见失而复得的伴侣会如何惊喜开怀，这边办完了公事的红椒又一次向莫与争提起了是否要将院子搬到天上的事情。
“人族大兴已是定数，接下来地上会有连年的硝烟征战，妖魔也即将出世，阿父。”红椒还记得读书时莫与争偶尔流露出自己对战争的不喜，也忧心他们留在地上会被妖魔钻了空子。
而莫与争最欣赏红椒的一点就是，他在大事跟前会完全放下自己的私心，不会像桃魔武陵一样想顺势除掉谁，面对眼中的钉子，他大概只会直接动手，简单粗暴。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世间将来如何，为父多少心里有数。”莫与争伴着红椒走在天宫，云雾缭绕之中，“仙凡之别迟早要彻底划清，神明在将来也终会有一日不得再现于人前，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我现在还放心不下姒初。”
红椒皱着眉显然不是很认同。
莫与争久违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我不愿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伤得了我，等姒初寿终，我就将整个青岩山都搬离人世，你真的，真的不用太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姨妈家了。
跟姐姐姐夫们打麻将_(:з)∠)_第一次打，应该是被他们让着居然赢了好多次。
感冒还没好，最近那个肺炎闹得沸沸扬扬心里方方的。
宝贝们要注意身体健康呀！
去医院也要小心奇怪的人，最近不配活着的傻逼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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