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姒寅存一子名初, 王不以其子为后, 见柏益之贤也,而欲以为后。
王让柏益, 遂因疾而死, 初于是乎攻益自取。
后人编写的史书上,今日发生的一切, 种种厮杀,都被这一段话简单概括。
喊杀声震得他耳廓发红。
除去满腔血腥气息,无处不在的兵戈响声,魏灵均几乎什么都无法再感受到了。
一切从他与姒初割开手掌,饮下滴了对方血液的酒水开始。
姒初将乘酒的铜器掷在地上, 而神庙的祭司们, 在外围维持秩序的兵士们, 都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魏灵均习惯用剑,力气也不如更爱重器劈砍的大荒人,姒初把他往酉缴的方向一推,就提着他的刀冲杀出去。
他身上的红袍颜色重得像日落后带着些深紫的土地, 红袍翻飞间带出浓烈的血腥气。
而魏灵均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过。
“你跟紧吾家大花,别被人伤了。”酉缴的新帽子早就掉在地上,他把祭司的礼服一脱,提着木杖就朝一个有扈部的长老抡了过去。
花豹眼里闪着血光, 他冲魏灵均低沉地吼叫,似乎是在表达自己被留下来看护魏灵均的不满。
魏灵均也很不习惯。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豹叔,我尚有余力自保, 您与其在我这儿束手束脚,不如......”
花豹吼了一声。
魏灵均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
只见花豹甩甩铜鞭一样的尾巴,自身后弹出一把长剑。
魏灵均忙将长剑接到手中。
再一抬头,花豹已是冲进乱军之中。
魏灵均来不及多看,一道森然的寒气朝他背后袭来。
他抬剑抵挡。
并不是很宽的剑身轻松挡住那一点自乱中潜藏而来的锋芒。
魏灵均横剑侧锋,剑身上抬,朝这个不算高大的刺客削去。
一截青衣落地。
姚蝉手持匕首,脸上的神色更添三分凝重:“你果然不好对付。”
她是依附于少典氏的姚氏族长之女,奉父命与赢柏益结为伴侣,同时也肩负着少典氏暗中的命令。
若王子初大势已成,则在必要时除去灵均。
这道命令是赢柏益的母亲女华携少典各部与赢氏商议过后传下的。
人王对姒初愧疚优容,对权势的不予留恋他们这段时间已经看得很是分明了。
赢柏益本意是将族人送出王城避祸,等自己授首之后,再命亲信带领族人向姒初臣服,所以身边只留了愿意与自己一同赴死的几个亲近之人,就连未婚妻也想要送走的,只是姚蝉身具使命,百般恳求才被留下来。
在婚礼仪式开始之前,姚蝉还尝试过劝说赢柏益,只是都无果告终。
她便将女华交代的任务瞒下,等乱事一起,就埋伏在魏灵均周围。
大祭司留下的花豹一走,姚蝉瞅准时机刺杀魏灵均,但还是失败了。
“你是姚氏?”魏灵均不记得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女子叫什么,只知道她姓姚。
姚蝉不言语,挥着匕首,攻击如雨接连落下。
如果姒初为王已是不可阻挡,那么,必须将这无法生子的男王后除去;只要王后一去,新王必然要立新后,只有姒初留下了血脉,少典氏的后计才能顺利施行!
魏灵均见自己也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干脆就不再问,沉下心来专注应敌。
“阿耶什么时候教他的天道剑势?”
云端之上。
莫与争一家子正静静注视着底下人群乱像。
魏灵均一套纯阳剑宗武学连招使得及其顺畅,于归从前见见云使过。
“我从前教过一批部落里的孩子,灵均应该是从神庙里学的吧。”莫与争道,“那个时候你还不记事呢,这么小一只小兔子。”他双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圈。
于归脸颊红了红:“那,那咱们等他们打完了再下去吗?”
“按理说,我们不该掺和人族内部自己的事情的。”莫与争装模作样地,眉头一敛故意摆出三分不忍看的神情。
云层中陆陆续续浮出大荒中已经诞生出来的几个神祇。
雨师屏翳站在云上:“帝君心有慈念,是这些人族权欲过剩,不知珍惜,方有今日死伤。”
鹿身雀首,蛇尾豹纹的风伯飞廉在他旁边踏踏蹄子:“为何蓐收神与凤凰未至?”
吉神泰逢长着一根虎尾,他能观动天地之气,往战场中瞧了一眼,就说:“人皇气数将成矣。”
“这‘皇’字用得好。”体态雍容,衣饰华贵的地母后土赞了一声,又说,“初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在大地上,我都难免会先偏颇他三分,蓐收与赤帝兄妹本是他的血亲,又分掌西南两天,此时前来,不免会影响战局。”
后土正是姒初生时,大地上庇佑着他,以母亲自居的那股意识,如今也是位列诸神之中,地位可比一方帝君。
“后土娘娘倒是始终都待人皇颇为优容。”昆仑丘女神九光豹尾虎齿,长发披散。
大荒中女神稀缺,也就那么三四个,故此后土自化生以来,与九光颇为亲近:“我本就是得他母亲一滴眼泪,才顺利凝结灵识——若无女殊生前最后那一颗泪珠,我还不晓得要再过几千年才能降生,女殊应命而死,我无力去救,也只能多看顾姒初几分,不叫这个生而失母的可怜孩子被人欺负罢了。”
她说完朝莫与争遥遥一拜:“帝君之宽容慈爱,我犹不能及。”
莫与争被她夸得有点儿不自在,此时地上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王城中心都被染成猩红的一片。
红椒带着座下神官大鸿姗姗迟来,站到莫与争身侧,连一个目光也不肯给宁瑜:“父亲。”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莫与争心里还想着自己偏心姒初,偏心到几乎所有神祇都知道了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红椒对莫与争的细微表情很是熟悉:“父亲。”他朝宁瑜怀里的林长风努努嘴。
莫与争才反应过来。
前头不许诸神插手人族事的那三年,可是自己与天道商议了,才由他直接传达众神的。
“为父真是老了,连这件事都不记得。”莫与争深感自己最初作为一个普通人,承载这些对于一个人来说过于久远的记忆实在是吃力,“天帝在前,起仙乐吧。”
他只是一只普通的花蛤,为什么整天要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操劳啊?
总感觉自己要过劳死了。
莫与争带着家人站在旁边,目送红椒带着神女仙侍们,携仙乐仙风花雨妙音,摆足了排场。
此时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姒初身上的红袍半点未损,想来就是后土所说的,在大地上她给姒初的偏颇了。
姒初站在城中高台上,双臂一振,高呼道:“叛逆已死,伪王俯首!!”
支持赢柏益的部族人死了不少。
他们不愿听从赢柏益的安排避出城去,此间一战,折损族中人手青壮大半,在姒初的威压之下,不得不束手就擒。
神庙军与西陵氏,木氏等人将这些残余部族人都捆成了一串粽子。
除了曾经身为人王的赢柏益。
他此时也被两个兵士一左一右地压到高台之下,面若死灰。
姒初盯着他看了半晌,跳下来,说:“我不杀你。”
“王子不怕柏益反复?”
“你心肠太过柔软迂腐,成不了事的。”姒初摇头道,“何况你......”他没有把心中涉及到父亲的话说出来,一转身,再不去理会有满肚子求情的话想要说的赢柏益。
他抓住收拾尸体的一个兵士就问:“灵均呢?”
那兵士皱着眉想了想:“不知道,我一直没看见他,王子不如去问问缴父?”
姒初放开兵士,正想下了圆坛去寻酉缴时。
一束赤金阳光破开云层。
入眼处一片云雾夹杂着馨香花瓣,而那个对自己敌意很深的天帝被一群漂亮的男男女女簇拥着,自天上降下。
身边的同胞们皆是跪伏于地,目光亦不敢直视天上来的神明。
姒初孤单地站在地上,最后也还是单膝跪下了。
低下来的视线扫过圆坛中高台的一角,酉缴的鹿首帽子折了一边鹿角,静静落在那里。
洁白的鹿骨上不知沾着谁的血,狰狞至极。
姒初垂着头,第一次对自小就被教导着要敬重信奉的神明产生了一些,夹杂着不满,恐惧,疑惑的奇怪情绪。
“人王之子初。”
天帝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姒初听见红椒历数他父亲姒寅的功绩,将自家八代祖辈都扒了个干干净净,旋即又开始阐述自己的出生,被山间神祇养育,再到后来在酉缴等人的帮助下,为人族立下的功绩。
他一个字也没提处境颓唐的前人王,也一句都没说今日的变动。
就好像姒初今日为王,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名正言顺的事情。
他想起魏灵均对于“谋逆”的解释,愈发觉得历经阴谋与战争,跪在这里的自己可笑。
想到魏灵均,姒初又开始担心。
为何自己始终都寻不得他身影?
身上的红色礼服艳得扎眼,可他却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魏灵均究竟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姒初的原型是夏启。
一边码字一边陪妹妹看bll小魔仙,我居然感觉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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